張亞東

（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北京 100875）

深化禁毒史研究的典范之作
——評《20世紀中國禁毒史》

張亞東

（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北京 100875）

周永明教授的《20世紀中國禁毒史》通過將民族主義和國家建構帶入禁毒研究，闡釋了近現(xiàn)代中國禁毒運動的復雜性。本書具有研究的系統(tǒng)性、內容的創(chuàng)新性、材料的豐富性三個顯著特點，較為詳實地論證了禁毒運動與近現(xiàn)代中國民族主義形成的密切關系，可謂深化禁毒史研究的典范之作。

禁毒史；民族主義；國家建構

近代以降中國毒品泛濫成災，制毒販毒吸毒現(xiàn)象屢禁不止，給中華民族帶來了沉重的災難，成為近百年來中國社會難以根除的惡瘤頑疾。自1729年清雍正皇帝頒布第一個禁毒法令開始，中國歷屆政府的禁毒行動從未停止過，持續(xù)了兩百余年，直到新中國成立之后才較為徹底地清除了毒患。因此，毒品與近現(xiàn)代中國經(jīng)濟、政治、社會、文化的各個方面都糾纏頗深，關于禁毒史的學術研究無疑是認識近現(xiàn)代中國發(fā)展變遷的重要切入點。

縱觀近些年來禁毒史的相關研究，我們往往會發(fā)現(xiàn)其中相當一部分成果存在著以下幾個問題：首先，研究領域相對集中，重復研究較多?？v覽關于建國初期禁煙禁毒運動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研究成果集中在總體評述方面，多學科交叉性的研究數(shù)量較少。其次，研究模式較為固定，研究深度不夠。大多數(shù)研究所采用的是“各地煙毒狀況——禁煙禁毒運動——取得巨大成效”的研究范式，這其實是曾經(jīng)廣泛使用的“政策——效果”范式的變形而已。這種范式的廣泛使用不僅會造成重復性研究的不斷出現(xiàn)，更會使得大多數(shù)研究浮于表面，未能將中國禁毒運動的復雜性、持久性充分挖掘出來。最后，資料運用較為單一，缺乏深入挖掘。目前出版的幾部禁毒資料集是研究禁毒史所需的重要工具，但絕不是唯一的史料來源。許多研究缺乏對檔案資料、政府報刊、口述回憶的收集，而只是對這幾部現(xiàn)有資料集的反復引用，缺乏深入地分析。針對這種情況，筆者以為：深入地挖掘和綜合利用多種資料，尋求不同學科研究思維的轉換和研究視角的創(chuàng)新，是未來禁毒史研究的基本走向。美國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校區(qū)人類學教授周永明先生的《20世紀中國禁毒史》（商務印書館2016年版），無疑詮釋了這一點，可謂深化禁毒史研究的典范之作。

周永明教授現(xiàn)任美國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校區(qū)人類學教授，在海內外學術界以發(fā)現(xiàn)獨特研究視角和開辟新的研究領域著稱，而本書則是海外最早研究20世紀中國禁毒運動的專著之一。周永明教授通過將“民族主義”和“國家建構”——這兩項近現(xiàn)代政治學的重要議題帶入禁毒研究，闡釋了近現(xiàn)代中國禁毒運動的復雜性。他指出，在近現(xiàn)代中國，毒品（主要是鴉片）作為一種特殊的符號象征，和近現(xiàn)代中國的國內外政治及民族主義思潮密不可分。一方面，毒品問題不僅僅被看成是一種社會的越軌行為，而且是與兩次鴉片戰(zhàn)爭的歷史、中國與西方國家的關系，以及對國家歷史和身份的定義都緊密相連的爆發(fā)力極強的議題?？梢哉f民族主義在近現(xiàn)代中國所有的禁毒運動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禁毒運動也與中國的國內政治緊密相連。利用禁毒運動來建設、鞏固和展示國家權威，以此來推動更為廣泛的改革運動。

本書從禁毒話語和禁毒行為兩個層面，系統(tǒng)闡述并分析了20世紀中國主要的禁毒運動。1906-1911年清政府的反鴉片運動，是晚清政治改革的重要組成。周永明教授認為，正是近代以來民族主義的興起，進而推進了主導性的禁毒話語在全國范圍內生成，使得政府和社會精英在禁煙問題上獲得共識。因此，與同時期其他改革主張遭到強烈抵制不同，清廷鏟除鴉片的行為獲得了公眾的積極支持，禁煙運動成為晚清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國家和社會力量的總動員。在周教授看來，1935-1940的“六年禁煙計劃”與新生活運動同時推行，都是蔣介石鞏固個人及中央政府權力，嘗試將自己塑造成為中華民國精神領袖不懈努力的一部分。在這一時期，蔣介石牢牢掌握著國家禁煙的話語權，不僅可以在經(jīng)濟層面打壓地方軍閥，減少他們的鴉片稅收入，而且能在道德層面將軍閥們置于受譴責的地位。當然，蔣介石的禁煙計劃遭到軍閥們的強烈抵抗，最終流產(chǎn)。周永明教授進而指出，1949-1952年的禁毒運動，是中國共產(chǎn)黨構造“新中國”的一種手段，也是 20世紀50年代早期國家政權建設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共利用近代以來中國形成的禁毒話語，把禁毒的道德訴求和新興的人民共和國的民族主義詮釋聯(lián)系在了一起，提升了新中國的國家認同。正是通過大規(guī)模城市動員、口頭宣傳和公開審判毒犯，中共完成了兩百年間其他政權從未完成過的任務———禁絕毒品，建立了空前的政治權威，為新中國建立之后各項事業(yè)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地基礎。除此之外，周永明教授還討論了禁毒話語在當代中國的變化，分析了20世紀90年代禁毒運動的起因、目標以及開展過程的種種復雜性，為今天的禁毒工作提供了重要借鑒。

本書在論述禁毒運動與中國近現(xiàn)代民族主義國家構建的關系時，關注了許多研究者未曾涉及到的方面。例如，第三章集中研究了中華國民拒毒會，一個在20世紀20年代中期到30年代中期特別活躍而有影響力的民間機構。周永明教授分析了中華國民拒毒會的活動及與國民黨政府之間的關系，指出霸權性的反鴉片話語為當時的民間組織提供了一個特殊的公共領域，使其得以和蔣介石政權進行權力協(xié)商，開展民間的禁毒工作。但是隨著蔣介石政權的進一步鞏固，國家開始逐漸壓制民間團體的生存空間，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抵抗，拒毒會最終被迫解散了。周永明教授的這一觀點頗具新意，對民間禁毒團體與政府關系的探討，更是為今后深化中國禁毒史研究提供了一條新的路徑。

本書材料豐富，研究視角獨特。周永明教授歷時7年，足跡遍布處于禁毒前線的西南諸省，將田野調查、參與式觀察與大量第一手的檔案文獻資料綜合運用，力圖真實、客觀地描繪一張近現(xiàn)代中國禁毒運動的廣闊畫卷。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在進行宏觀研究、歷時性研究的同時，周永明教授還輔以各個時代具體的禁毒案例分析，并且引入了人類學研究的視角，較為深入地剖析了毒品與社會各個方面相互糾纏的基本關系，展現(xiàn)了近現(xiàn)代中國的獨特面向。周永明教授這樣的研究不僅反映了其扎實的專業(yè)理論功底，而且使得本書具有濃厚的人文關懷。

總之，周永明教授較為詳實地論證了禁毒運動與近現(xiàn)代中國民族主義形成之間密不可分的關系?？梢哉f，晚清以來民族主義浪潮洶涌澎湃，以不可阻擋之勢形塑了近現(xiàn)代中國主流的禁毒話語，為歷屆政府的禁毒運動提供了動機、合法性和社會情緒，在闡釋鴉片戰(zhàn)爭歷史、動員社會精英和公眾參與禁毒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本書立足于民族主義、國家與社會的關系、禁毒運動與國家建構的關系這三點，構建了一部近現(xiàn)代中國禁毒運動的政治文化史，確是深化禁毒史研究的典范之作。

書名：《20世紀中國禁毒史》

作者：[美]周永明著，石琳譯

出版社：商務印書館

ISBN：9787100120982

出版時間：2016年5月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課題“中共黨史學科基本理論問題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張亞東（1989-），男，漢族，甘肅靜寧人，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共黨史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