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棟華
宋玉的《九辯》一直被認為是開創(chuàng)中國文學“悲秋”主題之先河的詩作,而其中的“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兩句,更是“悲秋交響曲”中的主旋律。
回望中國文壇,悲秋之音正如深秋時節(jié)的無邊落木,紛紛揚揚綴滿了兩千多年的華夏文苑。為秋而悲者,并非始自宋玉——他至多只能算是一位領(lǐng)唱的歌手。
從屈原《湘夫人》中的“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到曹丕《燕歌行》中的“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從李煜《相見歡》中的“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到柳永《雨霖鈴》中的“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從馬致遠《天凈沙·秋思》中的“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到納蘭性德《清平樂》中的“將愁不去,秋色行難住。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風風雨雨”……悲秋情懷一直縈繞在古代文人的心頭。
翻開各種文學典籍,悲秋的主題幾乎占據(jù)了半壁江山。悲秋,被文人墨客一步步推向極致,進而成為詩詞歌賦中獨占鰲頭的主題。
逢秋必悲似已成為古代詩詞的一種定式。其實,又何止是“秋”的意蘊被固化。放眼望去,多少意象都被強加上定義的桎梏,成為某一特定情感的代名詞。諸如杜鵑啼叫、猿猴哀鳴、大雁南飛……皆被某一固定的詮釋所圍困,僅剩下“獨一無二”的解讀。更有甚者,連本該活色生香的詩歌語言都囿于傳統(tǒng)套路,一成不變。
正如陸游于《老學庵筆記》中所言:“國初尚《文選》,當時文人專意此書,故草必稱‘王孫,梅必稱‘驛史,月必稱‘望舒,山水必稱‘清暉……”如此風尚,導(dǎo)致詩人詞家墨守成規(guī),不思創(chuàng)新,以致千篇一律,俗不可耐。
文學真該像這般因循守舊嗎?非也。正如白居易有言:“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蔽膶W是感情與時代擦碰的火花,感情是每一個個體獨到的體悟,而每個人的感悟是各不相同的。即便是相同的情感類型,其感受的深度、廣度也相去甚遠。因此,文學需要的是“變”,是“新”,是“異”。唯有突破傳統(tǒng),才會不斷將生命力傾注于文學之中。
其實,需要突破的,又何止是文學?中國文化之所以難以與我們的經(jīng)濟同步提升,這多少也同文學一樣,陷入了一種固化甚至僵化的套路之中。欲求文化振興,就必須掙脫這些套路和桎梏,完成文化的突圍。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辈恢闶欠襁€記得白石老人的告誡?正是因為囿于傳統(tǒng),他的早期畫作模仿痕跡過重。倘若不是他及時認識到推陳出新的深遠意義,以“十載關(guān)門”謀得衰年變法,也許世間便少了一位“畫出自己的真面目”的大師。
唯有突破傳統(tǒng)的樊籠,才能誕生富有生命力的藝術(shù)。而要想完成突圍,最重要的是服從于自己對世界的獨特感受,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亦步亦趨,人云亦云。
還是面對那秋色,面對那寂寥肅殺之景,李白卻吟誦出“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劉禹錫則放言“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蘇軾大加贊嘆“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他們的鼎鼎詩名,哪一個來自一味因循,來自蕭規(guī)曹隨?
為什么看到秋天你只想到“征夫淚”“相思淚”“離人淚”的苦澀與纏綿,卻想不到秋高氣爽、萬山紅遍、果香滿園的清新與陶然?
將自己的真情融于物象,迸發(fā)出真知灼見,便能突破傳統(tǒng)觀念的圍困,便是文化的新生。
文化,需要繼承傳統(tǒng),學會“揚”;亦要脫離窠臼,學會“棄”,以張揚自我的靈性。
文化,唯求新求變,方能突圍而出,展現(xiàn)生機!
【江蘇省鹽城市亭湖高級中學高三(10)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