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采用何種物權變動模式的關鍵在于物權變動的要件上不同。具體而言,法律行為引起的物權變動基本原則應為公示,而法律行為之外的法律事實引起的物權變動則和公示無關。對遺贈之物權變動模式的分析的意義在于明確了其變動要件,另也利于維護交易秩序和交易安全。文章通過對條文探討并從法律行為、物權行為理論等從正反兩方面分析,得出遺贈并不能引起物權變動的結論,并提出反思和設想。
關鍵詞:遺贈;物權變動;物權行為理論
一、《物權法》關于“遺贈”之規(guī)定
(一)對《物權法》第29條的探討
我國《物權法》第29條規(guī)定:“因繼承或受遺贈取得物權的,自繼承或者受遺贈開始時發(fā)生效力?!绷砀鶕段餀喾ā返?8條關于基于法律行為之外的法律事實引起的物權變動,從體系解釋和文義解釋的角度分析,我國將遺贈引起的物權變動規(guī)則作了和繼承等非法律行為引起的物權變動規(guī)則相同的規(guī)定,即因繼承或者受遺贈這兩種原因取得物權的,均不適用物權變動的一般原則,不以登記或者交付為物權變動的生效要件,而是在繼承或者受遺贈開始時,繼承人受遺贈人當然、直接地取得物權。
但是受遺贈和繼承有著本質地區(qū)別。遺贈是基于遺囑而產生的,遺囑屬于法律行為。因此受遺贈作為遺贈人處分財產的一種方式和取得財產的制度,是遺囑人依照遺囑對受遺贈人無償給予財產上利益之單方法律行為。將作為法律行為的遺贈引起物權變動的規(guī)則和繼承這種非法律行為引起地物權變動的規(guī)則等同顯然是不恰當地。
(二)遺贈引起物權變動模式——從遺贈的性質的視角
從遺贈作為法律行為引起物權變動的視角,通過遺贈的方式取得財產的路徑解釋有兩種,一是遺贈作為遺贈人對自己財產的處分行為,遺贈人死亡,受遺贈人即取得遺贈的財產;二是將遺贈作為負擔行為。
第一種解釋路徑產生的疑問是,此時遺贈作為處分行為引起的物權變動,是否和繼承同樣看待從而使遺贈之標的物于遺贈開始時即當然移轉于受遺贈人,抑或有待于登記或交付始可發(fā)生遺贈標的物權變動之效力呢?第二種解釋路徑產生的疑問是,遺贈作為負擔行為時,是否可以類似法國的債權意思主義引起物權變動模式,通過單純的意思引起物權變動,而無須外在的形式要件,亦或是受遺贈人自遺贈人死亡取得請求繼承義務人返還財產的返還請求權,此為債權請求權,通過債權請求權的行使而最終取得遺產。
下面將通過對兩種解釋路徑的分析遺贈為何種法律行為,以及幾個疑問的回答得出關于我國遺贈的物權變動模式。
二、“遺贈”引起物權變動的探討
(一)處分行為還是負擔行為——對《繼承法》第25條的釋義
我國《繼承法》第25條規(guī)定了受遺贈人對遺產的放棄。將遺贈視為遺贈人對自己財產的處分行為,在遺贈人死亡時,受遺贈人取得遺產的所有權,成為所有權人(暫不討論形式要件的必要性),在受遺贈人知道受遺贈后,受遺贈人做出接受的意思表示僅僅是對其取得所有權的事實確認,沒有法律上的意義,而受遺贈人表示放棄,則應解釋為放棄遺物之所有權,法律效果是受遺贈人喪失所有權,遺產成為無主物,這種情況下對遺贈人的債權人是非常不利的。從負擔行為的角度解釋,此時受遺贈人的放棄為放棄一項債權,所有權依舊留存(至于所有權留存于繼承人之處還是受遺贈人之處,通過下文分析可知是留存于繼承人處,受遺贈人取得一項請求權),相對前者而言,遺贈人的債權人的債權處于“安全”狀態(tài)。
因此將遺贈解釋為是負擔行為而非處分行為,更為合理,既然遺贈并非處分行為,也就不必討論第一種解釋路徑下的疑問。
(二)遺贈取得財產是債權制度還是物權制度?
遺贈導致遺產所有權的轉移是基于作為負擔行為的債權還是另有一項獨立的物權行為?從三個方面做出討論。
1.遺贈法律制度與物權變動的角度
遺贈是否引起物權之變動以及如何變動與特定國家關于遺贈的法律制度的設計以及采取何種物權變動的模式相關。
遺贈的法律制度在比較法上來看有兩種,根據是否區(qū)分遺囑和遺贈分為繼承和遺贈同一模式和遺贈與繼承區(qū)分模式。
繼承和遺贈同一模式,即不區(qū)分遺囑繼承與遺贈的立法模式,凡是遺囑人以遺囑方式將其遺產指定給與他人,不論該他人是法定繼承人還是法定繼承人以外的其他人,也不論遺產內容為積極財產抑或為消極財產,均稱為遺贈。采此模式的立法例均將遺贈區(qū)分為包括遺贈與特定遺贈。包括繼承是指消極財產和積極財產的同時繼承,特定繼承即僅僅繼承積極財產,不負擔消極財產,但是若該財產未登記,不能對抗遺贈人之債權人。這種模式將受遺贈人視為和繼承人同樣的法律地位,因此因遺贈取得物權也采用和繼承一致的規(guī)則——自遺贈人死亡時取得物權,無須登記。采取此種模式的為“意思主義的物權變動”的國家,如法國、日本,奧地利。
繼承和遺贈區(qū)別模式,即凡既承受積極財產又負擔遺產債務者即為遺囑繼承,反之僅承受遺產利益(積極財產)而不負擔遺產債務者即為遺贈。此種模式下遺贈并沒有直接引起物權之變動,而僅僅使得受遺贈人取得一項請求給付遺物的請求權,為形式主義物權變動的國家所采取,如德國。
根據我國《繼承法》第16條,我國區(qū)分繼承和遺贈,但是區(qū)分的標準與比較法上有所不同——以遺囑的涉及主體是否為法定繼承人的范圍為標準,若是對法定繼承人的法定繼承權人為分配則為遺囑繼承,若是針對對法定繼承人以外的人則為遺贈。但是兩種標準在法律效果上并無二致,在我國所謂遺贈,系遺囑人依遺囑對他人給與財產上利益之無償行為。受遺贈人不負擔消極財產(不受限定繼承原則的約束),因此遺贈作為一個意定的法律行為,產生的是一項債權,即請求交付遺產的權利。
另我國立法上已承認物權行為理論,因此基于法律行為的物權變動原則上采取形式主義,物權法分則或其他特別法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如地役權,土地承包經營權),因此此遺產得符合一般物權變動得形式要件——登記或者交付。
孫憲忠老師認為遺贈自遺贈人死亡時生效,遺贈財產的物權即轉歸受遺贈人享有,崔建遠教授認為,遺贈作為法律行為可直接引起物權變動,此觀點是債權意思主義的角度,與我國當前立法所采用的物權變動模式不一致,此外,采用此種觀點,從對《繼承法》第25條的解釋上(對債權的處分)也不能得出合理結論。
2.遺贈引起物權變動與現有制度的沖突
(1)從公示的角度。遺贈直接引起物權的變動并不能像繼承一樣有無須公示的正當性,繼承(無論是法定繼承還是遺囑繼承)均在法定繼承的范圍內,繼承人于被繼承人之間的法定關系對無須登記便會產生變動的物權具有一定的公示作用,加之《物權法》第31條非依法律行為引起的物權變動的處分要求(先登記后處分),相對于具有隱秘性和非具有法定關系的遺贈而言,不經登記或交付對財產秩序和交易安全的影響較小。
(2)從實務的角度。因遺贈而直接引起物權變動,無登記或者交付導致公示不足使遺贈人的債權人將受遺產作為遺贈人的債務人的財產申請執(zhí)行,進行債務的清償時,受遺贈人或會提起執(zhí)行異議。即便受遺贈人不提起執(zhí)行異議之訴,仍然就財產清償債權,便會導致“債權優(yōu)先于物權”之現象。
因此,遺贈作為負擔行為時,不可以通過單純的意思表示引起物權變動,而是受遺贈人自遺贈人死亡時取得請求繼承人返還受遺產的債權請求權,通過繼承人債務之履行而最終取得受遺產。
三、結論
通過對《物權法》第29條的探究和思考,從遺贈作為何種法律行為,并結合我國遺贈制度和物權變動制度,并反向分析如若具有和繼承相同法律效果的視角,總結出遺贈引起的物權變動的模式,即遺贈作為負擔行為,是遺產之物權變動的原因行為,只能產生使得繼承人返還遺產之請求權,本身不能引起物權變動的法律效果,引起物權變動還需要原因行為以外的物權行為(物權合意和形式要件),此不同于作為非法律行為的繼承。
由此產生的法律效果是遺贈引起的物權變動需要進行公示。
四、對我國關于遺贈的物權變動的評價
我國《繼承法》上并沒有遺贈法律效果的規(guī)定,理論界提出為保護遺囑債權,繼承法上的遺贈為債權效力,不具有物權變動之效果,與以上分析相一致,而《物權法》賦予遺贈和繼承等同的法律效果,構成二法的沖突。
然而《物權法》對遺贈直接引起物權變化的規(guī)定并沒有帶來實效,反而產生了其他問題。如《最高院關于貫徹和執(zhí)行<繼承法>若干意見》第62條關于被繼承人債務的清償順位,有學者對此條解釋成遺產繼承時絕對的限定繼承原則,受遺贈人也要在其取得遺產的范圍內承擔對遺產債務的清償義務。而這實質是混淆了限定繼承和受遺贈人僅享有積極財產的區(qū)別(我國區(qū)分遺囑繼承于受遺贈,即便與比較法的區(qū)分方法不同,也沒有改變受遺贈在我國作為只享有積極財產權利,不負擔消極財產義務的性質,即受遺贈本身作為一個債權行為,與其他遺產債權一樣,是遺產之負擔,且其受償順序劣后于遺產債權,僅在滿足遺產債權后遺贈人財產仍有剩余的,受遺贈人才可以取得遺產,此非受遺贈人對遺產債務的清償。)。立法上將繼承人和受遺贈人在遺產債務的承擔上置于同等位置實為邏輯的不周延。
五、對遺贈的物權變動的構想
不論是繼承還是遺贈,其目的是相同的,就是解決死者的所留有的積極財產和消極財產的歸屬,除了以上兩種解決財產歸屬的模式外,還有其他殊途同歸的方式。如“法人”制度的應用。
從“遺產”的角度出發(fā),可以將遺產作為一個財團法人,賦予其財團的主體地位,產生得使遺產歸屬與遺產本身的法律效果,該財團以繼承人作為執(zhí)行人,以其所有的財產對債權人負責,經過“清算程序”之后,受遺贈人可以向繼承人行使類似股東的剩余索取權。
此應用面臨的問題在于是否有必要為解決遺贈的問題專門設置一個法人,以及設置法人的可實施難度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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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付震(1995~),男,河北省邢臺市人,工作單位:中國政法大學,職務: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衛(wèi)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