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彩霞
女作家格致曾說:這樣一個天才,讓她那樣死去,只有魯迅先生是沒有責任的。事實上,溫暖過蕭紅的,除了她的祖父和魯迅,雨巷詩人戴望舒不可不提。
1938年,戴望舒到香港后,受邀擔任《星島日報》副刊《星座》的主編。他利用這個小小的陣地,向當時的知名作家約稿,編發(fā)了大量宣傳抗日的文學作品。
1939年2月,戴望舒寫信給在重慶的蕭紅,邀請她為《星座》撰稿,并“希望是長篇,以便連載”。雖然不曾謀面,但憑借魯迅的高評價,蕭紅早已成為現(xiàn)代文壇矚目的作家,戴望舒久仰她的大名。不久,蕭紅寄來新作《曠野的呼喊》,小說講述了一個發(fā)生在松花江畔的抗日故事,蕭紅用絢麗的筆致、以敏感善良的心靈記錄了人民的苦難,同樣是抗日志士的戴望舒非常欣賞,作品很快就在《星座》連載。此后,蕭紅又陸續(xù)寄去散文、小說多篇,其中《記憶中的魯迅先生》刊出后,獲得讀者廣泛好評。那一時期,來自《星島日報》的稿費成為蕭紅與丈夫端木蕻良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
隨著重慶被頻繁空襲、轟炸,渴望有一個寧靜寫作環(huán)境的蕭紅決定離開。端木建議去桂林,她則主張去香港,因為她覺得“自己和端木都有些文章在《星島日報》上發(fā)表,生活不會成問題”。對于從未見過面的戴望舒,蕭紅心里多少有些仰仗的意思。
1940年年初,倆人到達香港,剛安頓下來,一個男人就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微笑著自報家門:“我是戴望舒!”突如其來的晤面,讓蕭紅和端木驚喜不已。戴望舒邀請他們到家中做客,夫人穆麗娟更是歡迎他們搬來一起住,雖然終因端木的風濕病不方便走很長的山路而推辭,但是對于人生地不熟的蕭紅來說,這無疑是極大的安慰。
作為香港文協(xié)的負責人,戴望舒還為蕭紅和端木安排了一次歡迎會,兩人也欣然加入香港文協(xié)分會。在紀念魯迅六十周年誕辰大會上,穿著黑絲絨旗袍的蕭紅朗誦了魯迅的雜文,給與會者留下“瘦卻卻的,發(fā)音不高,但疾徐頓挫有致”的印象。
蕭紅撰寫《呼蘭河傳》時,戴望舒給予了極大的支持,他讓蕭紅把已完成的章節(jié)交給他,以便在《星座》發(fā)表。就這樣,從1940年9月到12月底,《呼蘭河傳》經(jīng)戴望舒之手推向社會。蕭紅對此,充滿敬意和感激之情。
香港三年,戴望舒經(jīng)常去看望蕭紅和端木,端木曾說:“我們和望舒在香港接觸是頻繁的,談論一些問題,彼此也能理解……有點‘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味道?!痹谑捈t心中,戴望舒既是兄長,更是可信任和依賴的朋友,在那個特殊年代,這樣真摯的情感尤為可貴。
隨著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蕭紅居住的九龍陷入炮火之中,她重病在身又被庸醫(yī)誤診,1942年1月,受盡折磨的她含恨離世。時值香港淪陷,日軍的鐵蹄和屠刀隨處可見,后事成為難題,“幾個朋友,搞到一輛板車,自己拉著,走了六七個小時,將蕭紅的遺體拉到了淺水灣埋葬”。這“幾個朋友”中,戴望舒就是其中一位,同受戰(zhàn)亂之苦、感情之困,對蕭紅,他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
蕭紅去世后,戴望舒不顧病痛纏身,多次去她墓前憑吊,每次步行六七個小時,荒灘被他踏出了小徑——要知道,那時的香港還在日軍控制之下,“蕭紅”的名字大家提都不敢提。發(fā)表《墓邊口占》時,戴望舒在自己保存的剪報上注明:原題為《蕭紅墓邊口占》。這首被評價為“一顆無與倫比的明珠”的詩是這樣寫的:“走六小時寂寞的長途/到你頭邊放一束紅山茶/我等待著,長夜漫漫/你卻臥聽著海濤閑話?!?/p>
有摯友深情如此,蕭紅泉下有知,也該是欣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