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佳政 劉焱
“重場戲”的美學表現(xiàn)質量,往往是評估電影創(chuàng)作技藝的重要指標,在電影創(chuàng)作實踐中,“重場戲”經常被編創(chuàng)人員提及。電影編創(chuàng)人員多基于自身的審美認知與創(chuàng)作經驗,對電影劇本中相關場次的敘事價值和創(chuàng)作難度加以判定。常規(guī)的電影創(chuàng)作中,由于不同工種的電影編創(chuàng)人員在電影創(chuàng)作流程中的創(chuàng)作任務存在差異,他們對同一劇本中“重場戲”場次的確定也并非完全相同,基于此,編劇、制片、導演、演員對重場戲場次的判定并非完全一致。由于《摔跤吧!爸爸》中“運動”“勵志”“成長”“情感”等題材元素共同主導的影片類型的特殊性,該片中編劇、制片、導演、演員等不同工種的重場戲判斷呈現(xiàn)出高度的一致性。
《摔跤吧!爸爸》中,吉塔與杰西、與父親以及其在2010年新德里英聯(lián)邦運動會55公斤級自由摔跤比賽中與國際頂尖高手的三次對決,作為構建影片敘事框架的核心支點,成為電影敘事線索中推動情節(jié)轉折和人物成長的關鍵內容。吉塔與杰西的對決,不僅成為吉塔競技被動性向競技主動性轉向的關鍵轉折,也是父女以“為國家奪得獎牌”的競技夢想達成一致的重要開始;吉塔父女間的對決,是吉塔自我成長中擺脫父權控制的“儀式”,也是父女關系發(fā)生變化并走向低谷的導火索;吉塔在2010年新德里英聯(lián)邦運動會中與國際摔跤高手的對決,是吉塔為民族女性而戰(zhàn)的競技精神發(fā)生質變的“神性時刻”,也是父親雪恥“教練之辱”與“女兒之辱”、實現(xiàn)最初夢想的巔峰瞬間。在上述重場戲段落中,編創(chuàng)者敘述技藝的優(yōu)劣直接影響著觀眾共情效度的高低。以下本文從導演創(chuàng)作的角度,分析上述重場戲中導演構思與創(chuàng)作的得失。
一、 性別對決與其動作處置的時序結構混亂
吉塔父親不懼鄰里流言蜚語和鄉(xiāng)間諸多文化禁忌,苦練女兒吉塔摔跤技能,只為有朝一日吉塔能踏上競技場,與摔跤場上的男孩一決雌雄。吉塔與杰西的對決,是吉塔的“沙場首秀”。導演在此場重場戲的構思中,準確抓住對決的“性別壓迫感”“體育民間性”和“競技溫度感”等氛圍關鍵詞,在情節(jié)鋪排上強化“藏”和“壓”帶來的美學顛覆效果,在修辭邏輯上用“欲揚先抑”和“雖敗猶榮”,探尋酷烈競技的敘事表層中男性目光的情感態(tài)度改觀,所具有的敘事深層結構中性別對決的敘事價值。
在情節(jié)內容的鋪排上,少年吉塔姐妹參加完蘇尼塔的童婚婚禮后,為擺脫印度女性“洗衣、做飯、結婚、生孩子、做家務”的天生宿命,一改往日對父親及其安排的摔跤訓練的逃避與拒抗的被動態(tài)度,并愿意為“摔跤訓練”主動付出。吉塔姐妹的競技動力轉變之后,編創(chuàng)者并未在動作選擇和形象配置方面對吉塔姐妹摔跤技能的提升進行大肆渲染,而是“顯”和“揚”競技態(tài)度的變化,“藏”和“壓”競技能力的提升。通過情緒帶入感極強的音樂元素表現(xiàn)吉塔姐妹競技情感的變化,動作序列多甄選跑步、跳躍、手部力量訓練等非奇觀化的日常動作樣態(tài),蓄意遮隱吉塔姐妹競技能力提升的動作表現(xiàn),使得觀眾對吉塔與杰西的對決“沒有底氣”,對比賽結果充滿期待,敘事的懸念感大有提升。在吉塔與杰西的重場戲處置中,將競技摔跤的速度感、對抗感、力量感和動作美感予以集中呈現(xiàn),以引發(fā)吉塔“沙場首秀”的審美爆發(fā)力和視覺刺激度,并調用豐富的視聽手段提升少年吉塔與杰西對決的激烈“力度”與熾熱“溫度”的感染效度。
華萊士·馬丁說,“表層故事結構是由更小的一組‘深層結構產生的,這些深層結構可以作為一個時間序列而被方式不同地具體化”[1],這一“深層結構”被列維-斯特勞斯描述為抽象的“等式”,“等式”的“變項是普遍的文化對立和中介于這些對立項之間的象征符號……深層結構是無時間性的;它們產生出人類行為的規(guī)則和規(guī)律,而正是這些規(guī)則規(guī)律推動我們從開端向結尾運動……敘事始于世界發(fā)生混亂之時……結束于初始需要或欲望獲得相應滿足之際”。[2]導演在吉塔與杰西之間對決的修辭邏輯編排中,有時間性的敘事“表層結構”,是初露頭角的女孩吉塔與小有名氣的少年男子杰西的較量,影像敘事借由吉塔與杰西對決的“象征符號”以及形單力薄的吉塔父女與自由摔跤競技場中強大男性蔑視目光的“文化對立”,傳達反抗性別歧視的“深層結構”并推動敘事的“運動”。導演謝飛曾說,“導演工作的實質是選擇和設計”,影像敘事的操控者始終是站在“十字路口”的人。對于吉塔與杰西的對決結果的構思,編創(chuàng)者放棄“吉塔獲勝”的敘事選擇,以“吉塔落敗”但卻受到男性主導的競技環(huán)境的尊重的結果——獲勝的杰西獲得20盧比的獎勵,落敗的吉塔卻獲得了50盧比的獎勵,逐漸將敘事從對決開始時性別歧見的“混亂”結構向對決終止時吉塔父女男女平權的“欲望滿足”推進,以吉塔落敗卻獲得更多獎勵的情節(jié)將性別觀念發(fā)生悄然變化的“深層結構”具體化。導演構思中“欲揚先抑”和“雖敗猶榮”的敘事選擇,使得吉塔失敗之后獲得的男性“掌聲”,比“吉塔勝利”的敘事選擇中吉塔獲得男性環(huán)境的認同,更具復歸性別秩序平衡的“深層結構”價值。
在話語策略的構思上,編創(chuàng)者著力營造該敘事場景中,男權目光對競技場上女性角力的情感態(tài)度的轉化。為此,比賽場景中除了吉塔姐妹為女性外,全場的觀眾、裁判、頒獎人員和其他工作人員均為男性(如圖1至圖2)。比賽開始前,導演強化男性對于吉塔姐妹參與競技的嘲諷與譏笑——“她穿這樣的短褲比賽嗎?要是能掉下來就好了,我好期待呦?!薄八雌饋砗芾?,但愿她的T恤不會被扯掉?!薄澳阒浪拥囊?guī)則嗎?那就去挑選一個你想要輸給的對手吧?!薄温渲虚g導演蓄意強化女性角力摔跤場的競技奇觀中男性凝視的驚奇目光,段落結尾導演著力呈現(xiàn)男性目光對吉塔“卓越表現(xiàn)”的由衷贊嘆。
除上述內容之外,本場重場戲的導演構思和創(chuàng)作多有可圈可點之處。諸如,在視聽表現(xiàn)上充分調用聲、光、色等豐富的造型元素,呈現(xiàn)吉塔的原初競技欲望中的青澀、不屈和勇敢,尤其用中午自然硬光渲染摔跤競技的熾熱“溫度感”,在動作設計中運用升格、手持等手段,展現(xiàn)摔跤競技的緊張、美感與力度,敘事節(jié)奏的掌控張弛有度,戲劇懸念的營造跌宕起伏。尤其是該段落相較于其他兩場重場戲,由于編創(chuàng)者對吉塔和杰西構成的動作和反動作的“均衡性”和“持續(xù)性”的精準把握,雖然在動作處置的流暢性方面存在瑕疵,但影像敘事的圓融度和完成度最高。
對本場戲的導演創(chuàng)作技能進行細致考察,導演在杰西戰(zhàn)勝吉塔的關鍵動作處置中的瑕疵,成為評估導演創(chuàng)作技藝高低的“扣分項”。該段落前期拍攝中的多機位拍攝和后期剪輯過程中對動勢、節(jié)奏的追求,使杰西戰(zhàn)勝吉塔的纏腿、鎖頸、吉塔雙肩著地等關鍵動作序列,以及二人對決中裁判位置的連續(xù)穿幫,造成動作時序的結構混亂,呈現(xiàn)出導演處置動作戲經驗的不足。
二、 親情對決與動作表現(xiàn)的情感結構裂斷
吉塔與杰西的對決完成了吉塔競技動力從被動向主動的轉化,此后吉塔一路過關斬將拿到全國自由摔跤比賽的青年組冠軍,被迫到國家體育學院參加“正規(guī)”的技能訓練,以獲得國際競技成績。此間,敘事線索從吉塔擊敗男性對手向擊敗父親、父親從共享吉塔訓練榮光向夢想之旅屢次受挫悄然推進,父親先是在國際體育學院蒙教練當眾之羞,后是在田間訓練場受女兒當眾之辱。一個拿過國家冠軍的摔跤手為了成就女兒和自己的夢想,不惜放下尊嚴讓女兒接受并不完全科學的摔跤技藝訓練。在女兒重回故里之后,編創(chuàng)者果斷放棄溫馨的父女情誼的描摹,而是以極高的敘事效度,鋪陳一場父女之間的親情對決,跨越父親這座高山是吉塔成長之途的必然階段,也是父女關系發(fā)生實質變化的關鍵轉折。然而相較于吉塔與杰西之間的對決,父女間的親情對決中,導演處置的技藝則遜色很多,編創(chuàng)過程中呈現(xiàn)出更多的基本導演技術問題。
吉塔與父親“田間沙場”一役,編創(chuàng)者以父權由強轉弱的敘事轉折點,放大身為零敗績的摔跤英雄的父親,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徒弟”、女兒、至親擊敗的“悲劇性”。劇作本身編排合理、設計巧妙,導演雖然通過音樂、角度、運動、升格等元素很好的渲染父女之戰(zhàn)的緊張情緒和微妙情感,并悉力表達父權式微過程中父親的力不從心、潰敗沙場的悲劇性。但由于單機拍攝過程中,拍攝現(xiàn)場演員表演情緒的準確性和后期剪輯中角色情緒變化的流暢性均未獲得保證,由光影結構傳達的時間感呈現(xiàn)屢次斷裂與跳躍,動作序列在時間線性流程中依然存在結構混亂,呈現(xiàn)出導演處置外景動作戲的能力與經驗的不足。
從影像中加以判斷,銀幕時間不足2分15秒的父女對決場景,導演單機拍攝周期約一天。從早到晚的大幅度摔跤動作的重復表演內容所須的體能支出,給演員準確的傳達角色情緒帶來較大的考驗。父女對決之初,演員體能支出相對較小,演員的情緒表達相對準確,但中午至下午演員的表演則只能滿足動作戲的外在肢體表達要求,內在情感表達的準確性無法獲得基本保證。劇作中因年邁在父女對決中體力及身體靈活度等方面的力不從心是父親戰(zhàn)敗的主因,也是劇作內容的基本規(guī)定。但導演在處置該重場戲的過程中,只呈現(xiàn)了對戰(zhàn)的動作流程,尤其是父親受到吉塔抱單腿攔腿摔后,導演雖企圖通過升格畫面放大和延宕父親力不從心的艱難和悲情,但阿米爾·汗的表演中只完成了動作設計的規(guī)定任務,臉部表情中多呈現(xiàn)無力感,表演中缺乏力不從心、心有不甘的抗爭內容的多層次表達,劇本規(guī)定的角色感染力大打折扣:敘事當中吉塔開始雙手抱住父親左腿,對父親實施抱單腿攔腿摔,之后導演用升格鏡頭呈現(xiàn)父親躲避攻擊時的無力表情。
演員在角色塑造的過程中情緒傳達不準確,以及蒙太奇思維下單機拍攝帶來的不同鏡頭內演員情緒的非連貫性,均為后期剪輯創(chuàng)作帶來困難。父女對決過程的動作流程本身缺乏清晰的層次設計,加之對決過程中缺少從父女勢均力敵到父親力不從心間的合理過渡,使得本應是極具細膩情感張力的敘事段落,被導演變成一場單純通過音樂、升格等技巧進行指令性極強情緒控制的“結果呈現(xiàn)”。尤其是吉塔對父親實施抱單腿攔腿摔時,父親驟然“體力不支”“士氣大減”的結果,缺乏體力消耗的時間感和情感變化的漸進感,與導演現(xiàn)場拍攝的操作方法直接相關。該段落導演大體在一天當中的上午、中午前后及下午3點后3個時間段反復拍攝完成:從該段落的第一個遠景鏡頭中的光影結構中能夠清晰的判斷出,此鏡頭的拍攝時間為上午10點之前,太陽偏東南向、光線柔和、影子相對比較長。
父女對決伊始,光影結構發(fā)生變化,太陽幾乎在正南向,亭子支柱的影子幾乎與沙場界平行,至吉塔對父親進行抱單腿攔腿摔之前,父女之間的對抗多在此時間段拍攝,拍攝時間應該在中午前后。吉塔抱單腿攔腿摔之后,影調結構呈現(xiàn)的時間性驟然變化,根據亭子支柱影子的朝向可以斷定畫面拍攝于下午3點之后。演員全天進行大體力支出的動作戲拍攝,很難保證情感表現(xiàn)的準確,加之中午左右的表演內容接3點后的表演內容,是本場戲角色情感不流暢的重要原因之一。吉塔對父親實施抱單腿攔腿摔后,又將父親按倒在地,直至父親徹底潰敗的鏡頭序列,導演又用3點后拍攝的鏡頭素材接中午前后拍攝的鏡頭素材,無論是演員表演的情緒還是光影結構都很難保證組接順暢。父親潰敗后,電影再次用中午前后的拍攝素材接3點后的素材內容,演員表演的情緒與由光影結構傳達的時間感屢次斷裂與跳躍。
除此之外,吉塔致勝的關鍵動作“纏腿鎖臂”,動作序列在時間線性流程中依然存在結構混亂。吉塔困住父親的前一個鏡頭左手困父親右腿外側,接下來的鏡頭就變?yōu)榧淖笫掷Ц赣H右腿外側改為吉塔左手困父親右腿內側。動作連續(xù)性未能獲得保證。弗萊泰格將“戲劇結構”描述為“意志威力的奔流,事件的完成和它對心靈的影響”[3],該段敘事中,囿于角色情感塑造有失準確、表演情緒的斷裂和時間結構的混亂,本場戲中導演對父女對決中父親潰敗的悲劇性描述,缺乏對父親持續(xù)意志力的細膩描述,觀眾心靈受到觸動的效度必然受損。
三、 巔峰對決與其動作鏈條的沖突力度失衡
勞遜曾言,高潮是考驗戲劇結構中“每一個元素的效用的試金石”[4],高潮是檢視情節(jié)建置統(tǒng)一性和戲劇行動合理性的重要標準。吉塔在2010年新德里英聯(lián)邦運動會中與國際高手的3場對決,使得該片的情節(jié)高潮、情感高潮有效疊合,也使得所有人物行動的“先行價值與意義”得以實現(xiàn)——父親在孩子身上寄托的為國家奪得獎牌的夢想變成現(xiàn)實,吉塔“為成千上萬”的女孩而戰(zhàn)并最終戰(zhàn)勝“所有輕視女人的人”的人物目標得以完成。導演以吉塔在新德里英聯(lián)邦運動會初賽、半決賽和決賽中的三場對決,構建和區(qū)隔高潮動作段落的結構和層次,始終以賽制中2分鐘的“時間壓迫”提升高潮段落的懸念感,尤其是在冠軍之戰(zhàn)中,導演一改之前通過時間壓縮與省略的方式,制造戲劇沖突的緊張感、編排情節(jié)結構的節(jié)奏感,用延宕技巧處置決勝動作(底本時間為4秒鐘,述本時間為96秒)以提升觀眾體驗的情感濃度。敘事的表層主線看似是吉塔與三位國際高手的對決,情節(jié)的深層復線實際是父親與國家隊教練、與所謂科學“訓練方法”較量潰敗受辱后的一場翻身之役。該片高潮段落的劇作技巧運用準確,但導演處置卻表現(xiàn)平平。
動作與反動作的對抗所構成的沖突質量,不僅決定于正面人物動作力量的力度,對手所呈現(xiàn)的反動作的力度的高低,也往往決定沖突質量的高低。該片高潮段落中,吉塔與威爾士選手梅麗莎、尼日利亞選手納奧米、澳大利亞選手安吉麗娜的三次對決,雖然競技難度、動作力度與情境壓力始終在升級,但導演在敘事處置中,過分圍繞“動作結果”而非“動作過程”進行影像編排,尤其在視聽表達中丑化和弱化對手,有損戲劇強度和情感濃度的提升。導演對初賽對手威爾士選手梅麗莎出場時面無表情的競技面孔和對決過程中幾乎哭泣的懦弱狀態(tài)的呈現(xiàn),丑化和弱化對手梅麗莎的人物塑造策略,很難讓觀眾感受到梅麗莎的競技情緒,敘事目標直指梅麗莎戰(zhàn)敗的結果,缺乏動作與反動作間的均衡感帶來的競技對抗中人物意志的感染力。攻擊型選手尼日利亞納奧米,在第一回合的較量中攻擊無果,便唉聲嘆氣、一臉無奈,使觀眾感覺到其在高規(guī)格的國際競技賽事中缺乏基本的競技斗志,導演在處置吉塔與納奧米的對決過程中,對于納奧米的描述并未讓觀眾感覺到納奧米的強大,對手納奧米缺乏競技耐性與熱情的表現(xiàn),不利于襯托吉塔和父親的聰慧。關于澳大利亞選手安吉麗娜及其教練的“驕傲”的表現(xiàn),尤其是安吉麗娜及其教練賽前與賽中對吉塔的蔑視,使觀眾感受到安吉麗娜及其教練缺乏基本的競技莊重感,在努力提升高潮情感感染力的敘事目標下,這樣的人物呈現(xiàn),有傷競技莊重感和肅穆感所形成的儀式感。勞遜說:“動作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會影響高潮的本身的形狀和力量?!盵5]從審美距離的維度考量,導演對于對手安吉麗娜及其教練的處置,不利于角色與觀眾間情感共鳴的建立,主題價值的感染效度也必將受到影響。對此段落進行綜合分析,編劇階段的吉塔與安吉麗娜第三輪較量中最后4秒內,吉塔“絕處逢生”的“倒高潮”等動作寫作的技術精準度較高,但導演的視聽表達缺乏視聽創(chuàng)新的力度,與相關競技題材的敘事相比,導演構思缺乏創(chuàng)新性,尤其是導演創(chuàng)作過程中過于迷戀“結果”并圍繞“結果”進行的演員選擇、視聽組織和敘事表現(xiàn),均有傷本片的審美水準和敘事智力的提升。
《摔跤吧!爸爸》在中國取得破10億的票房成績,豆瓣評分高達9.2的“爆棚口碑”。無法否認該片類型驅動力、角色感染力和阿米爾·汗的明星號召力等方面的表現(xiàn)對于票房成績和觀影口碑形成的價值,尤其是導演的社會文化“概括力”中“反性別歧視”和“反行政官僚化”等“價值對”[6],在類型價值生成中的創(chuàng)作經驗值得中國電影編創(chuàng)人員借鑒?!皯騽_突的內里是一種文化沖突”[7],鄭君里導演評價蔡楚生的導演技藝時曾言,“他(蔡楚生)以熟練的藝術技巧和高度的概括力,把豐富的歷史內容和復雜的社會關系濃縮到一個家庭的遭遇之中”[8]。《摔跤吧!爸爸》中,編導人員以“極簡”的筆法,將印度“性別歧視”“童婚”“行政官僚化”等社會歷史問題,“濃縮”至一對父女的競技歷程之中,編創(chuàng)的“概括力”“不但是如何結構情節(jié)的問題,重要的是要善于發(fā)掘推動人物關系發(fā)生變化的歷史的、社會的原因”。[9]
對《摔跤吧!爸爸》中導演對關涉父女成長的競技對決重場戲處置的得失加以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票房和口碑不是影片質量評價的唯一標準。特呂弗說,“影評人的夢想,是離電影近一點,更近一點”,從創(chuàng)作的角度對影片拍攝質量進行的科學、客觀的分析,或將為中國電影質量的提升提供實質的參考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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