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金生
阿拉木圖的天空幾乎全被巨大的樹冠遮住,不見高樓蹤影,何況,這座城中本就少有高樓。樓房只是點綴,樹木才是主角。
很舊卻很有味道的城市,阿拉木圖算是一個。
透過從阿斯塔納飛往阿拉木圖的飛機舷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天山雪山和葳蕤的叢林,一座座民房點綴其間,屋頂或紅或藍,宛如紅藍寶石鑲嵌在萬頃碧波當中。
阿拉木圖機場小而精致,迎接我們的是一個西亞面孔的中年司機和一輛俄羅斯生產(chǎn)的拉達牌小轎車。車子雖小,容量驚人,妥妥地塞下我們一行人的4個大行李箱。司機動作麻利地合上后蓋,雙手一攤,很自豪地說:“看,我說沒問題吧!”
進城路上,本想好好看看這座城市,卻被道路兩旁的密密大樹擋住了視線。只見穿梭而過的老舊汽車,噴出有些嗆人的尾氣。
這與阿斯塔納截然不同。在那座嶄新的城市,樹木都是新栽的,在北方草原常年的疾風之下,十多年過去了,才不過一人多高。天空無遮無攔,抬頭便見高樓林立。
1997年底,哈薩克斯坦正式宣布將首都從阿拉木圖遷往1000公里外的北部草原城市阿克莫拉(后更名阿斯塔納)。新首都盛夏雷暴頻繁,冬季寒冷漫長,成為僅次于烏蘭巴托的第二“冷都”。
顯然,美麗而溫暖的阿拉木圖更適宜人類居住。為何要遷都?當年,納扎爾巴耶夫總統(tǒng)宣稱此舉旨在“維護國家的統(tǒng)一”,許多人并不理解。2014年3月,俄羅斯族占主導的烏克蘭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舉行全民公投,宣布加入俄羅斯聯(lián)邦,直到此時,許多人才領悟到老納的英明。通過遷都,大量哈薩克人遷往北方,改變了俄羅斯人占多數(shù)的民族結(jié)構(gòu),有效避免了克里米亞式的劇變在哈薩克斯坦發(fā)生。
20多年來,哈薩克斯坦舉全國之力建設新首都。與日新月異的阿斯塔納相比,時間在阿拉木圖似乎停止了。
阿拉木圖的天空幾乎全被巨大的樹冠遮住,不見高樓蹤影,何況,這座城中本就少有高樓。樓房只是點綴,樹木才是主角。
只有登上城南的庫圖博山,方能一覽阿拉木圖全貌。
庫圖博山有點類似烏魯木齊南郊的南山,都是天山余脈,只不過庫圖博山距離城市更近,海拔較市區(qū)要高出1000米左右。山上冬暖夏涼,半山坡坐落著別墅群,是有錢人的度假之所。
南枕天山山脈的阿拉木圖,地勢南高北低,整座城市形成一個天然的巨大斜坡。天山融水沿著無數(shù)條溝渠,順勢淌過整個市區(qū)。
在阿拉木圖的公園、巷道乃至居民小區(qū),都能看到這些寬30厘米左右的小渠,差不多剛好能放下一雙腳。盛夏時節(jié),天山冰雪消融,市區(qū)流水潺潺,像城市的一條條動脈。要不,潘菲洛夫公園內(nèi)哪來多么多參天大樹?它們足有十余層樓高,需要兩三人才能合抱。
習慣了發(fā)展變化的中國人,初見阿拉木圖或許有些失望。
整個阿拉木圖有一種舊舊的味道。街道狹窄,樓房破舊,道路缺乏養(yǎng)護,樹木和路邊的灌木叢無人修剪,野蠻生長。有軌電車已廢棄半年,四條長長的鐵軌卻還留在馬路上。電車線纜與樹木枝杈交織在一起,車輛駛過時發(fā)出咔咔的碰撞聲。
不過,這里的很多人就喜歡舊的一切,因為其中寫滿了歷史。
如果將阿斯塔納比作婀娜多姿的少女,那么阿拉木圖更像是一位飽經(jīng)世事的少婦,前者青春律動,后者靜水流深。歷史與文化的積淀,并沒有因遷都而失去,反而愈發(fā)濃郁。
阿拉木圖的很多街道都用歷史名人而命名,如普希金大街、果戈里大街、阿拜大街,還有冼星海大街。這里有很多古老的歌劇院、文化館、博物館、展覽館。潘菲洛夫公園內(nèi),晝夜不息的長明之火祭奠著28位二戰(zhàn)中犧牲的勇士。
當然,這種戀舊也有無奈的成分。蘇聯(lián)解體,中亞各國紛紛獨立,哈薩克斯坦在相當長一段時間經(jīng)濟凋敝,物價飛漲,食品短缺,失業(yè)率居高不下。經(jīng)歷過陣痛和彷徨的人們,對于現(xiàn)實沒有太多奢望。何況,如今的哈薩克斯坦已經(jīng)走在了復興的路上。
天山下的阿拉木圖。
至今,坐擁170萬人口的阿拉木圖仍是哈薩克斯坦乃至中亞第一大城市。因盛產(chǎn)蘋果,它享有“蘋果之城”的美譽。居住在這里的華人數(shù)量位居哈國之首,改革開放后,中資企業(yè)和銀行幾乎無一例外選擇在這里駐點。
張愛玲說過,如果你認識從前的我,那么你就會原諒現(xiàn)在的我。這句話,寫給阿拉木圖很貼切。
離別前,我們隨手攔了輛出租車,司機已年逾六旬。他皮膚黝黑,開的那輛奧迪車堪稱“古董”,手搖式車窗和機械里程表讓我們仿佛重回上個世紀。一路上,他談興很濃,油門轟得老響。
送達目的地,他堅持只收我們3000堅戈(約60元人民幣),笑著說,歡迎再來阿拉木圖。說時,爬滿皺紋的老眼滿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