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陽
中國的一些城市已失去了自身的大部分特色,但有一個特色抹之不去,那就是城市里的標語。無論身處大都市還是小縣城,廣告牌上、過街天橋上、路邊墻上、隔離欄上,無處沒有標語。
近日,筆者到西北某市開會,閑暇時上公園散步,路見一標語:“全力爭創(chuàng)全國文明城市,加快建設現代化中心城市。”乍一看,似乎沒什么問題,仔細琢磨,不禁疑云襲來,為什么偏要建成“中心城市”?要在多大范圍內建成“中心城市”?是在全國還是整個西部抑或大西北?且不說現在連建“文明城市”還要“力爭”,就算已是“文明城市”,達到了經濟富裕、商貿繁榮、科教發(fā)達、滿街人才,然而,建成“中心城市”意義何在?
建設“中心城市”,說白了就是渴望成為大城市、特大城市或超大城市,而周邊也必然圍著中小城市??蓪τ诖蟪鞘校藗儸F在感受到的是什么呢?人口稠密、水泥森林、交通擁堵、空氣污染、噪音超標、雨季內澇、房價奇高、燈光擾民、植被缺乏、健身無所……要治好現有的這些“大城市病”都來不及,還要建設更多的大城市嗎?
過去都說北京是“首堵”,近幾年筆者出差到外地,發(fā)現省會級城市沒有幾個不堵的,有的比起北京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都說北京空氣污染嚴重,現在有的城市比北京更嚴重。何至于此?各地爭建“中心城市”,創(chuàng)建“國際大都市”,招商引資,吸納人口,城市建設“攤大餅”,建了二環(huán)建三環(huán),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進不來,城市的確是越來越大了,但也越來越忘記要以人為本了。
“中心城市”“國際大都市”霓虹閃爍,流光溢彩,知其名者無不產生無盡遐想,心生向往??删科鋵?,有時它就像一頭帶病的牯牛,貌似體格龐大,實際卻走不遠。除了常見的“城市病”,城市負效應更是不容忽視。所謂城市負效應,就是城市聚集規(guī)模有一個效率比,把規(guī)模控制在某個范圍內時,其效率是最高的,一旦超過這個規(guī)模,其效率就開始趨低。比如,在一座城市,以往由A地到B地辦事需要30分鐘,可現在因為城市過大,交通擁堵,則需要花費50分鐘甚至更多。除了老百姓浪費時間,浪費交通能源,政府還要為改善城市環(huán)境不斷再投入各種人力、物力、財力(如興建成本極高的地鐵、輕軌等),這些其實都是城市負效應的表現。為此,經濟學家吳敬璉就曾呼吁:“城市建設需要一定的規(guī)模,但并非越大越好……城市聚集規(guī)模過大必然產生負效應。”“造城運動”應該盡快停止。西方專家也專門作過論證,認為一座城市的人口規(guī)??刂圃?00萬以內其效率最佳,超出200萬,城市效率就開始出現負效應,越是繼續(xù)擴張,負效應就越大。
近年來,西方發(fā)達國家的大城市基本都不再擴張,爭“中心城市”、建“國際大都市”,早已是被拋棄的思維,那些當年建設超過千萬人口的城市,無不深受其害而欲求擺脫不能。不少城市即便作為國都,再老化、再沒有氣派,也無擴張之意,原因只為防止“城市病”,只為減少城市負效應。
刻意打造大城市,也必然吸引資金投入,由此所決定,人們要想掙錢,也只有跑到大城市去。結果大城市人口暴增,推高物價,原先的城里人過得不舒服;城外人為了把握機會,不得不拋家舍口、千里迢迢進城務工,同樣過得不舒服。既然如此,何不將投入資金攤薄,致力于打造中小城市甚至鄉(xiāng)鎮(zhèn),讓更多的制造業(yè)在這些地方風生水起、龍騰虎躍?這不僅能大大減少大城市的煩惱,也能讓更多中小城市人口得以就地就業(yè),從此在我們的生活辭典上逐漸刪去“城市病”“民工潮”“留守兒童”等詞匯。這難道不是建設發(fā)展的真正目標嗎?
回到最根本的點上,我們要問一句:城市是什么?是人們聚集起來生活的地方,城市形成的初衷就是為了更便利、更人性化的生活,它不是用來觀瞻的,也不是用來炫耀的。某些并不具備條件的城市動輒就是建“中心城市”“國際大都市”,一定程度上說,不過是為了滿足某種虛榮,仿佛不建設個大都市出來就不足以說明自己地位的重要性,生怕自己的發(fā)展愿景不夠宏大似的。須知,為了這種虛榮,人們已付出太多代價。
離開散步的公園時,筆者就想著上述標語應該改一改,改為:“全力爭創(chuàng)全國文明城市,加快建設宜居城市?!币司?,應該是城市建設的最高標準,城市是屬于人的城市,而規(guī)模大小并不那么重要。
(作者系《解放軍報》高級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