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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08-11 23:09:35黃信恩
        臺港文學選刊 2016年2期

        黃信恩

        那騰騰升起的煙,原來是靈魂的重量。

        滕曉終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她畢業(yè)后的半年。她并不知道這份工作具體做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這份工作的地點在沿海一座大城市,這對她很重要。她不能回去自己生長的小山城,倒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她周遭的人認為她不應該回去,不僅是她,所有離開了山坳走到沿海的人都不該回去。更何況她還在這座濱海的美麗城市讀完了大學,她比別人更沒有理由回去。

        面試的時候,滕曉才知道海濱原來也有山坳,在城市的邊緣,她換了三趟車,又步行了十五分鐘,才找到這一幢坐落于荒草間的水泥建筑,四層樓的房子,一樓是門市,滕曉想門市設置在荒煙蔓草間能有生意嗎?接待她的中年男人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疑惑,說:“門市做的不是散客的生意?!辈皇巧⒖?,難道有團客?或者是批發(fā)?滕曉沒有發(fā)問,她不想惹人煩,只想找到一份工作。男人帶她去了三樓,經(jīng)過二樓時一片漆黑,男人潦草地丟下一句:“這里是倉庫?!?/p>

        滕曉的面試是在三樓中進行,她見到了另一個男人,和剛才那個男人滿頭濃密的黑發(fā)不同,這個男人禿頭,矮小,卻有一雙大腳,穿著一雙在滕曉看來何時都不會流行的尖頭白皮鞋。男人自稱范總,范總問滕曉:“你會瑞典語嗎?”

        滕曉搖頭,回答:“我會英語,還有法語?!碧砩虾竺孢@一句,滕曉其實有點心虛,但是她已經(jīng)找了半年工作,所以即使她的法語程度連寫一封簡單的書信都有問題,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了。

        “那也行,差距不大。”

        “我的工作要聯(lián)系瑞典方面嗎?”滕曉大著膽子問,她可一句瑞典話都沒有聽過。

        “那倒不必,就是要翻譯些資料,我們的產(chǎn)品是瑞典的。”

        滕曉在心里盤算,屆時在網(wǎng)上搜一個翻譯引擎,然后再順順句子潤色一下,看看能不能蒙混過去,爸媽電話里總問她找工作的事,沒找到這樣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了。她強自鎮(zhèn)定地說:“瑞典文翻譯成中文?我可以試一試?!?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8/11/tgwx201602tgwx20160217-1-l.jpg" style="">

        “不是,是中文翻譯成瑞典文?!狈犊偦卮?。

        “我們的產(chǎn)品不是從瑞典進口的嗎?”滕曉不解地問,問完有些后悔,她其實對貿(mào)易一竅不通,何必多事,話多反而容易露餡。

        “是啊,這些細節(jié)你不必管,到時我叫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p>

        滕曉一喜,這下總算找到工作了,做的是什么沒法計較,工作地點偏遠也沒法計較,工資扣了吃住基本開銷,剩不了錢也沒法計較,至少可以不再跟家里拿錢了。

        范總交代滕曉明天來上班,她的辦公室在四樓,目前這個工作最大或者唯一的好處是她竟然擁有一間自己的辦公室,辦公室不大,但是里面辦公桌檔案柜書架電腦一應俱全,最重要的是還有一扇大窗戶,雖然窗外和她原本想象的繁華不同,水泥叢林變成了真實的叢林,但她還是挺高興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獨自使用一間辦公室是因為這家公司的員工實在太少。

        從滕曉現(xiàn)在的住處來新公司上班得跨過整座城市,一往一返,一天至少得花四個小時,時間金錢都劃不來,更何況看這里的情況,滕曉估計附近的房租很可能比她現(xiàn)在住的地方還便宜。果然,上班后,滕曉抽空在網(wǎng)上找出租的房子,有一間三四十平方米的套房,租金便宜,距離新公司走路也只要二十分鐘。滕曉很興奮,想中午立刻過去看看,房東說正上班趕不過來,晚上吧。晚上就晚上,下了班,滕曉依照地址找到了房子,裝修得還可以,家具窗簾都有九成新,滕曉立刻簽了一年約,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一下子工作找著了,住處的問題也解決了,以后八點十分再出門也來得及。

        然而,搬進去才兩天,第一個周末,滕曉意外發(fā)現(xiàn)她的窗子正對著一根巨大的煙囪,煙囪冒著滾滾黑煙,盤旋繚繞向天空竄升。怎么?那里有工廠嗎?那天來看房子時天已經(jīng)黑了,她根本沒看清楚窗外是什么,反倒是被大幅纏枝花卉搭配同色系紗簾的雙層窗簾分散了注意力。那根煙囪是什么?繚繞的黑煙令人不舒服。下樓買午餐時,滕曉一邊等著小店老板下面,一邊隨口問起那根煙囪,面店老板沒回答,反而問起滕曉吃不吃辣?這拌面加上一小勺他們店里自制的獨門辣醬更香,滕曉說吃辣,老板立馬加了一勺。滕曉隱約覺得老板顧左右而言他,難道是污染企業(yè)?她狐疑地拎著面上樓,邊吃邊上網(wǎng)搜,那根煙囪與工廠無關,它不是用來生產(chǎn)的,正巧相反,它是用來銷毀的,銷毀生命的痕跡。

        滕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新鄰居是火葬場。

        她在這一座城市里讀了四年書,竟然從來不知道火葬場在哪里。是啊,年輕的她原本生活和火葬場有著一定的距離。難怪這里的房租特別便宜,難怪房東堅持晚上看房。

        滕曉默然瞅著窗外的煙囪,她拉上了窗子,她現(xiàn)在知道那些煙是怎么產(chǎn)生的了,她突然有些惡心,咽了一口唾沫,她又拉上了窗簾,鵝黃織錦上盤繞著橄欖綠枝葉頂端綻放珊瑚紅花瓣,這會看著也不覺得鮮艷蓬勃生氣盎然了。

        滕曉曾經(jīng)問過滿頭濃密黑發(fā)的同事阮大中,公司銷售的所謂保健食品真的是來自瑞典嗎?

        “誰曉得,公司這么說,我們也就這么說,反正吃的也不是我們?!比畲笾羞@么回答,他一點不在意貨從哪里來。

        當然,貨從哪里來確實對阮大中沒有影響,但是卻對滕曉有影響,范總交給她翻譯成瑞典文的資料,即便是中文寫成,滕曉也常看得一頭霧水,不明白那千年原始森林中的樹皮怎么搖身一變成了可以防癌的保健食品,猶如神力加持般的利器,要把這樣的文字翻譯成瑞典文,滕曉十分頭疼,卻也不能不硬著頭皮瞎編瞎造,滕曉根本懷疑這些淺棕色粉末填充的膠囊就是本地某個小工廠生產(chǎn)加工的,和遙遠的瑞典扯不上任何關系,唯一的一點聯(lián)系,就是滕曉拼湊出的瑞典文,既然如此,聲稱它來自法國不好嗎?滕曉至少還稍稍懂一點法文。

        滕曉不能直勾勾地這么去建議范總,這一點腦子她還有,于是她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說明書用法文不好嗎?我們的消費者對法國比瑞典熟悉啊?!?/p>

        “諾貝爾獎和法國有關系嗎?再說,就是要挑消費者不熟悉的?!?/p>

        原來關鍵在這里,諾貝爾獎啊,原本不關心諾貝爾獎的滕曉突然覺得這一項世界矚目的大獎霎時與自己發(fā)生了聯(lián)系,就好像自從發(fā)現(xiàn)自己住在火葬場旁邊之后,她突然覺得這座城市里許多意外事故與自己有了聯(lián)系。比如,前幾天在某社區(qū)公寓里發(fā)現(xiàn)一具已經(jīng)腐壞長蛆的尸體時,警方一時不能確定死者的身份,但是滕曉卻想著不論他的身份是誰,一旦確定了,他大概就會被送到滕曉身邊的火葬場,在高溫催化之下成為縷縷黑煙。

        據(jù)說靈魂是有重量的。以前滕曉并不特別關心死亡這樣的事,直到火葬場成了她的鄰居。前幾天她看了一部電影,片名是《21克》,電影里說:“不管你是否恐懼,最終他都會降臨,在那一時刻,你的身體輕了二十一克?!边@里所說的“他”是死亡,而“21克”指的是靈魂的重量。

        好奇靈魂的重量是怎么被發(fā)現(xiàn)的,滕曉在網(wǎng)上搜尋,結果找到了“21克”的來歷。美國麻省的鄧肯·麥克道高醫(yī)生一九〇七年四月在《美國醫(yī)學》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關于靈魂是物質的假說并用實驗證明靈魂物質的存在》的論文。作者為了證明靈魂是一種可以測量的物質,設計了一種計量靈敏的秤裝置在床上,讓快死的人躺上面,然后持續(xù)測量這個人的體重,結果發(fā)現(xiàn)死亡的瞬間死者的體重產(chǎn)生了變化。而這減輕的二十一克,麥克道高醫(yī)生認為就是靈魂的重量。

        同樣基于生活的改變,既然二樓堆滿的貨品每一盒里都有著出自滕曉之手的瑞典文說明書,她也突然留意起諾貝爾獎的相關報道。一位瑞典教授說:“只要瑞典科學院不再參與諾貝爾獎,它就可以擺脫所有的批評,但是這樣的話,寓居北歐一個黑暗角落的小小瑞典,將會失去與世界科學事務所保持的獨特接觸?!眻蟮乐姓f,其他國家的人很難想象在寒冷的瑞典,人們對諾貝爾獎懷抱著怎樣的激情。諾貝爾獎在瑞典是一項國家大事,每年接近十月時,各行各業(yè)的人都會參與這一場盛大的猜測游戲。諾貝爾獎設立了五類獎項:物理學獎、化學獎、生理學醫(yī)學獎、文學獎、和平獎。諾貝爾獎是唯一面向全世界的科學獎項,但公司倒也并未聲稱自己的產(chǎn)品和諾貝爾化學獎或醫(yī)學獎有什么關聯(lián),大約這樣反而容易被識破,只要佯裝瑞典貨,讓人有種特別學術的聯(lián)想就行了,好比法國紅酒或法國香水,法國是形容詞,不是專有名詞。滕曉在一份報道中看到瑞典皇家科學院負責頒布物理學和化學獎;卡羅琳醫(yī)學院負責頒布生理學醫(yī)學獎;瑞典文學院負責文學獎,但是和平獎卻是由挪威的一個學會頒布,所以嚴格說起來諾貝爾獎與兩個國家有關。因為一八九五年諾貝爾立遺囑時,瑞典和挪威還同屬于一個國家,也就是瑞典王國,一九〇五年挪威獨立,但是負責和平獎的學會并未因此發(fā)生變化。

        這是一種寓意嗎?剛好是負責和平獎的學會屬于從瑞典王國獨立出去的挪威。

        獨立與和平往往是難以兩全啊。

        快要下班的時候,范總突然拿了一疊厚厚的資料要滕曉翻譯,他說:“你加班趕一趕,我明天要?!?/p>

        滕曉不在意加班,反正回家也沒有什么事,別說她住得太偏遠,坐車進市區(qū)要花一個多小時,她的工資也經(jīng)不起她出入那些娛樂場所消費,更重要的是,沒有人約她。畢業(yè)之后,同學們很快失去聯(lián)系,有些回了家鄉(xiāng),留下來的,都是原本和她就沒來往的。滕曉頭疼的是這么厚的資料她怎么翻得完,別說她不懂瑞典文,就是她懂,也來不及啊。但她不得不接過資料,范總出現(xiàn)前,她正在網(wǎng)上瀏覽一條新聞,濱海公路發(fā)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輛小轎車追尾撞上一輛大貨車,翻滾至對面車道,與另一輛小轎車攔腰撞上,兩輛車,六個人,其中四人傷重不治,兩人送醫(yī)急救,仍在觀察。

        報道中是這么說的:仍在觀察。

        滕曉默默念著這幾個字,仍在觀察。一邊無奈地翻開范總交給她的資料,她眼前一亮,看似厚達二三十頁的資料,結果里面大都是曲線圖表,和大量的數(shù)據(jù),感謝阿拉伯人發(fā)明了阿拉伯數(shù)字。她一邊吃著抽屜里的奧利奧甜橙芒果味夾心餅干,一邊編造她自己也不知道通不通順合不合文法的瑞典文,不到九點,她已經(jīng)完成了范總交代的工作。她將剛剛印好還有微溫的A4文件復印了一份,然后一份放進自己的抽屜鎖上,一份放在范總辦公桌上。

        回家的路上,滕曉買了一碗素三鮮餛飩,剛才吃了太多巧克力水果夾心,嘴里又甜又膩,胃卻發(fā)酸,非得吃點咸味的熱食,才能舒服些。拎著紙碗上樓,她小心地保持著平衡,不讓湯從碗中溢出。打開門,餛飩放在小桌上的那一刻,她又想起了下班前看到的車禍報道,她再小心,湯還是不可避免地溢出了少許,就像人死的時候出逃的靈魂嗎?在死亡降臨的那一刻,豁然被擠壓出身體,那是一種什么感覺?逃脫了,還是被拋棄了?是覺得輕松了,自由了?還是極致虛無的空乏,無邊無際的恐懼?

        再過幾天,車禍中喪生的四個人就會來到滕曉附近,化成縷縷黑煙。

        四個人都很年輕,年紀最大的才二十八歲,其中一個比滕曉還小兩歲,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在公司上班一段時間,從各種文件賬本發(fā)票中拼拼湊湊,滕曉漸漸推測出那些膠囊里填充的粉末原來是一種酒精酵母,釀造酒的過程中產(chǎn)生的一種廢棄物,過去有人將這些回收當豬飼料,后來有人將酵母做成健素糖。既然可以吃,不論是豬吃還是人吃,頂多就是沒有療效,應該也不至于產(chǎn)生什么傷害??墒牵鴷院髞碛职l(fā)現(xiàn)酵母是很容易變質的食物,如果不妥善存放,就可能被其他細菌、霉菌污染。總之,這些被填充在膠囊里的粉末并不是在嚴密控制的工廠制造包裝的,也沒有檢驗過重金屬與污染物含量,好比給豬吃的飼料酵母與人吃的食用酵母在檢測其中所含的大腸桿菌的衛(wèi)生標準時不一樣。

        滕曉心里有一種沖動,想要在網(wǎng)絡上揭發(fā)這個騙局,所謂瑞典進口高級保健食品,既非來自瑞典,且不是提取自什么原始林中的珍貴樹木,其實就是喂豬的飼料。沒立刻揭發(fā),并不是因為擔心自己又要陷入無業(yè)游民的窘境,才遲遲未付諸實行,而是因為那些她拼湊看來的賬本發(fā)票似乎不足以作為證據(jù),而且她當時沒有拍照,現(xiàn)在再要搜集,恐怕得等上好一段時間。當然,阮大中和送貨的小張也讓她存有顧慮,阮大中的妻子身體不好,女兒在讀中學,妻子的醫(yī)藥費和女兒學校里加收的補習費已經(jīng)讓他喘不過氣;小張的年紀和滕曉差不多,卻正供弟弟讀大學,他的父親在他小的時候就不在了,他說弟弟書讀得好,是他們張家的希望,他還要供他讀研究所。如果滕曉就這么上網(wǎng)揭發(fā)了,不就害他們兩人沒了工作,他們家里又該怎么辦?范總固然是個騙子,但是每次阮大中向他預支薪水,他念念叨叨,盡管不情愿,不干脆,但也都預支給他了,他似乎也不全然是個壞人。有一回,范總和滕曉說,有些人買保健品吃,吃的不是成分,是心理上的安慰,他要的是自己被善待了的感覺。滕曉沒有言語,她心里琢磨著,范總突然和她說這話,是懷疑她會有什么舉動嗎?見她不響,范總自顧自地又說,有多少為人子女的,平日里總說沒空回家看爸媽,就顧著忙自己那點破事,要沒有我們這些保健品,他們拿什么減輕自己的愧疚,所以這其實是心靈保健品,治心用的,更何況,它還有營養(yǎng)。

        有營養(yǎng)?滕曉低著頭,在心里替范總說出那句他沒有說出口的話:一點營養(yǎng)沒有,也不拿它喂豬了,哪個養(yǎng)豬戶不是希望豬吃得肥肥壯壯不生病。

        范總出去了,他其實在公司里的時間不多,很多事都是阮大中處理,小張負責出貨,每天來來去去。滕曉常常一整天一個人坐在四樓,下樓買飯吃的時候,和阮大中說上幾句,有時懶得下樓,在辦公室里吃碗泡面,晚上回家,驚覺自己一天沒說過話。她花很多時間在網(wǎng)上,以前的同學依然借著社群網(wǎng)聯(lián)系,她問過自己,是因為畢業(yè)后沒有交到新朋友,所以她一直維持著與舊同學的聯(lián)系?還是她其實想從中偶爾得到蒙樂的消息,哪怕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一點點,但至少不至于完全斷了關系。

        從進大學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jīng)暗戀蒙樂了,他卻直到二年級還叫不出她的名字,他從未注意過她,他的世界太精彩,而角落里的她又太不起眼,如果現(xiàn)在兩人在街上相遇,他根本不會認識她,更不會多看她一眼。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消息,他們說,蒙樂到英國讀書了,所以他不可能在街上遇到她,但是她在電腦上看到了他拍的雪人的照片;他們說,圣誕假期蒙樂去瑞士山上度假,那是她一輩子大概都不會去的地方,但是她讀到了他形容山上空氣清冽甜沁的文字。

        當滕曉看到這一段文字時,是深夜十二點,她的窗簾緊緊拉起,不留一絲縫隙,入夜后的火葬場停止焚燒,她卻依然可以感覺到繚繞不止的黑煙,還有徘徊不去的幽靈。

        他們之間的差距不但從來沒有縮小,還持續(xù)倍數(shù)拉大。滕曉的心里并不覺得悲哀,但卻覺得寂寞。

        “城西一所小學出事了,有個男人拿著菜刀在校門口揮刀砍了幾個小學生,我經(jīng)過的時候聽人說的,旁邊的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太突然了,等制止住他,已經(jīng)砍了好幾個。”小張回公司時說,他倒了一大杯水猛地往喉嚨里灌,像是要淹沒他的驚詫,世上總有人心里不平,但怎么也不應該拿孩子出氣。

        “是尋仇嗎?”滕曉問。

        “誰知道,也說不定就是仇富,城西高級住宅多,那一片出入的都是高級車?!毙堈f。

        阮大中掏了一根煙遞給小張,兩個人點了,一吸一吐,滕曉默默地回到了四樓,不遠處高高矗立的煙囪,也是這樣揚著煙,原來不用等到那一刻,生命早就暗暗地燃燒,一點一點燒盡,最后送進爐子的軀體已經(jīng)不完整。滕曉在網(wǎng)上搜,還沒有相關新聞報道,有孩子被砍死了嗎?還是只是受傷?砍人的人呢?會被判什么刑?如果是死刑,執(zhí)行后也會送到火葬場一把火燒掉嗎?

        孩子的靈魂或許比較完整吧。

        傍晚,滕曉在網(wǎng)上看到了相關的新聞報道,七個孩子遭砍傷,其中一個傷到大動脈,送醫(yī)后不治,另一個右手臂肌腱遭砍斷,未來手臂功能恐怕受影響,其余五個傷勢較輕,處理后已經(jīng)回家。但是許多孩子受到驚嚇,學校與家長正針對其心理受到的傷害進行平復。兇手聲稱他聽到了有一個聲音不斷要他這么做,這個四十歲的男人是真的瘋了?還是從電視劇看來的,想要以暫時精神失常為自己脫罪?那個意外喪生的孩子才十歲,他的爸媽不知道會有多傷心,滕曉默默地記住了那個孩子的名字。

        滕曉不知道自己幸不幸福,她的工作顯然沒有意義,她的生活貧乏空白,她的情感沒有寄托,她的心靈無處安放,她的未來看不到希望。但是比起林文舫,那個一出校門就被砍死了的孩子,他的書包里放著剛發(fā)的考卷,數(shù)學考了九十分,還有一張畫了爸爸帶著孩子放風箏的蠟筆畫……至少滕曉還活著,而林文舫卻來不及長大。

        滕曉繼續(xù)將范總給她的中文翻譯成瑞典文,有時她也幫范總編寫中文稿,范總不僅不懂瑞典文,滕曉發(fā)現(xiàn)他的中文水準也讓人驚訝,恐怕還不及小學畢業(yè)生,錯字連篇不說,常常出現(xiàn)不通順甚至不合邏輯的句子。漸漸地,范總也覺得滕曉寫得不錯,便開始口述交代,再由滕曉自行加工,完成先中文后瑞典文的生產(chǎn)。滕曉的工作量不算大,所以她有很多時間可以上網(wǎng)。春天的時候,她在網(wǎng)上看見他貼了一張照片,英國鄉(xiāng)村草原上綻放的大片野花,淺淺的紫色,夢幻般的風景。滕曉一邊吃著老壇酸菜泡面,一邊想象他在綻放著花朵的草原上散步,紅白格子野餐布上擺著作為午餐的熏鮭魚起司三明治,帕瑪火腿卷哈密瓜,還有裝在保溫壺里的熱咖啡,滕曉低頭看見泡面的包裝如此湊巧地也是紫色,但那印刷出來的艷紫和春天薄如蟬翼的溫柔花瓣有著天壤之別,一個傖俗,一個清新,就像她和他畢業(yè)后截然不同的生活。

        滕曉不想讓同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雖然她時常出現(xiàn)在社群網(wǎng),一開始她還擔心有人追問自己現(xiàn)在的工作,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只要她說自己在做文書,就沒有人繼續(xù)往下問,沒有人好奇她的生活,在學校里就不引人注意默默無聞的人,畢業(yè)后大約繼續(xù)過著乏善可陳的生活。

        事實也果真如是,她看著網(wǎng)上他貼出的英國南威爾斯草原照片,再看看自己正端在手里的紙碗,誰會有興趣知道她的生活。

        然而,就是這個春天,幾天前公司還有一搭沒一搭地運作,突然新聞出現(xiàn)了致命性禽流感病毒的報道,醫(yī)院中不治而亡的幾個病例,也出現(xiàn)在滕曉所在的城市,網(wǎng)上彌漫一層薄薄的恐慌,雖然不厚實,也足以提高保健品的銷量,樓下庫存的膠囊一下子被訂光了。小張每天忙著奔波于不同的貨運點寄貨,阮大中處理著訂單之外,還要盯著出貨進貨,范總要滕曉重新寫說明書,包裝盒上要加貼保護呼吸道健康的字樣,貼紙送來了,金燦燦的狹長橢圓形,滕曉和阮大中直貼到半夜才貼完,阮大中說:“明天我會和范總說,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了,應該發(fā)點獎金算是加班費?!?/p>

        滕曉點點頭,和阮大中沿著路燈往前走,阮大中平常騎自行車,今天時間晚了,他堅持陪滕曉走回去。

        “原來你住在這兒,倒是離公司不遠?!比畲笾姓f。

        “離火葬場更近,我租的時候不知道?!彪鴷噪S口回答,并不是抱怨。

        “有時候,靠近死人比靠近活人省事?!比畲笾姓f,滕曉不知道他是意有所指,還是只是基于禮貌安慰她,便沒有搭腔。

        第二天,阮大中倒是真的提出了獎金的事,范總猶豫了一下,滕曉以為他會推脫,沒想到這回他倒爽快,說這批訂貨的貨款收回來,下個月吧,給大家發(fā)獎金。范總干干地笑了兩聲:“我知道大家辛苦了,時勢造英雄,這回我們是小賺了一筆,我還計劃把握這波勢頭,推出新產(chǎn)品,大家一起努力?!?/p>

        沒幾天,新產(chǎn)品就出現(xiàn)在倉庫里,同樣是瑞典貨,這回來自海里,是一種海藻。范總聲稱可以提高人體的免疫力。滕曉開始配合范總的口述寫說明書。吃午飯的空檔,她在網(wǎng)上看到蒙樂新貼的照片,是一座馬場,如茵碧草,白色柵欄,高大壯實的棗紅馬匹昂首闊步,他正在學騎馬,英國的高尚人士都會騎馬吧,滕曉心里估摸著,她想象他穿著白色馬褲,藏青色雙排扣剪裁合身的騎馬服,一定很帥氣吧,為什么他只貼了馬場的照片,不上傳自己的照片?是為了分享時還想保有多一點隱私,還是獨自練習騎馬,不習慣自拍?自拍多少有一點自戀的嫌疑吧,他卻明明是眾人矚目的焦點,自己還不以為意,仿佛不知道有人關注著他。

        滕曉記得,還在讀大學時,老師說瑞典的科學家用海藻的纖維素制造出了像紙一樣薄的電池,那海藻來自波羅的海,波羅的海是世界上鹽度最低的海,德語為Ostsee,瑞典語為Ostersjon,芬蘭語為Itameri,波蘭語為Morze Baltyckie。范總說他們賣的就是波羅的海的海藻,波羅的海的鹽度最低是因為波羅的海的形成時間還不長,這里在冰河時期是一片冰的世界,冰川向北退去后留下的低洼處形成了波羅的海,與外海的通道又淺又窄,鹽度高的海水不易進入,且波羅的海緯度高,氣溫低,水氣蒸發(fā)少,但是降雨多,四周又有兩百多條河流注入,因此海水含鹽度不到百分之一,低于全世界海水平均含鹽度百分之三點五。范總宣稱這樣水質純凈的海域里,生長的海藻特別健康。滕曉翻著范總給她的一疊資料,心里只是想著,原來波羅的海不靠著英國的陸地,就連這樣輾轉又輾轉的關系,她和蒙樂之間也拉扯不上。

        一個星期過去,這座城市因為新型變異禽流感病毒而喪生的人數(shù)已經(jīng)增至六人,幾乎一天死去一個人,城市的恐慌逐漸變濃,雞鴨被大量撲殺,民眾不但不敢吃禽類,也不敢吃蛋。滕曉想,那因為病毒感染失去生命的六個人,也就快要送往火葬場了吧,就在幾天之前,他們一定不曾想過自己即將化成一縷黑煙。

        新聞上說,如果溫度升高到二十六度,并持續(xù)下去,將會影響病毒的活動力,那么對人的致病率也可望降低。果然,天氣放晴,雖然才四月,城市的溫度突然飆至二十八度,滕曉想很多人大概都松了一口氣,范總卻皺起眉來,瑞典海藻才剛剛推出,他還指望大賺一筆,不知道是范總的禱告奏效,還是天不從人愿,氣溫從二十八度拔高到三十度后,一夜之間又掉到了十六度,并且繼續(xù)往下掉,即使沒有接觸到病毒,城市里的許多人也染上了風寒。

        氣溫低到只剩十二度的那一晚,蒙樂在網(wǎng)上貼了復活節(jié)的彩蛋,色彩鮮麗繽紛活潑的彩蛋在禽流感流行期間似乎有了特別的隱喻,滕曉思索著。翌日早上在新聞報道中看到,北方的幾座城市難得地飄起四月雪,雪花與櫻花花瓣齊舞,共同建構了一場美麗但詭異的風景。

        城市里的禽流感繼續(xù)著,范總的海藻銷售業(yè)績也攀升著。五月,范總實現(xiàn)承諾,給他們?nèi)税l(fā)了獎金,還擴大編制,又招進一名送貨員。

        阮大中說,女兒想要一臺新的電腦,原來的那臺實在不堪負荷;小張說,獎金正好給弟弟繳補習費,他考研究所要上加強班。沒人知道海藻的身世,反正滕曉不相信海藻來自波羅的海,她倒是看到過一張寫著山東威海的單據(jù)。但是海藻的創(chuàng)收,確實給大家?guī)砗锰?,阮大中問滕曉:“你計劃怎么用獎金?買新衣服?年輕女孩應該穿得花俏點。”

        滕曉想了一下說:“還是寄給我媽吧,母親節(jié)就要到了,我長這么大,還沒拿過錢給她。”

        阮大中點頭,眼中充滿贊許,說:“你不打扮,也很漂亮?!?/p>

        滕曉不好意思說,不是她不想打扮,每天對著的這幾個人,實在沒法激起她裝扮自己的沖動,天天牛仔褲,冬天羽絨服毛線衣,夏天T恤衫,來這上班后,她真沒買過一件新衣服,都是之前在學校時穿的。因為蒙樂,滕曉大學時曾經(jīng)費心裝扮過,那種費心走的是清純路線,一種看似不經(jīng)意,其實用盡心思的裝扮。當然,她的置裝費有限,省了一個月的伙食費,只能去買條剪裁講究的牛仔褲,但是BB霜制造的裸妝效果是必要的,好氣色讓她看起來容光煥發(fā),加上一肩飄逸的直長發(fā),事實是她沒錢去沙龍打理,燙發(fā)染發(fā)的花費對她太奢侈。她用心做的這一切,卻從不曾吸引他多看一眼,滕曉在校園里太平凡,美麗搶眼的女孩太多,沒多久,他身邊就有了一個高挑的大眼美女,大三下學期,換了另一個短發(fā)高鼻梁的俏麗女孩,滕曉于是知道,不論是誰和他走在一起,他的眼里都沒有自己。

        五月,蒙樂在網(wǎng)上貼了鈴蘭草的照片,白色的鈴蘭花,成串低垂著,一簇簇溫柔地生長在窗臺上的瓦盆里。他說,照顧了一個多月,從花店買回來的鈴蘭草終于開花了。鈴蘭花的花語是幸福重歸,滕曉深深注視著他親手拍下的白色鈴蘭花,仿佛可以聞到淡淡的花香,她上網(wǎng)查鈴蘭花的花語,如同這是他向她傳遞的暗語,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鈴蘭是瑞典的國花,那樣一個寒冷的國度,國花確是如此嬌小溫柔惹人愛憐。這是他和她之間的一種巧合嗎?這巧合暗示著什么嗎?瑞典和鈴蘭將他們的距離拉近了,雖然只有滕曉一個人這樣想,對于鈴蘭的眷戀與甜蜜聯(lián)想,促使她又上網(wǎng)尋找,真讓她找到了胸前有著鈴蘭花圖樣的T恤衫,雖然不便宜,是她一個星期的伙食費,但是她還是買了。下單后,她天天期盼收到T恤衫,她溫柔地想著,當窗臺的鈴蘭草初探出細小的花苞時,他也曾經(jīng)以同樣的心情期待著花開吧。

        六月,禽流感如專家預測的一般,在持續(xù)高溫的作用下,漸漸隱匿,醫(yī)院里幾乎不見新的病患。二樓還堆著好幾箱沒賣出去的海藻,范總正后悔著不該急著擴編,生意的榮景只維持了兩個月,薪水卻是每個月都得花。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不過是兩個月的熱銷,已經(jīng)引來食品管理局的關注,開始調(diào)查他們公司,范總書讀得不多,但畢竟不是初出茅廬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他聽到了風聲,不等管理局的化驗結果出來,他先就人間蒸發(fā),滕曉幾個人都沒拿到七月的薪水,還好管理局相信他們四個人只是受雇,對于貨品來源不清楚,總算沒惹上官司。八月,管理局查封了二樓的貨,那天滕曉就穿著有鈴蘭花圖樣的T恤衫。下午,他們已經(jīng)沒有辦公室可待,阮大中掏錢請滕曉和小張兩個人吃了一頓飯,新來的送貨員見苗頭不對,上個星期已經(jīng)自動消失。他們到附近川菜小館點了麻婆豆腐、回鍋肉、干扁四季豆、魚香肉絲四個菜,算是大家同事一場,臨了吃頓散伙飯。

        滕曉上了八個半月的班,拿了七個月的薪水,又回到了失業(yè)的行列,她不打算告訴家里,反正租約要到十二月才到期,那時她應該可以找到下一份工作。當初發(fā)現(xiàn)火葬場的煙囪時,她曾經(jīng)后悔自己貪圖一次付清一年的租金,房租可以打九折,結果陷在這里沒法搬家,現(xiàn)在她倒慶幸起自己至少還有個落腳處。窗外的煙囪,別去看它就是了,但是燠熱的夏季,窗戶卻是沒法不開的,沒有公司可以去,她只能天天在家上網(wǎng),滾滾黑煙于是包圍著她,不認識的靈魂,老的,年輕的,男的,女的,在她的小屋里飄來飄去。

        滕曉寄出一封又一封應征信,天氣漸漸轉涼時,她才得到一個面試通知,面試完,她走出大樓,迎面遇到阮大中。

        “找到工作了嗎?”兩個人異口同聲,接著忍不住都笑了。

        “上個月找到一份大樓管理員的工作,待遇不如從前,勉強應付開銷?!比畲笾姓f。

        “我剛面試完,還不知道能不能被錄取?!?/p>

        “我前幾天聽到了范總的消息,公司的那棟房子要拆了,他拿了一大筆拆遷費,那個地方要改建成一個住宅區(qū)?!?/p>

        “他沒事了嗎?”滕曉指的是賣假貨的事。

        “公司查封了,他怎么逃脫官司的我不知道,我猜他拿了錢會轉到別的地方吧。”

        “他還欠我們工資呢?!?/p>

        “是啊,但是上哪找他呢?”

        滕曉和阮大中說了再見,心里反復想著他說的那句話:但是上哪找他呢?換了兩趟車,滕曉回到住處時已經(jīng)天黑,夏天的暮色,一種異常光潔的藍紫色,據(jù)說這顏色叫暮光紫,倫敦現(xiàn)在是上午,今天是陽光晴好還是細雨綿綿?蒙樂在上課嗎?他的碩土課程說不定已經(jīng)結束了,會繼續(xù)深造嗎?滕曉打開電腦,連上社群網(wǎng),果然看到蒙樂新貼了一張照片,是湛藍的大海,海島邊白色的教堂,他去希臘度假了。上個星期他還發(fā)了諾丁山秋景,看到那張照片時,滕曉正吃著超市即將到期買一送一的蘇打餅干,才畢業(yè)一年,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十一月,滕曉終于找到了工作,每天轉兩趟車去上班,七點就要出門,八點半才能回到家。下個月租約到期,她決定另找一處房子,從這里搬走。

        搬離巨大的煙囪,曾經(jīng)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年過去了,她想起自己一直從這偏東的角度偷偷打量著滾滾黑煙,卻不曾看過煙囪所屬建筑的完整面貌,周日不上班,很快就要搬走了,她決定親眼去看一看。雖說是十一月了,那天的溫度卻突然飆高,中午陽光下有二十七八度,她繞過傾斜的山坡,火葬場矗立在她眼前,也許是陽光實在太明亮,并沒有她以為的森冷,她站在一百米外,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些年時常浮現(xiàn)在她心頭的身影,即便人就在她眼前,她也可以清楚感覺到他漫上心頭,是蒙樂,他怎么會在這?家里出事了?他完成學業(yè)了?他朝她走了過來,她很清楚他并不是因為看到了她,他的眼里依然沒有她,他甚至可能不記得她。他從她身邊走過時,她清楚看見他胸前的工作證,上面有他的名字,他在這里工作?她驚訝得腦子都停住了。半晌,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問:“剛剛走過去的那個人,叫蒙樂的,是最近來這里上班的嗎?”一個和他戴著同樣款式工作證的人回答:“來很久了,有一年多了吧?!?/p>

        所以,英國留學是騙人的,希臘旅行是騙人的,馬場騎馬是騙人的……他竟然一直就在她的身邊,而她一點都不知道,她每天看見的滾滾黑煙,繚繞在她身邊的幽幽氣息,竟是他參與生產(chǎn)的。

        她默默走開,身上穿的就是那件有著鈴蘭花圖案的T恤,她并且記住了火葬場的模樣,那是蒙樂工作的地方,對她從此有了不同過往的意義。她沒有喊他,沒有揭穿他,如果這樣讓他快樂些,她憑什么拆穿?范總賣假貨,她都沒有試圖拆穿。

        晚上,他又在網(wǎng)上貼圖了,是一張倫敦街頭初冬的照片,路邊葉子落了,他說,下個月倫敦會充滿圣誕氣氛,歡樂又寧靜。

        他依然看不到她,而她仍然安靜地關注著他。

        騰騰升起的煙,原來不僅是靈魂的重量,還是夢想失落后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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