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永杰

我不必再知道些什么

北風吹過

一棵荒草的心，就徹底荒了

我不必再打聽

一朵花的來歷

許多的事悄無聲息地來了，走了

我更不必多嘴

一棵歪脖子樹的鄉(xiāng)愁

世間之物

暫且，暫且就那么擺著

每一株花草都是我們的鄰居

青青的草在死去的地方綠了

鮮艷的花在凋零的地方開了

每次來這里，我都會駐足陪伴

我知道，再過許多年

它們也不會長多高也不會走多遠

我也知道，余下的日子

在我們死去的一生里

這里將是

我們經(jīng)常出入的門口

它們將是

我們不離不棄的鄰居

玉米地

整個夏天我的親人都在玉米地勞作

他們的頭高過玉米。輕微的沙沙聲

像蠶咀嚼著陽光

偶爾，零落的話語繞過一些綠

到達另一個人或另一些人

吵醒骨縫間沉睡的鐵

和眼睛里曬制的鹽

植種。這是技術(shù)員說出的名詞

他們不理解。也不知道培育出的種子

將被運往哪里，會在哪里生根，發(fā)芽

及時折斷玉米的頭，促進母本吐絲

傳上父本的粉

這是他們需要做的工作

帶著淡淡的傷痛和植出好種子的喜悅

他們知道，只要保持頭高過玉米就不會錯

山川草木云朵

傾盡一生，它們都無怨無悔

你看它們，目送飛向遠方的翅膀

守護落地的蒼茫

是的，它們各守一地

孤獨自己

它們被破壞、利用、修復(fù)

卻不愿與誰為敵

憋屈的時候，釋放一些云霧

一些風雨雷電

洗刷掉自己的淚痕

更多的時候，它們像是這世間的補丁

我們的父親母親

永遠替我們還債、贖罪

一列只有兩截車廂的火車

對于一列只有兩截車廂的火車來說

在黑夜锃亮的鐵軌上飛馳是疼痛的

不忍心目睹的

如果孤獨也有軌道

愿這種孤獨緩慢地跑下去，不要一閃而過

對于一列只有兩截車廂的火車來說

幸好不是客車，從西寧發(fā)往青島

幸好沒有客人，讓她身如小島越跑越遠，已經(jīng)脫

軌

對于一列只有兩截車廂的火車來說

此刻，脫軌尚是一種解脫

可怕的是，繼續(xù)飛馳或者戛然而止

這被叫做命運的東西

這列只有兩截車廂的火車到底有沒有客人了

我在駱駝巷道口看到它時

仿佛才剛剛把我卸了下來

鋤地

在堅硬的城市里抬頭看天的人

體內(nèi)藏著一把鋤頭

睡在工棚里，送走月亮

掏出大山，擋在來風的方向

畫一條山路

兩三點人影

七八棵枯樹

十幾畝方田

開始鋤禾

盡量避開泥土下的骨頭

翻雜草。計算抽穗期

順手拔一味不知名的草藥，嚼碎

貼在后背疼痛處

天黑了。不回家

只看探出門來的一束光

和光里的影子，相互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