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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軾黃州時期作品的主題、意象研究

        2017-08-10 02:18:20高云鵬
        中國蘇軾研究 2017年0期
        關鍵詞:元豐黃州東坡

        ◇高云鵬

        蘇軾黃州時期作品的主題、意象研究

        ◇高云鵬

        元豐二年,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為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僉書公事”(《到黃州謝表》 )。蘇軾于元豐三年一月抵達黃州,元豐七年量移汝州。謫居黃州在蘇軾的一生中具有重要的意義,蘇軾文學創(chuàng)作的許多轉(zhuǎn)變都發(fā)生在這一時期,如其弟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中所說:“既而謫居于黃,杜門深居,馳騁翰墨,其文一變,如川之方至,而轍瞠然不能及矣。后讀釋氏書,深悟?qū)嵪?,參之孔、老,博辯無礙,浩然不見其涯也?!绷硪环矫?,蘇軾的思想和心態(tài)也在這一時期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這些變化都鮮明地體現(xiàn)在蘇軾此時期作品主題、意象的使用上。

        一、逐漸走向超然的生死主題

        生死是文學的一個重要主題,對于剛剛經(jīng)歷了“烏臺詩案”的蘇軾來說,生死問題成為他黃州時期作品的重要主題。從元豐三年到七年,蘇軾對生死的態(tài)度由低沉消極逐漸走向曠達超然,而且每年又都不盡相同、各有側重,這說明蘇軾對生死問題的看法有一個變化的過程,這個過程就是蘇軾擺脫生死困擾、走向解脫的過程。

        總觀元豐三年的作品,剛剛經(jīng)歷了“烏臺詩案”的蘇軾驚魂未定,老病交織的遲暮之感成為他這一年作品主要的情感基調(diào),如《安國寺浴》中“老來百事懶,身垢猶念浴”、《安國寺尋春》中“病過春風九十日,獨抱添丁看花發(fā)”、《次韻樂著作野步》中“老來幾不辨西東”、《游武昌寒溪西山寺》中“一葦寄衰朽”、《答秦太虛七首》(其四)中“異鄉(xiāng)衰病,觸目凄感,念人命脆弱如此……吾儕漸衰,不可復作少年調(diào)度”等,“老”“病”等字眼不絕筆端,這與蘇軾初到黃州時體弱多病有關,但又是他此時心態(tài)的寫照,產(chǎn)生這種疲憊、衰老心態(tài)的根本原因是他在《戲作種松》中說的“人事多乖迕”。

        從他隨后幾年的作品可以看出,這種低沉的心態(tài)并沒有持續(xù)很長時間。雖然蘇軾仍會偶然提及自己年老和多病,如元豐四年《冬至日贈安節(jié)》中“十年閱凋謝,白發(fā)催衰疾”、《江城子·大雪,有懷朱康叔使君……》中“孤坐凍吟誰伴我,揩病目,捻衰髯”、《侄安節(jié)遠來夜坐三首》(其二)中“心衰面改瘦崢嶸,相見惟應識舊聲”,元豐五年《祭堂兄子正文》中“我遷于南,老與病會,歸耕無期”、《岐亭五首》(其四) 中“鬢齒行禿缺”,元豐六年《王定國詩集敘》中“今余老不復作詩,又以病止酒,閉門不出”、《和蔡景繁海州石室》中“我今老病不出門”等,但數(shù)量較元豐三年銳減,隨之而來的是蘇軾對生死的理解漸趨超然。

        元豐四年,蘇軾側重表達人生短暫、福禍無常,其《岐亭五首》(其二)中就有“一年如一夢,百歲真過客”的感嘆,與朋友飲酒賞花時作的《定風波·十月九日,孟亨之置酒秋香亭……》中亦有“來歲,花開時節(jié)與誰來”之憂。是年四月蘇軾在為任師中所寫的挽詞和祭文中也屢有類似的感慨,其《任師中挽詞》云“人間得喪了無憑”、《祭任師中文》亦云“禍福之來,孰知其因”。盡管看到了人生苦短、福禍無常,但蘇軾卻并不悲觀,而是認為根本就無暇計較榮辱得喪,如其《答陳師仲主簿書》云:“人生如朝露,意所樂則為之,何暇計議窮達?!边@一思想在元豐五年得以深化。雖然生命短暫,但是蘇軾并不以及時行樂這種消極的方式來求得片刻的歡愉,因為他深知須臾的快樂是靠不住的,只有從永恒中尋求解脫之道才能從根本上消解人生的悲劇感,所以他轉(zhuǎn)而探尋更加徹底的解脫之道。以《赤壁賦》為例,“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的時候,“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北鹫怯捎谏挠邢蕖鞍嵘汈Вw長江之無窮。”樂極悲來正是因為短暫的歡樂并不能帶來真正的解脫,于是便有了“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食”。在這段話中,“齊物”的思想一以貫之?!肚f子·齊物論》中之所以主張把萬物齊一看待就是因為看到了事物的相對性,并把這種相對性看作是人生悲劇的根源。蘇軾還吸取了郭象以“適性”和“各取足而自勝”來解釋“逍遙”的思想,通過知足來獲得真正的解脫。

        另外,蘇軾還多次在詩詞中抒發(fā)了人生如夢的感慨,如《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中“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醉蓬萊·余謫居黃州,三見重九……》中“笑勞生一夢,羈旅三年,又還重九”、《念奴嬌·赤壁懷古》中“人間如夢”、《蜜酒歌》中“世間萬事真悠悠”等。所謂人生如夢主要是說人間世事都是虛幻不實的,道家認為從變動性、短暫性來觀照事物是不可靠的。由于事物發(fā)展變化太快,無法從靜態(tài)對其進行把握,這自然會使人產(chǎn)生人生如夢的虛幻感,所以道家要求從事物的不變性、永恒性著眼,進而將萬物齊一看待。除道家思想外,佛教人生如夢的觀念也對蘇軾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佛教將一切歸為虛無,故而認為現(xiàn)實世界中的人和事都是夢幻泡影。兼取道、佛兩家思想的蘇軾看到了世事皆如夢幻的本質(zhì),但在解脫方式上卻并不依賴宗教,他只是希望不為任何不值得留意的事所困擾,即《與子明兄一首》中的“世事萬端,皆不足介意”。值得注意的是《后赤壁賦》中寫同年十月再游赤壁發(fā)現(xiàn)“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這同樣是在表達一種虛幻感。不僅如此,“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的孤鶴以及夢中“羽衣翩躚,過臨皋之下”的道士也都充滿了恍惚感。賦中寫“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是有深意的,雖然人生如夢一般虛幻,但東坡選擇的是“反而登舟”,也就是返回到現(xiàn)實,“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則是聽任自然之意。雖然看破了人生虛幻的本質(zhì),但蘇軾并不為之悲傷,更沒有采取消極的態(tài)度來逃避,而是在認清人生本質(zhì)的基礎上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世間的事物都不值得掛懷,從而樂觀曠達地生活。

        元豐五年三月蘇軾游蘄水清泉寺,看到溪水西流,寫下《浣溪沙·游蘄水清泉寺。寺臨蘭溪,溪水西流》,其中便有“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的豪言壯語。同月所作的《定風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同樣超曠灑脫: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疾風暴雨并不可怕,它們終會過去,所以蘇軾以從容超然的心態(tài)來面對人生道路上的凄風苦雨。雖有料峭春風,但蘇軾看到的卻是“山頭斜照卻相迎”,因為他知道風雨過后就會“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是一種波瀾不驚、泰然自若的境界,以此面對現(xiàn)實中的喜怒歌哭,則悲喜皆不足以動其情;以此面對生老病死,則可以徹底擺脫人生的憂懼。元豐六年至七年蘇軾繼續(xù)以佛、老的生死觀來面對生死問題,用知足的心態(tài)來面對現(xiàn)實,即《西江月·重陽棲霞樓作》中的“俯仰人間今古”,進而追求《黃州安國寺記》中所說的“物我相忘,身心皆空”的狀態(tài)。

        可見,從元豐三年抵黃到元豐七年離黃,蘇軾對生死問題的思考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其心態(tài)也漸趨超然曠達。這種轉(zhuǎn)變固然與佛、老思想的影響有關,但蘇軾卻并不以宗教的方式來求得解脫。他吸取了佛、老思想中積極的因素,采用道家“齊物”“知足”的思想而不消極避世,借鑒佛家將現(xiàn)實世界中的事物視為夢幻泡影的觀念卻不走向虛無,從而擺脫了生死的困擾。

        二、始終處在矛盾中的出處主題

        謫居黃州的蘇軾除了對生死有深刻的感悟外,他對出世和入世的思考也未曾停止。隨著時間的推移,蘇軾逐漸在出和處之間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位置。在這個過程中,蘇軾的心態(tài)隨之不斷改變。

        雖然一向樂觀的蘇軾初到黃州時就在《初到黃州》中說“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但不可否認此時他的內(nèi)心是極不平靜的。他與驚恐和孤獨為伴,如其《與杜幾先一首》中說:“杜門省愆之外,蕭然無一事?!逼洹杜c王定國四十一首》(其二)亦云:“罪大責輕,得此已幸,未嘗戚戚。”《與參寥子二十一首》(其二)中也有類似的說法:“仆罪大責輕,謫居以來,杜門念咎而已。”關于被貶的原因,其《與司馬溫公五首》(其三)云:“某以愚昧獲罪,咎自己招,無足言者。”《與子由同游寒溪西山》亦云:“吾儕流落豈天意,自坐迂闊非人擠。”蘇軾因詩獲罪,他在《答李端叔書》中公開宣稱“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盡管如此,他還是在作為“詩余”的詞中隱約地透露了自己遭受這場大難的真正原因: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西江月·黃州中秋》 )

        蘇軾在詞中表達了謫居黃州時孤獨與凄涼的心境。“月明多被云妨”顯然是有象征意味的,蘇軾借云遮月暗示了自己其實是遭人排擠和誣陷。

        關于出處問題,除了在《到黃州謝表》中說過“貪戀圣世,不敢殺身;庶幾余生,未為棄物”這樣的套話之外,他多次表達了歸隱的意愿,如《曉至巴河口迎子由》“欲買柯氏林,茲謀待君必”、《與王元直二首》(其一)“或圣恩許歸田里,得欵段一仆,與子眾丈、楊宗文之流,往還瑞草橋,夜還何村,與君對坐莊門吃瓜子炒豆,不知當復有此日否”、《與參寥子二十一首》(其二)“當更磨揉以追配彭澤”等。由于此時蘇軾并沒有真正擺脫出處問題的困擾,他說歸田更像是在表達對無故遭貶的無奈。

        蘇軾到達黃州以后經(jīng)濟困匱,在馬正卿的幫助下求得數(shù)十畝荒地,從元豐四年開始開荒種地,同年還寫了《東坡八首》。蘇軾不以旁觀者的眼光來欣賞田園風光和描寫鄉(xiāng)村生活,而是像陶淵明一樣用樸實的語言描寫躬耕的過程和切身體驗。如其一“端來拾瓦礫,歲旱土不膏。崎嶇草棘中,欲刮一寸毛。喟然釋耒嘆,我廩何時高”、其四“新舂便入甑,玉粒照筐筥”、其五“投種未逾月,覆塊已蒼蒼。農(nóng)夫告我言,勿使苗葉昌。君欲富餅餌,要須縱牛羊。再拜謝苦言,得飽不敢忘”等。紀昀評這組詩曰“八章皆出于陶、杜之間,而參以本色”,確是一語中的。躬耕東坡的蘇軾自號“東坡居士”,一般認為與白居易有關。洪邁曰:“蘇公責居黃州,始自稱東坡居士。詳考其意,蓋專慕白樂天而然?!敝鼙卮笠嘣疲骸爸喚狱S州,始號東坡,其原必起于樂天忠州之作也?!?《三老堂詩話·東坡立名》 )白居易在忠州通過在東坡種花來獲得閑適的心情,并作有《東坡種花二首》《步東坡》等。蘇軾以“東坡”自號,顯然有效法白樂天在耕種中求得閑適之意。所以與其說躬耕東坡的蘇軾以陶淵明自居,毋寧說他引白居易以為知音。因為蘇軾此時并未像陶淵明一樣安心退居田園,飄零之感和身世之嘆以及憂懼避禍的想法亦時常訴諸筆端,如《與滕達道六十八首》(其二十)云:“黃當江路,過往不絕,語言之間,人情難測,不若稱病不見為良計?!?/p>

        夢中了了醉中醒。只淵明,是前生。走遍人間,依舊卻躬耕。昨夜東坡春雨足,烏鵲喜,報新晴。

        雪堂西畔暗泉鳴。北山傾,小溪橫。南望亭丘,孤秀聳曾城。都是斜川當日境,吾老矣,寄余齡。

        蘇軾以陶淵明自居,追求陶淵明式的生活,進而還表達了終老田園的愿望,這顯然也是出于對陶淵明人格的仰慕。

        元豐五年四月《論語說》(已佚)和《易傳》的寫成對于蘇軾具有重要的意義。他在著述的過程中深刻認識到自己不得志是天意使然,故《次韻和王鞏六首》(其五)曰“若問我貧天所賦,不因遷謫始囊空”,頗有孔子“知天命”的境界。蘇軾看到大道不行于世轉(zhuǎn)而追求著書傳世,從而踐行“窮不忘道”的主張,這與孔子《論語·述而》中的“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論語·季氏》中的“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亦是一致的。蘇軾將儒者弘道的堅定執(zhí)著同道家齊一萬物、隨順自然以及佛家“人生如夢”的思想結合起來,進而形成了既有執(zhí)著又有超越的獨立心態(tài),這種心態(tài)使他能夠?qū)櫲璨惑@、泰然自若地面對現(xiàn)實。如他在《雪堂記》中所說,自己已經(jīng)抹殺了“散人”和“拘人”的差別,不為外在所拘束,實現(xiàn)了內(nèi)心的真正自由,進而還說出了“吾非逃世之事,而逃世之機”?!笆乐隆笔遣豢杀苊獾?,故無須逃避。而“世之機”則是害人的,所以必須遠離。蘇軾之所以在《陳季常見過三首》(其一)中說“仕宦常畏人”,就是因為仕途中充滿了“世之機”。雖云“逃世之機”,但并不等于退縮不前,而是不把仕途的窮達掛記在心,從而積極地面對現(xiàn)實。

        元豐六年蘇軾繼續(xù)以隨順的心態(tài)來追求自由適意的生活?!度杖粘鰱|門》中的“意適忽忘返,路窮乃歸休”、《與子由弟十首》(其三)中的“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無別勝解”、《遺愛亭記》中的“君子循理而動,理窮而止,應物而作,物去而復,夫何赫赫名之有哉”、《黃州安國寺記》中的“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等詩文都是蘇軾隨順和知足心態(tài)的真實寫照。安于現(xiàn)狀的他有了在黃州終老田園的想法,他勸弟弟一起歸田,如《初秋寄子由》中的“買田秋已議,筑室春當成”、《聞子由為郡僚所捃,恐當去官》中的“時哉歸去來,共抱東坡耒”。他還屢次在作品中塑造野人、閑人一類悠然自得的形象,如《東坡》中的“雨洗東坡月色清,市人行盡野人行。莫嫌犖確坡頭路,自愛鏗然曳杖聲”、《寄周安孺茶》中的“幽人無一事,午飯飽蔬菽”、《記承天夜游》中的“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耳”等。從元豐四年《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東禪莊院》中說的“數(shù)畝荒園留我住”,到元豐五年《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中的“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再到元豐六年《六年正月二十日,復出東門,仍用前韻》中的“五畝漸成終老計”,蘇軾的心態(tài)日益平和,隨順自然的態(tài)度使他獲得了精神上的自由和解脫。

        雖然蘇軾以歸田為樂,但是遷客的身份仍使他不時發(fā)出身不由己的感嘆,這種感受隨著時間的推移日益明顯。元豐六年,《臨江仙·夜歸臨皋》中便有“長恨此身非我有”之嘆,這是因為他雖有“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意向但卻未必能如愿。他還在《與圓通禪師四首》(其一)中說:“未脫罪籍,身非吾有,無緣頂謁山門,異日圣恩或許歸田,當畢此意也?!痹S七年蘇軾量移汝州離黃之前便在《與蹇授之六首》(其五)中表達了對前途的隱憂:“人常蔽于安逸,而達于憂患?!碧K軾四月離黃,是月他寫了多首與漁父有關的作品,其中四首《漁父》借以表達對漁父無拘無束、自由閑適的生活的羨慕。此外,《浣溪沙·玄真子〈漁父詞〉極清麗……》則是改編了張志和的《漁父》詞,《調(diào)笑令·效韋應物體》亦以漁父為歌詠的對象。在中國文化中,漁父的形象被賦予了雙重含義:一是象征著自由閑適的生活方式和出世情懷,二是《楚辭·漁父》中“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的人生境界。東坡離黃之前頻寫漁父,用意不言而喻。

        綜上,在居黃的四年零三個月里蘇軾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超然物外、隨緣自適的心態(tài)最終取代了初到黃州時的驚惶不安、孤獨悲傷。從元豐二年因受到不公待遇憤然決定歸隱到元豐五年不計窮達的終老愿望,蘇軾的心態(tài)日益成熟。無論是出世還是入世,不管是“拘人”還是“散人”,蘇軾認為都不值得掛懷,他把精神上的適意作為終極追求,并借此超越現(xiàn)實中的困難和不幸,從而獲得精神上的自由。

        三、復雜心境構成的懷古主題

        中國文學中的懷古主題往往都是借發(fā)思古之幽情對現(xiàn)實進行評判或借古人酒杯澆自己胸中之塊壘,因此格調(diào)都偏于滄桑悲涼。蘇軾黃州時期的懷古作品雖然數(shù)量不多,真正意義上的懷古之作僅有《念奴嬌·赤壁懷古》一詞。盡管如此,這篇作品無論是思想內(nèi)容還是藝術風格上都有著不容忽視的意義。更值得注意的是,懷古主題的作品反映了身處貶謫之中的蘇軾,其心態(tài)走向成熟。

        蘇軾在黃州期間經(jīng)常出游,借游賞山水來尋找精神寄托。但是蘇軾所寫的作品或單純記游,或考尋古跡,或志怪記異,真正的懷古之作卻少之又少,這無疑是避禍心理使然,所以蘇軾元豐三年到四年的作品中沒有出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懷古主題作品。這一現(xiàn)象在元豐五年被打破,是年他多次游歷赤壁,并寫下了三篇歌詠赤壁的千古絕唱——《念奴嬌·赤壁懷古》《赤壁賦》《后赤壁賦》。

        關于黃州赤壁究竟是不是三國赤壁的古戰(zhàn)場,蘇軾有過思考,他在元豐六年八月的《與范子豐八首》(其七)中說過:“黃州少西山麓,斗入江中,石室如丹?!秱鳌吩啤芄珨∷^赤壁者?;蛟唬悍且??!癯啾谏傥鲗Π叮慈A容鎮(zhèn),庶幾是也。然岳州復有華容縣,竟不知孰是?”可見,蘇軾并非混淆兩個赤壁,而是根本不介意此赤壁是否即為彼赤壁,因為他就是要借三國赤壁來抒發(fā)自己的情懷。在三篇歌詠赤壁的作品中,其中《念奴嬌·赤壁懷古》一詞直接被東坡標明為“懷古”之作: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云,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fā)。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與通常的懷古作品一樣,蘇軾在這首詞中借對歷史的感慨抒發(fā)了自己的情懷——對三國年間年輕有為的周瑜“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羨慕和敬仰,同時也表達了自己功業(yè)未成的遺憾之情。但是這首懷古詞的意義并不止于此,滾滾的江水沖走的不只有泥沙,建立了豐功偉業(yè)的“千古風流人物”也都隨時間一起遠去了,這并不是一種悲哀,因為他們不朽的功績和千古的英名永遠為后人所銘記。與古人相比,自己一事未成卻“早生華發(fā)”使得東坡不禁發(fā)出了“人間如夢”的慨嘆。人生虛幻的感嘆源自東坡的切身感受,但他卻并不消極悲觀。要判斷一種觀念是積極還是消極關鍵是看他以何種方式來應對,也就是看這種人生態(tài)度是否包含了積極的意義。東坡并不采取縱情聲色美酒等及時行樂的消極方式來逃避,而是通過“一尊還酹江月”來回應人生的虛幻與無常。以杯中酒酹江月并不是借酒澆愁,也不是為了抒寫孤獨和無奈,將酒灑向大江本身就有文化意味,即在漫長無垠的歷史長河中尋找人生的價值和意義。選擇作為永恒的象征、承載著歷史并伴隨著人類文明進程的江月,說明東坡選擇了文化和永恒,并從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價值的歸宿,從而獲得精神上的解脫。結合上文所論,元豐五年的蘇軾早已不為窮達所累,并把精神上的適意作為終極目的,所以這首詞中雖有功業(yè)未成之遺憾,但卻絲毫看不出失意的痛苦;雖有人生短暫的感慨,卻不消極悲觀;雖然看到了人生虛幻無常的本質(zhì),卻不歸于虛無,而是將這種情緒引向高遠。通過文化來消解現(xiàn)實中的種種困擾,這是蘇軾獨特的解脫方式,所以這首詞一改傳統(tǒng)懷古主題作品悲涼滄桑的情調(diào),代之以渾厚深遠。這時蘇軾對這個傳統(tǒng)的文學主題做出的創(chuàng)新——從文化的視角來審視歷史和人生,同時還在風格上也使人耳目一新。

        另外,從《念奴嬌·赤壁懷古》這首詞中可以看出,蘇軾此時仍懷有功業(yè)未成的遺憾以及對年輕有為的周瑜的傾慕,這看起來似乎與前文所論的東坡在黃州安心歸隱田園有些矛盾,實則不然。前文說過,歸隱田園是蘇軾為了逃避“世之機”所采用的一種手段,是他解決出處問題時所做出的選擇,但是蘇軾卻不逃避“世之事”。盡管初到黃州時的蘇軾心灰意冷,但是這種心態(tài)很快便有所緩解。初到黃州的蘇軾在元豐三年就寫下了與現(xiàn)實有關的《五禽言》,其二云:“昨夜南山雨,西溪不可渡。溪邊布谷兒,勸我脫破袴。不辭脫袴溪水寒,水中照見催租瘢?!碧K軾寫這首詩顯然是出于對人民的同情。與前一年的作品相比,元豐四年蘇軾的詩文中還多了許多關注國事的文字。他在《與滕達道六十八首》(其二十)中詢問了宋與西夏的戰(zhàn)事:“西事得其詳乎?雖廢棄,未忘為國家慮也?!痹诘弥诬姶笃莆飨暮髣?chuàng)作了《聞捷》:“聞說官軍取乞闇,將軍旗鼓捷如神。故知無定河邊柳,得共中原雪絮春?!币约啊堵勪鹘輬蟆罚骸皾h家將軍一丈佛,詔賜天池八尺龍。露布朝馳玉關塞,捷烽夜到甘泉宮。似聞指揮筑上郡,已覺談笑無西戎。放臣不見天顏喜,但驚草木回春容。”欣喜之情躍然紙上,這些都說明蘇軾仍然關心現(xiàn)實、關心國家大事。元豐五年蘇軾還寫了一首《魚蠻子》,其中有“人間行路難,踏地出賦租。不如魚蠻子,駕浪浮空虛??仗撐纯芍?,會當算舟車。蠻子叩頭泣,勿語桑大夫”等句。紀昀評曰,“香山一派,讀之宛然《秦中吟》也”,正是看到了東坡此詩像白居易的詩一樣具有強烈的批判現(xiàn)實、針砭時弊的精神。以上幾例充分說明蘇軾謫居黃州期間并未因自身處境艱難而放棄對現(xiàn)實的關注,他一方面在躬耕田園的生活中尋找精神上的適意和解脫,另一方面仍懷有建立功名的理想。雖然“烏臺詩案”使蘇軾不再像從前那樣口無遮攔,但是潛藏于心底的熱情卻并未因此泯滅,仍會時常訴諸筆端。結合上文所論可以看出,當初懷有強烈的建立功名之壯志的蘇軾此時已經(jīng)認識到除了通過英雄功業(yè)留名后世之外,還有像陶淵明一樣以偉大高潔的人格境界來贏得不朽這樣一條路。二者雖然分屬出和處二端,但卻并不矛盾,同時存在于蘇軾的精神世界中。

        雖然蘇軾謫居黃州時期的懷古作品數(shù)量很少,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們將他的懷古主題作品置于與其生死主題、出處主題同等重要的位置。因為蘇軾除了在內(nèi)容、格調(diào)、藝術等多方面對這個傳統(tǒng)的文學主題進行開拓之外,他還通過相關作品更加完整地為我們展示了自己這個時期的內(nèi)心世界——在躬耕田園中獲得精神上的適意的同時并未徹底與現(xiàn)實決裂,心系國家和人民卻不執(zhí)著于對功名的汲汲追求。

        四、始終相伴的梅花意象

        梅花很早就成為文人關注的對象。梅花凌霜傲雪獨自盛開,深受文人的喜愛,歷代詠梅的佳作層出不窮。和別的文人一樣,蘇軾也非常喜歡梅花。蘇軾在黃州四年多的時間里,每年都有與梅花有關的佳作。蘇軾此期作品中的梅花主要有三重內(nèi)涵:

        一是作為貶謫遭遇的見證者。蘇軾在遭受貶謫赴黃州的途中,只有梅花一路上與他相伴,元豐三年作赴黃州途中作《梅花二首》:

        一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度關山。

        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

        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

        剛剛遭受牢獄之災被貶黃州的蘇軾是孤獨的,處于幽谷之中的梅花同樣也是孤獨的。相似的處境使得蘇軾和梅花同命相連,只有“不辭相送到黃州”的梅花才能成為蘇軾的知音,所以他才會不惜筆墨描寫和贊美生長在草棘間寂寞的梅花。元豐四年正月蘇軾寫了一首《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東禪莊院》:“十日春寒不出門,不知江柳已搖村。稍聞決決流冰谷,盡放青青沒燒痕。數(shù)畝荒園留我住,半瓶濁酒待君溫。去年今日關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蘇軾回憶去年來黃時悲凄的境遇,同時提及了作為他當時遭遇的見證者的梅花。蘇軾寫梅花并不只是為了回憶往昔的痛苦和不幸,而是要借此突出他此刻的心境已遠非那時可比,所以詩中更多的是對往昔困難的傲視,同時也平添了幾分超然和灑脫。元豐六年蘇軾寫了《六年正月二十日,復出東門,仍用前韻》,其中有“長與東風約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蘇軾連續(xù)三年正月二十日出東門并作詩,顯然有以梅為見證者的意思,因為梅花目睹了他的心境在三年中從孤憤不平到曠達超然的轉(zhuǎn)變。蘇軾將自己的身世之感融入梅花意象,固然不乏借以抒發(fā)貶謫生活的孤獨之意,但更重要的目的則在于把梅花作為自己從人生的低谷走向超越的見證者。

        二是作為高潔品質(zhì)的象征。梅花在嚴冬凌寒盛開,這種堅毅的品格深為東坡所贊賞。元豐三年蘇軾所作的《黃州春日雜書四絕》(其二)云:“中州臘盡春猶淺,只有梅花最可憐。坐遣牡丹成俗物,豐肌弱骨不成妍?!碧K軾之所以認為“只有梅花最可憐”就是因為他看到“俗物”牡丹“豐肌弱骨”經(jīng)不起風雪嚴寒的考驗,只有獨立寒冬的梅花才具有剛強堅毅的品格。元豐四年所作的《岐亭道上見梅花,戲贈季常》中有“蕙死蘭枯菊亦摧,返魂香入嶺頭梅。數(shù)枝殘綠風吹盡,一點芳心雀啅開”、元豐五年所作的《阮郎歸·梅花》中有“雪肌冷,玉容真”、元豐六年所作的《二月三日點燈會客》中有“冷煙濕雪梅花在,留得新春作上元”、同年的《再和潛師》中有“化工未議蘇群槁,先向寒梅一傾倒”、元豐七年所作的《和秦太虛梅花》中亦有“多情立馬待黃昏,殘雪消遲月出早。江頭千樹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孤山山下醉眠處,點綴裙腰紛不掃。萬里春隨逐客來,十年花送佳人老”……上述詩詞都是從梅花堅毅剛強的品格著眼的,這種精神又何嘗不是蘇軾自身的寫照!從這個意義上說,蘇軾對梅花的贊許中包含著對自己的肯定,因此他在《江城子·大雪,有懷朱康叔使君……》才會描寫自己“手把梅花,東望憶陶潛”的興致。離開黃州以后,蘇軾還時常會記起黃州的梅花并對其堅毅高傲的品格大加贊美,如他“離黃州以后未赴登州以前所作”的《憶黃州梅花五絕》。其二中的“盡愛丹鉛競時好,不如風雪養(yǎng)天姝”、其五中的“玉琢青枝蕊綴金,仙肌不怕苦寒侵”都是如此。

        三是理想人格的建構。蘇軾在黃州的幾年里確立了理想的人格境界,這鮮明地體現(xiàn)在他作品中的梅花意象上。元豐五年,蘇軾在對生死、出處等問題的思考已經(jīng)趨于成熟的基礎上建立起理想的人格境界。見他的《紅梅三首》(其一):

        怕愁貪睡獨開遲,自恐冰容不入時。

        故作小紅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隨春態(tài),酒暈無端上玉肌。

        詩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綠葉與青枝。

        蘇軾用擬人化的手法賦予梅花以人的品格,他把高潔的“梅格”當作自己所追求的理想人格加以謳歌,詩中的梅花分明就是東坡的化身。蘇軾說紅梅“自恐冰容不入時”,其實是說他擔心自己“一肚子的不合時宜”不為世俗所接受。雖然外界環(huán)境迫使梅花做出許多與其本質(zhì)不符的姿態(tài)(“故作小紅桃杏色”),但梅花卻始終不改變她的本質(zhì)(“尚余孤瘦雪霜姿”)。這與蘇軾的理想人格是完全一致的。蘇軾雖然向往歸隱,但是他知道自己身不由己,更何況他還不能徹底放棄自己的濟世理想,所以他選擇了不逃“世之事”而躲避“世之機”。蘇軾寫梅花為了“入時”而“故作小紅桃杏色”,實際上就是在說他自己為了實現(xiàn)“兼濟”的理想就不能與污濁的現(xiàn)實徹底決裂,所以自然也就不能完全與現(xiàn)實格格不入,他必須適應現(xiàn)實。但這并不是說為之放棄操守、隨波逐流,而是要始終堅持自己的人格和信念不變?!吧杏喙率菅┧恕薄昂奈纯想S春態(tài)”既是“梅格”的體現(xiàn),同時更是蘇軾在險惡的政治環(huán)境中“獨善其身”的體現(xiàn)。蘇軾實現(xiàn)了“獨善其身”(內(nèi)在)與“兼濟天下”(外在)的統(tǒng)一,這巧妙地體現(xiàn)在他筆下的紅梅上。同年蘇軾還把這首詩改寫成詞,即《定風波·詠紅梅》,足見他對與自己人格完全一致的“梅格”是何等喜愛。

        蘇軾黃州時期作品中的梅花意象所具有的三重內(nèi)涵既相互關聯(lián)又逐層深化,體現(xiàn)了蘇軾對人生的思考和人格的確立,梅花從外在的見證者變成了蘇軾自己,因此在諸多的意象中最受蘇軾的關注。

        五、前后反差極大的疲馬、孤鴻、海棠意象

        除了梅花意象以外,蘇軾黃州時期的作品中還有一些其他的意象也值得注意,因為它們同樣反映了蘇軾居黃期間心態(tài)的變化。

        “老馬”“病馬”“疲馬”是文學作品中一種常見的意象,這類意象往往被身心疲憊的文人用來自嘲或為壯心不已的文人借以自托。蘇軾在元豐三年寫了一首《遷居臨皋亭》:

        我生天地間,一蟻寄大磨。區(qū)區(qū)欲右行,不救風輪左。雖云走仁義,未免違寒餓。劍米有危炊,針氈無穩(wěn)坐。豈無佳山水,借眼風雨過。歸田不待老,勇決凡幾個。幸茲廢棄余,疲馬解鞍馱。全家占江驛,絕境天為破。饑貧相乘除,未見可吊賀。澹然無憂樂,苦語不成些。

        桑下豈無三宿戀,樽前聊與一身歸。

        長腰尚載撐腸米,闊領先裁蓋癭衣。

        投老江湖終不失,來時莫遣故人非。

        初到黃州的蘇軾驚魂未定,他在元豐三年所作的《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一詞便流露出這種心態(tài):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王文誥將這首詞編年為壬戌(元豐五年)十二月作,此后多有沿用此說者。但從蘇軾在黃州時期的行跡(蘇軾抵達黃州后于元豐三年二月寓居定慧院,并于同年五月遷居臨皋亭)以及詞中所表達的情感來看,此詞應作于元豐三年。詞中的孤鴻分明就是蘇軾的化身。當時的蘇軾內(nèi)心被驚恐、孤獨所占據(jù),心懷幽恨不平之余又有幾分顧影自憐正是蘇軾內(nèi)心的真實寫照。此后幾年蘇軾的作品中雖然仍有“孤鴻”二字出現(xiàn),但這些“孤鴻”只是作為一個客觀物象而存在的,而不是真正的文學意象。如元豐六年所作的《水調(diào)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中有“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渺渺沒孤鴻”。這里的孤鴻只是作為景物的一部分而出現(xiàn),東坡在景物之中寄托了自得超然之趣,卻并未賦予孤鴻以象征意味,不似《卜算子》一詞中借孤鴻來表達自己的孤獨意識。

        最后還需一提的是海棠意象。元豐三年東坡作《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卷紗紅映肉。林深霧暗曉光遲,日暖風輕春睡足。雨中有淚亦凄愴,月下無人更清淑。先生食飽無一事,散步逍遙自捫腹。不問人家與僧舍,拄杖敲門看修竹。忽逢絕艷照衰朽,嘆息無言揩病目。陋邦何處得此花,無乃好事移西蜀。寸根千里不易致,銜子飛來定鴻鵠。天涯流落俱可念,為飲一樽歌此曲。明朝酒醒還獨來,雪落紛紛那忍觸。

        蘇軾在這首詩中描寫了一株身處惡劣環(huán)境中的海棠,同時還用它同漫山遍野“粗俗”的桃李相對比,進而肯定了孤獨、高潔的海棠。由海棠的“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聯(lián)想到了自己被貶,遭遇的相似使得“天涯流落”的蘇軾對海棠格外憐愛。如紀昀《紀文達公評本蘇文忠公詩集》卷二十所說:“純以海棠自寓,風姿高秀,興象深微?!痹S七年蘇軾又寫了另一首與海棠有關的名作,其《海棠》詩曰:

        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zhuǎn)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蘇軾說“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固然有一種顧影自憐的情懷,但這更多的是一種孤芳自賞的姿態(tài),其本質(zhì)是對自己人格的肯定和自信,所以他才有興致在“香霧空濛”的月夜欣賞海棠,可見,同樣是對海棠的憐惜,蘇軾的心態(tài)已完全不同。

        通過對以上幾個意象的分析可以看出,蘇軾筆下的相關意象隨著時間的變化呈現(xiàn)出不同的內(nèi)涵,這與蘇軾的心態(tài)和人生信念的變化是一致的——從孤獨不平走向曠達超然。

        結 語

        元豐三年到七年謫居黃州期間,蘇軾作品主題及意象所發(fā)生的變化反映了他對生死、出處、窮達等人生根本問題思考的深化與成熟。到達黃州以后,蘇軾對自己的遭遇進行了反思,從對外在原因的尋找轉(zhuǎn)為向內(nèi)求取解脫之道,他在認識到人生和命運的無常的基礎上調(diào)整了自己的心態(tài),以超然的態(tài)度面對生死問題。蘇軾齊一生死、不計窮達、寵榮不驚,把精神上的適意作為消解人生悲劇感的出路,從而不為出處問題所困擾。蘇軾借助佛、老之學認清了人生悲劇感產(chǎn)生的原因卻不皈依宗教,而是從文化中尋找解脫的途徑。他在歷史中尋找依據(jù),借詠史展露了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另外,蘇軾筆下的梅花、海棠、孤鴻、疲馬等意象的改變是上述三個主題變遷的具體體現(xiàn),同樣對應著蘇軾心態(tài)由不平向超曠的變化。這種心態(tài)不但使他擺脫了貶謫生活中的種種艱難的困擾,同時更成為他此后浮沉宦海、幾起幾落生涯中從容面對波瀾與挫折的保障。

        注 釋:

        [1]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

        [2]陳宏天、高秀芳點校《蘇轍集》,中華書局1990年版。

        [3]王文誥輯注,孔凡禮點?!短K軾詩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

        [4]蘇軾著,朱孝臧編年,龍榆生校箋,朱懷春標點《東坡樂府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5]郭慶藩撰,王孝魚點校《莊子集釋》,中華書局1961年版。

        [6]紀昀《紀文達公評本蘇文忠公詩集》,道光十四年刊本。

        [7]洪邁《容齋隨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8]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中華書局1981年版。

        [9]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

        [10] 需要說明的是,論者常以《喜王定國北歸第五橋》(《蘇軾詩集》卷二十二,第1180頁)中的“世事飽諳思縮手,主恩未報恥歸田”來論東坡此時的心態(tài),但詳審全詩可知此二句所說的實為王定國,而非東坡本人,故本文不涉及此句。

        [11]洪興祖撰,白化文等校點《楚辭補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

        [12]查慎行補注,王友勝校點《蘇詩補注》,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

        [13]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巴蜀書社1985年版。

        [14]對于此問題,孔凡禮先生在《三蘇年譜》有詳細考述,該書同時收錄了其他學者的類似觀點。詳見孔凡禮《三蘇年譜》卷三十,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194—1196頁。

        高云鵬,文學博士,北京體育大學國際教育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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