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青春

01

我跟王俊一是一對在鄭州打拼的90后“鄭漂”小夫妻，我們領(lǐng)證已經(jīng)一年有余，婚禮遲遲沒辦，原因很簡單，我們兩個人事業(yè)正處于打拼期，每天忙得像個陀螺，根本沒時間、沒心情去考慮婚禮這件麻煩事。另外，我的娘家在合肥，王俊一父母家在重慶，我們小兩口奮斗在鄭州，這個三地婚禮怎么辦？于是干脆無限期往后拖延。

時間一長，兩家父母卻不樂意了，三不五時催問我們到底什么時候辦婚禮，緊緊揪住我們“小辮子”不依不饒的首當其沖是我親媽。這倆月以來，老媽幾乎天天來電逼供：“你跟小王打算‘省婚到什么時候？你們只顧著自己怎么省事、省心就怎么來，怎么就不考慮我們當父母的感受？白生你一場！”老媽的話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我避實就虛：“媽您放心，我們登記領(lǐng)證了，是合法夫妻，要不我把結(jié)婚證快遞給您驗明正身？”老媽一點都不好糊弄：“你們領(lǐng)證是合法了，可你們不辦婚禮合情么？王俊一要不把穿著婚紗的你從咱家門里娶了去，媽就不認他這個女婿！”逼婚能逼到這份上的，我媽認了第二，估計沒當媽的敢認第一！

王俊一不以為意，唯我知道，老媽這下動了真格。若干年前，老媽三十歲上下時候，曾離家出走三天兩夜，老爸報了警，貼了尋人啟事，三魂七魄被嚇掉了一多半。后來老媽沒精打采地回了家，對此事一字不提，誰敢問一句她當場翻臉。從此，老媽成了我們家的太后老佛爺，她的號令和臉色就是我們父女倆的懿旨。

老媽下達死命令，婚禮必須辦，我只得趕緊跟王俊一緊鑼密鼓籌備起來，兩周下來，審閱了三個朋友的婚禮錄像，跑了五個婚慶中心咨詢，來來回回修改了八套草案，最后，把定稿從微信上發(fā)給老媽。

老媽審查完婚禮方案，威嚴發(fā)話：“別給我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我就問你一句，婚禮地點選哪兒？”怕什么來什么，我硬著頭皮回答：“地點嘛就在重慶算了，王俊一說了，他給您和我爸買頭等艙機票來重慶，住的是五星級酒店，加長林肯接送……”老媽不耐煩打斷我的話：“少廢話，重慶辦一場，合肥辦一場，鄭州你們可以從簡辦，就這么定了！”

我跟王俊一面面相覷，飛來飛去辦三場婚禮，這勞民傷財?shù)捏w力活臣妾做不到??！

02

老媽拍板的事誰也更改不了，但迂回之計還是有的。我跟王俊一密謀，既然要辦三場婚禮，無論在精力、財力上都鐵定吃不消，不如把重慶的婚禮辦成隆重繁瑣的中式，把合肥的婚禮辦成簡單輕松的自助式，鄭州的婚禮就招呼同事吃頓飯算作交代。

合肥的婚禮日期進入倒計時，我跟王俊一請假、買機票、風塵仆仆踏進娘家門，一進門，老爸抓緊時間向我通風報信：“你媽魔怔了，毛筆字不寫了，韓劇不看了，一路談了七家婚慶公司，定了最資深的一家，說要把婚禮弄到最好，要把你給風風光光嫁出去?！蔽翌D覺頭上多了一個緊箍咒，頭疼欲裂。

第二天，老媽接了個婚慶公司打來的電話，立刻收拾停當出門。我不放心，借口給老媽當司機，一路寸步不離。到了婚慶公司，客戶經(jīng)理畢恭畢敬遞過來婚禮策劃案，我掃了一眼，心跳立刻超過一百二！三十桌婚宴花費6萬，進口手工婚紗兩萬二，煙酒、喜糖一律是頭牌，場地、音響、司儀、攝像師、演出團隊、車隊……“逼婚”老媽這哪兒是讓我結(jié)婚，她這是要玩破產(chǎn)的節(jié)奏！

我們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老爸和老媽雙職工省吃儉用一輩子，也不過攢下幾個頤養(yǎng)天年的老本兒，就為了把這場婚禮辦得體面，就為了把我風光大嫁，不惜一擲數(shù)萬金花光老本兒地辦一場勞民傷財?shù)幕槎Y，這行為太沖動太盲目太糊涂了！

說實話，這幾年我和王俊一參加過不少同事、同學還有客戶的婚禮，婚禮內(nèi)容千篇一律，除了比排場就是比燒錢，從幾千到上萬一桌的婚宴根本做不到“光盤”，鋪張浪費的剩菜看著就讓人心疼，價值不菲的婚紗在婚禮上只穿過一次就“英雄無用武之地”地被束之高閣，蒙塵落垢，十幾層的蛋糕只是象征性的切一下，杯塔中的香檳灑得比喝掉的多！我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著實看不過去，不止一次跟王俊一說過，這不是我理想中的婚禮，我不要假模假式的隆重儀式，不要金錢堆積出來的虛假幸福感，我要的是兩個人長長久久居家過日子！

知女莫若母，老媽知道我的心思，勸解道：“傻孩子，不用你操心，咱家家底厚著呢，我早就跟你二姨通過氣了，我召喚一聲他們立馬慷慨解囊！女人一輩子就這一次當公主的機會，我不能讓你受半點委屈！”我趴在老媽肩頭哽咽了，不是感動的是悲催的，我這婚禮不但魔怔了老媽，還連累了二姨！

深吸一口氣，我抬起頭，雙手扶住老媽的肩頭：“媽，婚禮的安排我都答應(yīng)你，你也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這場婚禮所有的花費都必須由我和王俊一來買單，我倆積蓄不夠的話那就分期付款！”老媽頓喝：“滾！”

03

當著老媽的面，我跟王俊一熱熱鬧鬧張羅起分期付款的事。老媽沉默旁觀，萎靡不振。我生怕老媽因此悶出什么毛病來，極力拉著她一起張羅婚禮的大小事宜，她一概聽之任之，鮮少提出異議，我搖頭，她搖頭，我點頭，她點頭，這讓我心里更不踏實了。

王俊一跟我安安嘀咕：“媳婦兒，你是不是出手太狠了點，我看你媽這幾天情緒太不對頭了，你可別把老太太給刺激得又出走了！”王俊一這話給我提了個醒兒，我也隱隱覺得老媽若干年前的離家出走，跟她現(xiàn)在一門心思要給我大操大辦婚禮，這兩件事有關(guān)聯(lián)，我決心查個水落石出，幫老媽去掉這塊心病，不然，我嫁了也不安心。

查案第一站是盤問老爸，老爸一連抽了兩根煙：“我跟你媽結(jié)婚至今有二十八年了，她當年文能寫詩、武能作畫，長相出眾、多才多藝，地地道道的文藝女青年，那次她離家出走前我倆沒吵架沒動手，回來后絕口不提這事，到現(xiàn)在我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兒招惹了她?！币搽y怪，老爸這個理科男一輩子只懂得跟機床、圖紙打交道，我媽是個能拿買菜的錢去買花的女文青，心思細膩敏銳，多愁善感，他從來未曾琢磨明白過。

查案第二站是我二姨家，二姨抱著乖巧的泰迪狗狗不以為然：“這都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了，我早都忘得連渣都不剩了。”我只得空手而回。

實在沒轍，我故意指使老媽幫我去超市買點零食，趁機偷偷“順”了她的手機，上了她的微信，找到她的老同學老朋友逐一私信打聽，一連問了幾個人都毫無收獲。老媽推門而入，撂下零食怒斥：“熊孩子，你別給我到處丟人現(xiàn)眼了，想知道什么，問我！”

原來，老媽當年嫁給老爸就是看上他老實可靠，可她壓根沒想到，老實木訥的老爸壓根不懂浪漫為何物，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后只買了幾包喜糖給同事一撒就完事了，什么婚戒、禮服、喜宴一概沒有，敢情我爸才是“省婚”一哥??！婚后第二天，廠子里搶修設(shè)備急缺人手，老爸二話沒說積極主動就去加班加點當勞模了。一晃幾年過去了，隨著生活越過越富裕，隨著我漸漸長大，這事就成了郁結(jié)在老媽心中的一塊舊瘡疤。老媽“離家出走”的前一天，是她接到外地老同學發(fā)來的結(jié)婚請柬，她給老爸留了字條這才安心去赴宴的。那張字條被粗心老爸給包了早點油條，他壓根沒看到上面內(nèi)容。老媽羨慕嫉妒恨地圍觀了老同學那場隆重熱鬧的婚禮，心里別提多堵得慌了，那年月異地通訊不如現(xiàn)在這么便利，加上老媽心里生著悶氣，就一直沒跟老爸聯(lián)系。老媽噘著嘴回家后迎上一個木頭人似的老爸，明知說了也是白搭，干脆絕口不提這段“離家出走”原由，故意氣氣老爸。我真是沒想到，原來這樁公案的隱情居然是一場婚禮惹的禍，怪不得老媽對我的婚禮這么重視、這么耿耿于懷，她是生怕我多年以后象她那樣留下欠缺一場婚禮的遺憾，怕我留下心病，偏偏我這個“馬大哈”女兒一點不理解她，讓她心事難了。我撲進老媽懷里，答應(yīng)她這場婚禮一定要風光大辦。

04

舉行婚禮的日子說到就到，我穿了一條大紅刺繡旗袍，王俊一穿了一套中式唐裝，所有來賓都夸我們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貴賓入席，吉時已到，喜樂奏響，司儀朗聲宣布：“新人登場，鳴炮奏樂，婚禮開始！”我扯扯王俊一袖子：“記住，按照彩排好的，拉著爸媽一起上臺。”

此婚禮非彼婚禮，我跟王俊一私底下沒費多少唇舌就說服了老爸，得知“私奔”真相的老爸后悔不迭，他一心想要彌補當年對老媽的疏忽和虧欠，鐵了心做了我們的同謀。我們逐一說服了二姨、司儀等關(guān)鍵人物，要在我們的婚禮上，給老爸老媽舉辦一場慶祝他們結(jié)婚二十八周年的鎳婚慶典，誠心誠意送給老媽一份遲到的驚喜和祝福。

喜樂聲中，眾人期待下，穿著休閑西裝、帶著領(lǐng)結(jié)的老爸，挽著穿藕粉色裙裝、帶珍珠項鏈的老媽款款登臺。喜樂換成了婚禮進行曲，司儀舉著麥克風說出了對他們結(jié)婚周年的祝賀之詞，二姨帶頭鼓掌，全場親友跟著鼓掌。老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本能地撤退要下臺，我沖一旁的伴郎和伴娘努努嘴，大家齊心協(xié)力把老爸和老媽簇擁到禮臺中央。

投影墻上放映著老爸老媽這些年來相依相守的一張張照片，背景音樂播放起《最浪漫的事》。如此煽情的氛圍下老爸終于開了竅，在掌聲雷動中把滾燙的吻印在老媽額頭上。老媽有點羞澀，兩頰緋紅垂著頭，與老爸的手十指緊扣。我希望跟王俊一也能這樣平凡地相守到老，這才是我認為最浪漫的事，是我想要的意義非凡的婚禮。

每個人對婚禮都有各自的理解和期望，但有一點應(yīng)該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婚禮不必花費多金，但一定要走心；不必風光體面，但一定要意義深刻、祝福滿滿。我希望幾十年后，我的嘴角也能掛上老媽那樣甜蜜的笑容，王俊一也會如老爸那樣忠誠守候著這個家，我們一起在火爐旁回憶、評說著這場婚禮，浪漫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