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麥

烏木村

烏木村的芫荽開花了，

碎碎的。

一坡坡，一凹凹。

像策劃良久的陰謀，

在三月，

鋪天蓋地的，

大白于人間。

山中記

終于穿過這片茂密的松樹林

那枝蔓橫亙的細蛇般的路

帶刺的灌木叢

透過闊葉林潑灑下來的陽光

當眼前豁然開朗，當山風吹拂

在山腰，我看到山巔之奇峻

而腳下，村莊、田疇、房舍

萬物蔥籠和諧

當我在一株沙羅樹下小歇

當天際突然響起一陣悶雷

當暴雨打濕了我

當我在泥濘的山路摔了一跤

當一條美麗的彩虹橫陳眼前

當一列火車

帶著一聲長鳴奔馳而至

當一群蘑菇

擠攘著探出小小的腦袋

在山中，

我怎能不愛上這變幻莫測

而又悲喜交加的人生？

原 諒

清晨，從一片菜園子經(jīng)過

我看見，

絲瓜藤爬上黑褐色的木柵欄

牽?；ǜ吲e著藍瑩色的小喇叭

刺桐樹上，金翅鳥在啾啾

而露珠，在三葉草上打滾

不遠處，薄薄的霧懸在空中

……

一切多么完美！

此時，我原諒了自己的敏感、任性和固執(zhí)

并愛上了上帝賜予我的

這小小的缺陷

晨 曲

先是清脆的幾聲：

啾啾——，啾啾——，啾啾——

接著，是一片，

一大片。

心里，長出一株芭蕉樹。

然后是兩株，三株……最后，又是一片。

闊大的芭蕉葉上，

我小成一粒清露。

之后，我，連同我身邊的一切，

都消失了……

大劫案

我看見海，遼闊的海！

我看見月光，潑灑在海面，

粼粼而動。

我聽見傳來

遠古的簫聲，自蒼涼的荒蠻之地。

我看見你，端坐于礁石

……

背后，是窮追而至的

百萬騎兵

塔瓦村

這邊是桃花，那邊是杏花

這邊是青豆，那邊是麥苗

幾株枯萎的芭蕉樹

幾頭搖著響尾的老水牛

之外，是漫無邊際的白

哦，塔瓦村的梨花開了

這玉潔冰清的

流落民間的、柔若無骨

的小美人！

白襯衫

多么喜愛它，每天穿在身上

某天，有硬幣大小的墨汁潑上它

人群躁動，驚呼

——好多的污漬！

那個穿黑襯衫的潑墨人

全身沾滿墨汁

人們呵，視而不見

某天，她在黑襯衫上繡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人群贊嘆

——多么潔白??！

殤

幾陣寒流過后，那些蘆葦

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和枯葉了

從這里經(jīng)過時，那一路連綿三百里的白

如雪似絮的白

你肯定沒看到

我多么遺憾，沒把最美的風景

呈現(xiàn)給你

——那該多么的令人暈眩！

今天，我獨自來到這里

四野空曠，只有風

只有風呵，緊緊地擁抱著我

站在它們中間，我像一個

故地重游的異鄉(xiāng)人

內(nèi)心落寞，且憂傷

面對空蕩蕩的蘆葦，

一遍遍地，想著千里之外的

萬家燈火，和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