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紫彤故宮博物院宮廷部助理館員

唯一被稱為「裙」的清代后妃服飾

楊紫彤故宮博物院宮廷部助理館員

裙子是中國女子的愛物，也是中國古代女子的主要下裝，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東漢劉熙《釋名》卷第五「釋衣服第十六」云：「裙，群也，聯(lián)

接裙幅也?！挂鉃榘巡疾悍B接在一起，即為裙。據(jù)記載，古人穿裙的習(xí)俗始于漢代，并逐漸取代下裳成為女性單獨(dú)使用的服飾。

晉代《西河記》云：「西河無蠶桑，婦女著（著）碧纈裙，加細(xì)布裳?！?《新唐書》卷二十四「志第四十·車服志」記載：「婦女裙不過五幅，曳地不過三寸。」武則天的《如意娘》詩中說：「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yàn)取石榴裙?！怪T多詞句，都體現(xiàn)出裙子有著漫長而美妙的發(fā)展歷史。

到了清代，裙子的種類越來越多，形式也越來越多樣化。有百褶裙、馬面裙、鳳尾裙、紅喜裙等，并在裙子上附加飄帶、金銀鈴等，其風(fēng)格是各有千秋，各具風(fēng)情。清代滿漢婦女多穿裙裝和套褲，如早期流行的「月華裙」，在裙中褶裥內(nèi)有色彩繽紛的花紋圖案，微風(fēng)吹來，裙褶微展，好似月色映照下的美景，故而得名，深受當(dāng)時女子的青睞。中期流行的「鳳尾裙」則是用金銀線將各裙片拼和連接在一起，宛如鳳尾一般，高雅大方。

中國古代穿裙子的習(xí)俗很多。女子經(jīng)常親手制作貼身的衣裙，并將其視為自己的化身，作為最珍貴的物品獻(xiàn)給寺廟、供奉神佛，或者贈與親人、情郎等。女子穿裙子講究禮節(jié)，并不單是為了展示自身的嫵媚和俏麗。中國古代對于女子的言談舉止以及裝束都有著極其嚴(yán)格的要求，女子只要結(jié)婚成家，就要規(guī)規(guī)矩矩地穿著整齊的裙子，即使在家中也要如此。如果客人來訪，遇到主婦沒有穿裙子，就會被認(rèn)為是對客人的不敬和失禮，傳揚(yáng)出去會遭到恥笑和白眼。

裙子是為女子所珍視的正式禮服，通常情況下女子穿袍就要搭配裙子，如唐代的大袖襦裙等禮衣。明清女裙以紅色為貴，喜慶時節(jié)更是以穿著紅裙為主，不但在舉行婚禮時穿著，連冊封、會客、祭拜時也同樣要穿，以示重視。

裙裝在坊間女子生活中如此豐富多彩，但在清代宮廷后妃服飾中我們卻鮮少能看見有裙子出現(xiàn)。清代宮廷后妃服飾有很多種類，根據(jù)不同的場合和用途可以分為禮服、吉服、常服、便服四類，其中，禮服包括朝服、朝褂、朝裙；吉服包括吉服袍、吉服褂；常服包括常服袍、常服褂；便服包括氅衣、襯衣、馬褂、坎肩、便袍等。僅從服飾的稱謂就可以看出，在眾多服飾里，唯有朝裙一款被稱之為「裙」。

朝裙的形制

朝裙作為清代宮廷后妃禮服之一，是后妃以及命婦在朝會、祭祀、萬壽慶典等重大禮儀場合下穿在朝袍里面的裙子。據(jù)《皇朝禮器圖冊》所繪，朝裙的形制只有一種，原形制為半身，以帶束腰，上至皇太后，下至三品命婦及奉國將軍淑人的朝裙均分冬、夏兩款；而上至四品命婦、奉恩將軍恭人，下至七品命婦的朝裙則是冬、夏同款。

清 冷鑒、黃門等合繪 皇朝禮器圖冊之“皇太后皇后夏朝裙”故宮博物院藏

清 冷鑒、黃門等合繪 皇朝禮器圖冊之“皇太后皇后冬朝裙”故宮博物院藏

以皇后冬朝裙為例，其原形制為上部紅色四合云紋織金壽字緞，下部襞積（即衣服上的褶裥）為五彩云龍紋妝花段，飾石青色片金緣，三色金窄邊，海龍皮為緣，紅，色團(tuán)壽四合云紋織金緞與紅色素緞拼接為里襯，絮薄棉。紅色織金緞腰帶，左右各一條，后腰飾湖色素紡綢腰帶一條。

后來為了穿著方便，就有了上連衣褂的款式。仍以皇后冬朝裙為例，其式變?yōu)閳A領(lǐng)，無袖，大襟右祍，上衣下裳式，有襞積。上用大紅色暗團(tuán)龍如意云織金壽字緞，下接石青色寸蟒妝花緞，裙邊鑲團(tuán)龍雜寶織金緞、片金緣及海龍皮邊。

清康熙 紅色織金緞接石青色寸蟒妝花緞夾朝裙裙長一〇七厘米 腰高一七厘米 腰圍九八厘米 下擺寬二〇〇厘米 帶長七五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據(jù)檔案記載，此朝裙應(yīng)為皇太后或皇后的冬季禮服。上衣為紅色四合云紋織金壽字緞，下部襞積為五彩云龍紋妝花段，飾石青色片金緣，三色金窄邊，海龍皮為緣，紅色團(tuán)壽四合云紋織金緞與紅色素緞拼接為里襯，絮薄棉。左右各飾銅鎏金鏨花扣一枚、紅色織金緞腰帶各一條，后腰飾湖色素紡綢腰帶一條。此朝裙織造精細(xì)，花紋清晰，整體構(gòu)圖飽滿規(guī)整，配色華麗莊重，是目前故宮博物院藏品中唯一依原形制織造的系帶式皇后朝裙。

朝裙由于穿用者的等級不同，形制亦有所區(qū)別。據(jù)嘉慶朝 《欽定大清會典》卷二十二「禮部·儀制清吏司三」記載：

皇后、皇太后朝裙：冬，片金加海龍緣，上用紅織金壽字緞，下石青行龍妝緞；夏，片金緣，緞紗惟時，皆正幅有襞積。皇貴妃、貴妃、妃、嬪朝裙之制皆同。

公主、福晉下至輔國公夫人、鄉(xiāng)君朝裙：冬，片金加海龍緣，上用紅緞，下石青行龍妝緞；夏，片金緣，緞紗惟時，皆正幅有襞積。

民公夫人朝裙：冬，片金加海龍緣，上用紅緞，下石青行蟒妝緞；夏，片金緣，緞紗惟時，皆正幅有襞積。鎮(zhèn)國將軍夫人、輔國將軍夫人、奉國將軍淑人皆同。

四品命婦朝裙：片金緣，上用綠緞，下石青行蟒妝緞，余如。三品以上命婦，奉恩將軍恭人，及五品、六品命婦皆同。七品命婦，蟒袍五蟒，余如六品以上命婦。冬夏之用。

清康熙 紅色織金緞接石青色云龍紋妝花緞朝裙身長一四六厘米 肩寬三三厘米 中腰六五厘米下擺寬三四二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清乾隆 大紅色暗花紗接石青色寸蟒妝花緞夾朝裙衣長一三四.五厘米 肩寬三一厘米 下擺寬三六一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清咸豐 紅色金緞接石青色寸蟒妝花緞夾朝裙及黃條身長一三七厘米 肩寬三六厘米 下擺寬二〇八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清光緒 大紅色素江綢接石青色緙絲彩云蝠金龍紋棉朝裙衣長一三三.五厘米 肩寬三六.五厘米 下擺寬一六三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清康熙 綠色素綢接藍(lán)色寸蟒妝花緞夾朝裙裙長一四〇厘米 肩寬三〇厘米 裙腰四三厘米 下擺寬二〇六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此段文字詳細(xì)地記錄了上至皇太后、下至七品命婦關(guān)于穿著朝裙的要求，也很好地體現(xiàn)了清朝嚴(yán)謹(jǐn)復(fù)雜的服飾制度，以及對穿用者身份等級嚴(yán)格的劃分。

朝裙的穿著場合

清代后妃在穿著整套禮服的情況下，如在很多后妃禮服的畫像上是看不到朝裙的，或者說朝裙并不是那么的明顯，但并不代表朝裙在后妃服飾里不重要。因?yàn)槌共⒉荒軉为?dú)穿著，必須和朝袍、朝褂一起配套穿用，三者皆屬禮服，是一個依照制度的整體搭配，缺一不可。如清人繪《孝賢純皇后朝服像》軸即如是。

禮服是清代后妃和命婦最隆重的服飾，它的穿著構(gòu)成復(fù)雜。以皇后禮服為例，除朝冠、朝服外，額上要束金約，頸下飾領(lǐng)約，朝服內(nèi)襯朝裙，外罩朝褂，朝珠戴三盤，胸前所垂彩與耳上所飾耳墜等皆在禮制之內(nèi)。清制，皇太后、皇后的禮服等級完全一樣，皇貴妃禮服稍次一等，貴妃以下袍服皆用金黃色，其余飾品按等級遞降。

清代后妃的禮服有著深刻的寓意和豐富的內(nèi)涵。從皇后朝袍兩肩的飾緣、袖口以及披肩的裝飾上，能夠找到滿族的馬鞍、馬蹄和弓的象形的身影，清代「馬上得天下」的輝煌歷史得以充分地表現(xiàn)出來。

清人繪 孝賢純皇后朝服像軸絹本設(shè)色故宮博物院藏

禮服是清代后妃們在重大典禮以及祭祀活動時所穿用的配套服裝。主要用于元旦、萬壽、冬至等重大典禮，此外還用于先蠶壇祭先蠶這也是清代制度中唯一一項(xiàng)由皇后主持的祭祀活動。

禮服中的朝裙自然也要在這種重大場合中一起配套穿著。

據(jù)《欽定大清會典》卷二十六記載：

清雍正 明黃色紗繡彩云金龍紋女夾朝袍（正、背）身長一二九厘米 袖長一七六厘米 袖口寬二二厘米下擺寬一二〇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凡大婚之禮，行禮各官皆朝服。……恭侍二品以上命婦十人朝服，豫詣交太殿外祇俟?！屎笥Y服，引禮女官恭導(dǎo)，出迎于內(nèi)中門道右立，后母以下朝服跪候過隨入?；屎笫軆?，受寶之后，詣交太和殿，行合巹禮。越日，皇帝御太和殿，王公中外百官上表慶賀行禮?；实塾袑m，皇后禮服行禮。

清雍正 石青色緞繡彩云金龍紋夾朝褂（正、背）身長一三二厘米 下擺寬一一六厘米 肩寬三七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冊立皇后之禮……送冊寶于皇后宮，皇后禮服出內(nèi)宮，迎于宮門內(nèi)。翼日，皇帝御太和殿受賀，王公百官進(jìn)表慶賀，頒詔布告天下。是日，皇后禮服詣皇帝前行禮。

皇后親祭先蠶壇：祭日，辰正，初刻皇后升輿出順貞門、神武門，進(jìn)北上門，由西柵欄進(jìn)陟山門，陪祀之妃嬪從至壇內(nèi)墤東門，降輿。……贊引女官、對引女官奏請皇后具禮服出具服殿，妃嬪從至壇下，贊引女官恭導(dǎo)皇后升壇詣拜位……典樂女官唱迎神，皇后等跪上香行禮。

恭上皇太后徽號冊寶，甲午，皇上詣安佑宮行禮。恭上皇太后徽號冊寶，奉冊寶于龍亭。上禮服乘輿，由圓明園至綺春園大宮門，降輿?；侍蠖Y服御迎暉殿升座。

清人繪 崇慶皇太后八旬萬壽圖貼落絹本設(shè)色縱二一九厘米 橫二八五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從這段記載來看，皇后在大婚典禮當(dāng)日行冊立禮、參與祭祀活動的時候，以及皇太后接受徽號冊寶時，都要身穿禮服（朝服）。而像這樣的典禮服飾穿著情況的記載，在《欽定大清會典》與《國朝宮史》里皆頻頻出現(xiàn)；而且在眾多關(guān)于清代宮廷典禮儀式的宮廷繪畫中，我們也能經(jīng)?？吹胶箦⒚鼖D們參與慶典活動時身著禮服（朝服）的樣子。

朝裙在清代繁瑣華麗的眾多禮服中可謂低調(diào)，但其因應(yīng)樣式以及顏色、紋樣的變換，體現(xiàn)嚴(yán)格的身份等級制度和復(fù)雜嚴(yán)謹(jǐn)?shù)膬x式流程的初衷依然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