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貓

一

蝸牛爸每天背著房子上下班，螳螂老板偶爾會抱怨：“老蝸，你的速度這么慢全是因為馱著家不撒手?！?/p>

蝸牛爸只好滿臉歉意地解釋：“蝸牛不習(xí)慣風(fēng)餐露宿，不馱著家出門不安心。你看現(xiàn)在房子都漲價，以前兩個草籽可以買三室一廳的大樹洞；現(xiàn)在翻了五倍，十個草籽只能買小兩居。”

螳螂老板暗自翻了個白眼，因為他買不起房子，露宿在葉片底下。好命的蝸牛家族卻帶著房子出生，真是土豪！

可土豪似乎總會養(yǎng)個叛逆的兒子，當(dāng)蝸牛爸探頭往外看時，立馬發(fā)現(xiàn)葉片上有個熟悉的身影，突然被嚇了一跳，著急地喊：“兒子，你的殼怎么破了個洞？”

小蝸牛一邊開溜一邊回答：“沒什么啦，老爸你看錯了?！?/p>

原來小蝸牛和朋友們玩身體彩繪，在殼上畫了好幾個破洞，還是立體的。蝸牛爸可不懂這些，萬分著急地向螳螂老板請假，拼盡全力向小蝸牛追去。

直到其他動物們都下班了，還能看見蝸牛爸和小蝸牛一前一后在地上奮力“沖刺”，蝸牛爸累得氣喘吁吁才接近兒子。

小蝸牛眼看要挨批評，趕緊縮進(jìn)殼。

“出來，闖了禍就知道往房間里跑?！蔽伵０执謿狻?/p>

“我沒闖禍，這是彩繪，爸真是老土?！毙∥伵２环獾仨斪?。

蝸牛媽趕緊緩和氣氛，用觸角往菜葉卷餅上涂抹花蜜，遞到小蝸牛嘴邊。

蝸牛爸看不下去：“都是你這當(dāng)媽的把他慣壞了。前幾天他和蚯蚓吵架，今天又跟鼻涕蟲玩危險‘滾輪，還打扮得像個異類，太不像話?！?/p>

所謂“滾輪”，其實是某種游戲，軟體動物們團成一個球，從葉片上滾下，誰先到預(yù)定終點誰就贏。雖然危險，但很刺激，小蝸牛特別喜歡參與。

“還說呢，鼻涕蟲都笑話我，這么大了還馱著家出門，丟臉?biāo)懒??！毙∥伵＜拥鼗沃|角。

蝸牛爸氣極了：“好，從明天起你就獨自生活吧。我們都不管你，隨便怎樣?！?/p>

“走就走，我才不信離開這個家我活不了?！毙∥伵Ｔ僖膊幌敫职种v話。

二

第二天清晨，蝸牛爸上班時瞅了瞅兒子的殼，悄無聲息。地上有條明顯的亮線伸向遠(yuǎn)方草叢。

兒子真的離家出走了！

蝸牛爸?jǐn)蒯斀罔F地說：“讓他去闖。要是回來，就等于承認(rèn)離不開這個家，是個沒用的家伙。”

小蝸牛終于確定老爸沒有說氣話，本來還希望躲在小草后面等爸媽回心轉(zhuǎn)意來找他，這下只好灰溜溜地爬走。

“哥們，你自由了！我們長得真像一家子?！北翘橄x討好他，“不如我們?nèi)⒓印疂L輪比賽。”

說心里話，小蝸牛有點瞧不起鼻涕蟲，覺得他們笨手笨腳、智商低下，如果組隊的話肯定會拖他后腿。但是他再也不能和其他蝸牛玩了，沒有殼的家伙無論在哪個蝸牛眼里都是怪胎。

“好吧?！毙∥伵Ｓ悬c不情愿。

“小心那只鳥！”蛞蝓突然尖叫，迅速用嘴叼住旁邊的樹葉隱藏自己。

小蝸牛的第一反應(yīng)是使勁往回縮，以前遇到小鳥就躲在殼中隨地打滾，滾到角落可以逃難?？墒乾F(xiàn)在怎么縮都沒用啦！

蛞蝓趕緊用葉片把小蝸牛也遮擋起來。

瑟瑟發(fā)抖的兩個小家伙抱成一團，感覺鳥的翅膀把地上的塵土都扇動起來，最后“撲啦啦”飛遠(yuǎn)了。

小蝸牛的心臟依然在劇烈跳動，回頭看空蕩蕩的背后，那里曾經(jīng)有個家。

“居然有一點點后悔……不，現(xiàn)在回家會被老爸嘲笑。不就是個殼，沒什么大不了?！毙∥伵M腹心事地跟在鼻涕蟲身后，花了整整一上午時間才趕到大波斯菊下面的報名場地。

那里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準(zhǔn)備參賽的選手。接受報名的管理員是條特別近視的蚯蚓，他抬著眼鏡上下打量小蝸牛，問：“你是鼻涕蟲還是蝸牛？不對，沒有殼的肯定是鼻涕蟲，把你分在鼻涕蟲組吧?！?/p>

旁邊有幾只蝸牛暗自偷笑，還是第一次看見沒殼的蝸牛作為鼻涕蟲參加比賽呢，真有趣。

三

選手都團成球，從葉片滾到葉尖，再滾往下一片葉子，層層前進(jìn)，爭先恐后沖往目標(biāo)。

小蝸牛突然發(fā)現(xiàn)了很嚴(yán)重的問題，無論怎么使勁地滾，軟綿綿的身體都不具備良好的滾動性。他想起之前所有比賽自己都是縮進(jìn)殼里，利用圓形殼的優(yōu)勢，控制好力度，把握好方向，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前進(jìn)。

可是現(xiàn)在沒有殼！

小蝸?？偹忝靼诪槭裁幢翘橄x在比賽中從來沒有得獎，原來他們的身體黏糊糊又沒有圓殼，天生不具備優(yōu)勢。

“這樣的比賽還有什么意義呢？”小蝸牛絕望地癱倒在葉片上，看著天空發(fā)呆。

天開始下起蒙蒙小雨，小蝸牛又冷又餓，找個樹洞暫時躲雨，啃著難吃的葉片，懷念媽媽給他做的菜葉卷餅，還有上面香噴噴的花蜜。以前過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從來不知道怎么覓食，怎么在野外生存，這次賭氣離家出走，簡直蠢死了。

好不容易等到雨停，天已經(jīng)黑透。小蝸牛在粗糙不平的地上完全睡不著，抬頭看遠(yuǎn)方，尋找回家的路。

“真倒霉，老爸曾經(jīng)教我分辨東南西北，可我完全沒學(xué)會?！毙∥伵１亲影l(fā)酸，大哭一場。

空氣中突然出現(xiàn)很多耀眼的“小星星”，一閃一滅，美麗極了。那些“小星星”還沖他說話：“孩子，哭什么呀？”

小蝸牛淚眼模糊地說：“迷路了，想回家?！?/p>

“小星星”在空中盤旋，歡快地答：“我們會指引方向，跟我們走吧。”

“小星星”飛近小蝸牛時暴露出真身，原來是螢火蟲！他們排成一長列，慢悠悠飛在小蝸牛正前方的上空，唱著歌變換隊形，簡直像個華美的夢境。

小蝸牛完全被吸引住，跟隨他們來到蘆葦叢生的小河邊。

“我們送你一個溫暖的家，看那邊?！蔽灮鹣x齊聲說。

河流旁最粗壯的蘆葦上，有個又大又漂亮的蝸牛殼，在月色下透出美麗的螢光，像個透明的夜光殼。

“好酷！”小蝸牛興奮地尖叫。他在彩繪屋里見過夜光殼，當(dāng)時要花五個草籽才能獲得的漂亮效果，現(xiàn)在就在眼前。

“這所房子送給你，明天所有蝸牛都會羨慕你?！蔽灮鹣x笑呵呵地邀請小蝸牛去新房子看看。

小蝸牛剛要爬進(jìn)門，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個暴怒的聲音：“你們這些可惡的蟲類，離我兒子遠(yuǎn)點！”

四

蝸牛爸吃力地爬著，他的殼上還立著一個小殼。自打兒子離家出走，蝸牛爸天天把兒子的殼背著出門，擔(dān)心被別的小動物占領(lǐng)，還拜托蜜蜂關(guān)注兒子的動向。今晚雨停時，聽說小蝸牛跟螢火蟲往河邊走，嚇得慌慌張張抄小道跟過來。

蝸牛爸大喊：“兒子，我告訴過你，河邊的空房子不要去，有些蟲類把自己的孩子藏在里面，你進(jìn)去就會被吃掉?！?/p>

螢火蟲們氣極了，成群結(jié)隊向小蝸牛俯沖過去，像一架架小型戰(zhàn)斗機，打算直接把小蝸牛載走。

“爸爸，怎么辦？”小蝸牛暗想，自己真沒用。

蝸牛爸出了個主意：“你不是喜歡‘滾輪游戲嗎？我在這片葉子下接住你，你滾下來。”

小蝸牛拿出十二分的力氣，順著葉片往下滑，可是黏糊糊滑不動。

“對了，我可以借助葉片搖晃的勁兒，把我晃下去！”小蝸牛靈機一動，決定嘗試這個危險的舉動。

他用力地踩踏葉片、上下彈跳，葉子果然晃悠晃悠地動起來。

“爸，我來啦！”最后一剎那，小蝸牛借助葉子的力量，迅速墜落到下面的闊葉。

蝸牛爸激動地抱住兒子：“難得咱們小蝸牛知道想辦法了，快進(jìn)來?！?/p>

小蝸牛鉆回久違的房間，漫天的螢火蟲戰(zhàn)隊包圍過來。

“兒子，我們來比賽?！蔽伵０殖∥伵；蝿佑|角，小蝸牛立刻明白其中含義。

一大一小兩只蝸牛都縮回殼中，順著葉片和草叢奮力地滾動，很快隱匿在厚厚的腐葉底下。螢火蟲戰(zhàn)隊來來回回搜羅半天也沒找到，只好放棄。

“老爸，看不出來您的‘滾輪游戲玩得這么好！”小蝸牛悄悄地說。

蝸牛爸撇撇嘴：“別提了……殼已經(jīng)還給你，但我并沒有允許你回家。對于蝸牛來說，家有兩個含義。一個是自己的殼，可以遮擋風(fēng)雨；另一個是和爸媽在一起，可以時刻照顧你。但現(xiàn)在你長大了，必須離開爸媽自己生活?！?/p>

小蝸牛先是吃驚地張大嘴，然后低下頭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可以回去向老媽道個別嗎？”

五

蝸牛媽還是跟以前一樣，做了豐富的點心送到小蝸牛嘴邊。

小蝸牛接過食物，對媽媽說了謝謝，然后告訴她，自己要徹底地離開家，獨自生活。

蝸牛媽用樹葉擦著眼淚：“蝸牛奶奶曾經(jīng)對我講，你爸年輕的時候調(diào)皮搗蛋，也愛玩‘滾輪，還經(jīng)常得獎，后來玩得連家都不回。蝸牛爺爺生氣地把他趕出家門，他吃了好多苦才在野外生存下來。兒子，媽媽真舍不得你在外頭受苦。”

怪不得老爸的“滾輪”玩得好，原來也有叛逆的過去！

蝸牛爸尷尬地咳嗽幾聲，催促說：“哪有離不開的家，只有賴著不走、長不大的孩子！到外面見見世面，就會生存了?！币贿呎f話，一邊用花瓣仔細(xì)地擦著小蝸牛的殼。

那些立體破洞彩繪，早就變成斑駁的殘影，一擦就掉。

小蝸牛背著嶄新的殼出發(fā)了，前面還是曲曲折折、一望無垠的草堆，但他絕對不會再次丟棄背上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