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武

美到極致，難道就要面臨摧殘？

香到永遠(yuǎn)，就逃脫不了零落成泥？

這是我對我家小區(qū)里滿地被人搖落的桂花的叩問。

曾幾何時，秋高氣爽的季節(jié)里，踏著朝陽，踩著暮日，從單位到家，而后從家到單位，一靠近家，一股馥郁的濃香撲鼻而來。??！腦子那根弦被觸動了，是桂花香！那一排排的桂花樹，穿著碎花薄裙在秋風(fēng)中花枝招展著。

眩暈，薄醉。真不愿意就這么回到那蝸居的小巢，只想感受這難得的沁人心脾的芳香。

桂花呈黃色，很小，很嫩，很脆弱。我真愿意沒有四季，一年到頭都是秋天，這樣我的鼻孔里，喉嗓間，肚里，腑里，乃至整個心靈和肉體都滿是這四溢的香。是的，感受到了美，聞到了香，就想把這美這香永遠(yuǎn)地占有，這就是人性的貪婪。

如果可能，我真想做這貪婪的財主！只要這美這香能夠永恒，能夠在這大千世界里展現(xiàn)它獨(dú)有的風(fēng)采。當(dāng)然，把它摘下，據(jù)為己有我是不忍的。也許，一件東西美到極致，它就是大眾的，是這滿世界的，怎么能成為私人之物呢？只有成為公眾的，才能讓它的美，它的香最大化??！

有很多和我一樣被這濃香所潤澤的人們，佇立在桂花樹前，仰望著枝上的桂花，像欣賞一幅靜靜的油畫，像細(xì)數(shù)著天上的繁星，又像在尋找著什么？或許，他們只是駐足，只是感受，只是擁有。這種美也許是物質(zhì)的，但是它在精神上卻帶給人很多很多。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我飄在一片桂花的海洋里，鳥語花香，陽光明媚，有小孩歡快地跳躍著，有老夫老妻牽著手在徜徉，還有小哈巴狗一路走，一路不緊不慢地?fù)u著尾巴。而后是一陣風(fēng)雨，桂花滿地?fù)u落。我睡得很沉，不愿醒來?？墒?，又不得不醒來，醒來時，臉頰濕濕的，有兩行輕輕的印痕。

這個夢卻又是那么的靈驗(yàn)，我甚至不用去上網(wǎng)尋找周公解夢。因?yàn)椋疫€沉浸于昨日的微醺。我又想嘗試著擁有，因?yàn)檫@美這香已刻在內(nèi)心深處。

在我們這個工業(yè)化的城市里，自然界的花香是不多的，特別是桂花這種濃郁的，能夠用手用心觸摸到的，實(shí)實(shí)在在的芳香。它這么的彌足珍貴，這么的難得，甚至讓人恍若隔世，讓人千年等一回！

秋天的早晨，已經(jīng)有些許的寒意，我裹了件夾衣，下了樓，出了門，想再到桂花樹下，一親芳澤。

可眼前的一幕卻讓我震驚了，徹徹底底撕心裂肺的震驚！滿地的，碎碎的金黃的桂花，上面還有人的踩痕。還有，被折斷的桂花樹枝傷心地哭泣著躺在路旁，桂花樹上的傷口溢出一層淡淡的汁液。這是桂花樹的血嗎？它似乎在輕輕地訴說著什么，像一只可憐的小貓?jiān)谟眯杉t的舌舔著自己流血的傷口。

我不能夠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對！我不愿！可是，事實(shí)，殘酷的事實(shí)在嚙咬著你，折磨你！揪你！掐你！蹂躪你！在心靈上虐待你！

這碎在地上的黃色的泥，就是昨天那讓我和路人迷醉的小花么？它們躺在路旁，被清潔工人掃成一堆一堆，而后撮起，放入垃圾車中，從樹的精靈，從整個世界的驕傲，到垃圾，到泥。這是一種什么樣的過程，這一切又多么的讓人心碎！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也許，這一切都是桂花的錯，它不該那么的美，那么的香，以致讓世界都嫉妒！被世界嫉妒的東西還能夠久存嗎？人世間有戴安娜王妃，傾國傾城，不也像這桂花一樣隕落；岳飛，一世英雄，卻也死在秦檜嫉妒的讒言里。

也許，要保護(hù)好自己，就得守拙！把自己的美自己的香隱藏起來！可是，這不又成了孤芳自賞？

人生在世，也許生存是第一位的，可是，你可曾見過，可曾知道，那么多的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難道他們就不想活，不想擁有這人世間的這美這香？我想他們是想的，只是，他們愿意和這搖落的桂花一樣，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

明年的這個時候，桂花還會在這個世界開放，還會在熱愛它的人的心里肚里、唇間腰際，留下它的芳蹤！

因?yàn)椋谶@些人的心中，這芳香根本就不曾消逝過！

責(zé)任編輯：肖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