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起倫

—個人的史詩——致西爾維婭·普拉斯

情詩，我已在你的前世寫盡

也耗盡了你全部的微笑和淚水

你的來生將始于何時，我無從知曉

這是上帝的秘密。從現(xiàn)在起

我只寫一個人的史詩

這些永遠(yuǎn)不可能在朋友圈曬出的

誅心的句子，都帶有自殺的傾向

只能被黑夜讀到

那遙遠(yuǎn)的在月亮里的人

從你的眼里到你的心里

便是全部冰冷而忠實的途程。已不需要

你微笑或者搖頭

一年又要過去

有沒有一場浩大的雪趕來

預(yù)設(shè)場景與儀式，對未來邀約

全在上蒼安排。我空有向往

舉一盞祝福，與往日干杯

是我積攢好的熱情，一碰即響

一年接一年，在江湖行走得久了

關(guān)節(jié)處，難免落下累與隱隱痛

習(xí)慣在小作休憩時，撫摸一把

一年，眼看又要過去

回望，如一地疾風(fēng)勁草

縱激蕩如海，我終得凝住心神站穩(wěn)原地

有一種疼不便說，已成大地隱喻

有幸福寫在臉上，接受過時光恭賀

我還要說什么光鮮話呢？“人要知足！”

這已成為我好好活著的簡單信條

你看，新年又快步走來

而陳辭濫調(diào)再一次盈滿杯盞

與自己干一杯吧——多好！

唯愿歲月靜好，流年無殤

醉我三千白發(fā)，換作人間詩行……

空谷

我被限制并提醒在足夠遠(yuǎn)的距離止步

以便看清群山全貌：重要的沉默部分

以及部分敞開。那時我還相對年輕

那時我特別喜歡冬天

喜歡在詩歌中下足夠多的雪，就像

喜歡情人身體里暗藏豐富的淚水和愛

現(xiàn)在我不再關(guān)注群山

但關(guān)心群山環(huán)抱中的空谷

并不時測算它能盛下多大的恐懼

當(dāng)然，我做得最多的事

還是在自己詩歌里釜底抽薪

也就是說，我期待的空谷

只夠住下一片干凈的、不再哭泣的風(fēng)

失眠時寫詩

你一直想問

黑暗中暴走的靈魂攜帶了怎樣的火焰

火焰與詞語之間又達(dá)成怎樣的對稱

而我，真的無法回答你

為什么總在失眠時寫詩

因為實在難以確認(rèn)，悲傷的落日

是不是憤怒與熱愛之間最冷靜的平衡點

你看，星光已為睡眠釘入萬千顆銀釘

河流卻一刻也沒有停止趕路

從泛黃到深藍(lán)，這是通往未知的唯一途徑

為這單純的理想

它將耗盡一生

下午的峽谷

下午的峽谷

是陽光來過又漸漸冷卻的熱望

多像一個詩人放棄雄辯的寫作方式

開始尋找一個清晰輪廓

以安放一片色彩微妙的陰影

如果說，下午的峽谷

還能讓一個人脆弱的靈魂

瞬間升起過驕傲與渴望

接下來撫摸到的哀婉和嘆息，必定讓人

心疼到認(rèn)為藍(lán)天其實是一個美學(xué)誤區(qū)

呵，漸趨強大的沉默里

一切奇異的溝壑和怪誕的風(fēng)景

都被深淺不一的內(nèi)心小心翼翼印證

必須承認(rèn)，某一力量背后

有無法把握的存在，譬如詞語隱蔽的

激情和光芒。當(dāng)他走過地老天荒

就會在下午的峽谷

邂逅自己身體里的秋天

我在—個疑問中游移不定

我一直在一個疑問中游移不定

有人說，笑出來的眼淚最打動人

我從不懷疑眼淚的成分

除非演員，除非戲子

但我總是努力鑒別笑的真?zhèn)?/p>

我的心疼，是發(fā)現(xiàn)一種強顏作歡

我在一個疑問中游移不定，直到中年

直到你來

直到你將它拓展成一個對話空間

可我一味沉默，直到

從一場悲劇中找到一種喜劇性表達(d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