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學畢業(yè)后,我被分配到一個鄉(xiāng)下派出所工作。臨近臘月的一天清晨,天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正在值班室酣睡的我被報警群眾的敲門聲驚醒,我開門讓報警人進到值班室,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和一個三十五六的農(nóng)村婦女,那個女的好像在哪見過似的。我來不及多想,就讓群眾坐下,開始詢問警情。
原來,那個老頭的棺材在夜間被盜。盜竊棺材,那是平生前所未聞的事,一般人提起棺材都會毛骨悚然,我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在問及報警人詳情時那個女的告訴我說她叫“飄萍”,那個老頭是她的公公。當“飄萍”兩個字出現(xiàn),我腦海里一時空白,頓時愣住。瞬間,仿佛遙遠的記憶又開始起伏。
原來飄萍再次出嫁的男家就在我所在的鄉(xiāng)鎮(zhèn)!我有些犯傻地盯著飄萍,心想,怪不得剛進值班室看著有點兒眼熟,除微厚的嘴唇還依稀有當年的模樣,她幾乎變了個人似的,以往白皙紅潤的圓臉已盡失風采,愁苦的神情寫滿了一臉的憂郁,原先那又黑又密的頭發(fā)里已閃現(xiàn)出一綹綹白發(fā),整個人都顯得柔弱、憂郁。我盡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不想要飄萍認出我來。
我和所長他們驅(qū)車到她家勘察現(xiàn)場。飄萍家的凄涼讓我有些意外。院子里三間低矮而破舊的土坯房和一間關(guān)牲畜、雞鴨的耳房,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就像是一個駝了背的衰弱老人,更像她七八十歲的公公,在寒冷的北風中虛弱地搖晃。房子雖然破舊了些,卻是很整潔。想必是飄萍的勤快沒有因婚姻的不幸而改變。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條,簡陋的家具也擺得齊齊整整,坐在火籠旁邊烤火的那個男孩衣著破舊但也干干凈凈的。我心里有些平穩(wěn),也有些慰藉。
所長給我的任務(wù)是搞走訪調(diào)查。在走訪中得知,飄萍現(xiàn)在的男人叫許子陽,吃喝嫖賭樣樣會,常常夜不歸宿,酗酒后就暴打她,有好幾次被打折了肋骨,鼻青臉腫更是家常便飯。原本家底富裕,自從染上毒癮后,這個家就被她男人慢慢掏空了。家里一貧如洗。迫于生計,公公把價值不菲的磚房賣掉,搬回閑置許久的破舊老屋??墒菦]多久,賣房的錢又被禽獸不如的東西偷去揮霍。前不久,婆婆被活活地氣死了。僅有一個兒子,已年滿六歲,卻沒錢上學,天天待在家里。
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替飄萍難過。心里嘀咕,命運對飄萍真是不公!
在走訪中,鄉(xiāng)親們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棺材可能是在夜間被飄萍男人悄悄偷去賣的。我把走訪情況如實地報告給所長,所長綜合勘察現(xiàn)場的情況分析,確定最終偵破方向——監(jiān)守自盜!
我們很快抓獲了飄萍那個不爭氣的男人。抓到的時候,他正和三個剛從強制戒毒所出來的家伙在鎮(zhèn)上已閑置多年的破舊民房中吸食毒品。
審訊時,許子陽百般抵賴,拒不交代盜竊棺木的犯罪事實,我就把他拷在派出所院子里的鐵桿上。
在訊問另外那三個家伙時,據(jù)他們交代,許子陽跟他們幾年前吸毒就認識并成了鐵桿,為了慶祝他們出所,許子陽就跟他們商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qū)⑵涓赣H價值4000多元的棺材偷去僅以1200元的價格賤賣到了西村。
我們趁熱打鐵,很快就找到購買贓物的嫌犯??吹奖谎簛淼南臃负捅蛔防U的贓物,許子陽心理防線被徹底摧毀了,如實交代了偷賣老父棺材籌措毒資的犯罪事實。
飄萍和公公接到通知后借了一張手推車來派出所拉棺木。公公徑直走到被銬在鐵桿上的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面前,伸手就是幾耳光,邊打邊罵:“你這個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
前來派出所辦事的群眾一下子都圍了過來看“西洋鏡”,飄萍連忙拖住公公,老人家羞赧地只是用臟黑的袖口直揩眼淚,而飄萍的嘴唇微微地顫動一下,濃密的睫毛下流出淚花,停留在面頰上,閃閃發(fā)光。
所長再三權(quán)衡,決定把許子陽和另外三個家伙強制戒毒一年,至于那個購買贓物的辦理個取保候?qū)彙?/p>
從報警到案件終結(jié),并把飄萍的男人送到戒毒所,當我給飄萍送家屬通知書時,飄萍始終沒能認出我來。在離開飄萍家的時候,我把身上僅有的二百元錢全都掏給了飄萍,叮囑她給孩子添點冬衣,飄萍以為遇到了好人,眼里噙著淚花,不住地向我道謝。
二
這樣過了一年多,我下鄉(xiāng)辦案時向村長問起飄萍近況,村長嘆了一口氣,講了飄萍的一些情況。他說,飄萍這個女人挺有本事的,就是命不好,嫁了那個禽獸不如的男人,日子過得真是造孽。前不久,公公病故了,戒毒所考慮讓許子陽送老人便提前把這個禽獸放了出來,還好,你們幫他把棺材及時追了回來,要不然飄萍的壓力更大了。她東借西湊代替那個天殺的將老人送上了山,盡孝不說,在送完老人的當晚又被那個禽獸打折了兩根肋骨,屋里僅有的幾袋米又被那個禽獸三文不值二文地賣了。聽完以后,我心里真不是個滋味,飄萍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呢?于是我琢磨著如何幫助可憐的飄萍。
晚上,我找到在民政所的一個要好朋友,從民政所協(xié)調(diào)了200公斤大米和10公斤紅糖開車給她送去。那天晚上,灰暗的天空中飄著小雨,我和村長把米搬進破屋里。許子陽那個狗家伙又不知到哪兒鬼混去了,只有飄萍和兒子坐在火籠旁。
一種絕望的神情反映在她的臉上,臉上每一個特征都說明她是籠罩在蝕骨的哀愁之中;從悲傷地垂著的眼睛,直到在雙頰上凍結(jié)和干涸的眼淚,一切仿佛都在說:“這臉上沒有幸福!”
看到我和村長給她送米,她拄著一根柴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被長年的勞累和丈夫的毒打折磨壞了身子,她走動起來沒有一點聲響,而且有點側(cè)著,好像生怕撞上什么。
飄萍對著我和村長再三鞠躬,反復(fù)叨念 “感謝政府,感謝黨”之類的話題,往日神采飛揚的神態(tài)已被生活磨得沒有一絲光彩。
在離開她家之際,她拉住我的衣袖,央求我要把那個天殺的逮住送到戒毒所,我答應(yīng)了她。于是,我便放了眼線,和同事一道加大追抓許子陽的力度。許子陽非常狡猾,是幾進宮的社會渣滓,聽到派出所找他的信息后便藏匿不出,我們花了好大的精力和好長時間都沒法將他逮住。
一天晚上,十一點多鐘,我接到了東村村主任的電話,說許子陽潛伏回了家,現(xiàn)在家毆打飄萍呢。
我連忙向所長報告,不巧的是那天晚上轄區(qū)里發(fā)生了一起打架斗毆案件,所副帶著四五個兄弟去處理尚未回所,所里僅有我和所長及另外一個兄弟在所看家。因情況緊急,所長安排幫我們做飯的大嫂幫我們接聽電話,駕車帶著我倆火急趕赴飄萍家。那個壞家伙正對軟弱、可憐的飄萍施暴,忽然聽到了院中的停車聲響,便奪門而逃。當然,這么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不會讓他溜掉的,我們?nèi)嘶コ申鹘牵瑩踝×嗽S子陽的去路。這個喪心病狂的家伙狗急跳墻,折身返回家中,從灶臺上拿起切菜刀,竟然架在自己親生兒子的脖子上,要挾我們,揚言說我們不讓路就要把小孩殺死,小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飄萍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但護犢子的母性本能讓她不顧生命危險來搶許子陽的刀子,因前傷未愈,新傷又生,腿腳和動作極不靈便,在她接近門口的許子陽搶刀時被鋒利的菜刀劃了左手臂一下,并被惡魔抬起一腳狠狠地踢到了她的腹部,把她踢到在堂屋中。為了確保孩子的生命安全,我們妥協(xié)讓了步,讓那個瘋子在眼皮底下再次逃跑了。
我和村長搶到門口,只見飄萍從地上爬起,三步并作兩步奔到門口,一把摟住正在哭泣的孩子,不住地安慰兒子:“寶寶乖,寶寶不哭了……”她傷痕累累,臉上被抓出了幾道明顯的血痕,鼻口流血,左手臂被菜刀劃開一大道口子,鮮血直流,頭發(fā)被揪掉了好幾綹,散亂的發(fā)絲在屋中隨處可見,衣服也被撕破了??吹竭@慘象,我忍不住流下了熱淚。所長從口袋中掏出了僅有的幾百元錢交給村長,讓村長和飄萍的幾個鄰居帶飄萍去村衛(wèi)生所包扎傷口。
第二年開春后的一天下午,我出警調(diào)解糾紛回到值班室,接到群眾報警,說在大圩田壩的蠶豆田埂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死人。我來不及喝水,和同事們一道趕赴事發(fā)地。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直挺挺地跪在豆田埂上,右手緊握著注射器,注射器的針頭還插在左手臂上,滿臉烏黑,一看就是注射海洛因毒品過量死亡。我的一個兄弟近前,噓了一聲:“唉,這不是東村的許子陽嘛!這下好了,這個雜種從此不能再危害家人及鄉(xiāng)鄰啦?!蔽倚念^一震,許子陽,不正是飄萍的那個不爭氣的男人嗎?湊近一看,果然是他。我連忙打電話給東村的村主任,讓他把飄萍找來。
過了三十多分鐘,刑偵大隊法醫(yī)趕到了現(xiàn)場,在檢查尸斑后說,死了超過四十八小時,尸體已僵硬了。我的一個兄弟不信,用手輕輕一推,尸體便向前撲倒在豆田里,面部朝下,兩腳朝天,與大腿呈90°直角,怎么掰都是那個樣子。
飄萍跟著村主任步履蹣跚地挪到事發(fā)地,看到這個可恨的且從來都沒有給過她一絲溫暖的丈夫,有一串眼淚慢慢從她臉上流下來,一顆很大的眼淚把她流過去的那塊地方上的毛孔都放大了,好像那顆眼淚就是放大鏡。
她沒有哭出聲來,只有嘴唇戰(zhàn)栗著,微微地動著。這個長期折磨敗家的惡魔的死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壓在她心頭的枷鎖已然解脫。
我眼圈一熱,竟流下了眼淚,不是為這個雜種,而是想到飄萍悲慘的境遇。
所長也為飄萍的遭遇而感慨萬分,利用兼職副鎮(zhèn)長的身份及時幫助協(xié)調(diào),讓村委會、鎮(zhèn)上出錢幫助飄萍料理了這個畜生的后事。
愛情就像是一杯美味香濃的咖啡,婚姻則是剩余咖啡渣的咖啡杯,遭遇了兩場失敗的婚姻,飄萍的心,死了!
三
轉(zhuǎn)眼間,我就在派出所待了三年。有一天晚上十一點多鐘,我和幾個兄弟下鄉(xiāng)調(diào)解一起因遺產(chǎn)分割引發(fā)的兄弟倆互毆互傷的治安案件,在返所時路過東村。我忽然想到飄萍,有一種想獨自去探望她的念頭油然而生。
鄉(xiāng)間土路凹凸不平,警車開慢得像喝醉了酒,左右上下顛簸。車過東村村口時,一個兄弟突然叫了起來,“咦,怎么村中有大火,是不是哪個村民家的房子起火了?”
帶隊的所副讓把方向盤的兄弟掉車回去看個究竟,車尚未調(diào)頭所副就接到所里轉(zhuǎn)警,說東村一村民家中失火,所長讓我們趕赴東村指導村民開展自救,等待消防隊救援?;鹚仝s到事發(fā)地,一看,原來是飄萍家的那三間土坯房及耳房失火了,火勢隨著夜風狂卷所有易燃物品。
借著火光,我看到飄萍的兒子穿著褲衩站在院子中間“哇哇”大哭,披頭散發(fā)的飄萍跑到耳房把雞籠、鴨舍打開,讓雞、鴨撲撲地逃離,還順便解開拴在耳房門前跟她相依為命的黃狗,待她抄起院中的一根木條返回豬圈趕豬時,一根燃燒正旺的椽子朝她砸了過來,幸好一個眼疾手快的村民及時推開她。很快兩口肥碩的壯豬在大火的吞噬中慘叫著,被火光映紅的夜色中散發(fā)出濃烈焦香味。
飄萍癱坐在地上,我快步跑過去,疾步奔到孩子面前,把自己的外衣給小孩披上,并從鄉(xiāng)親的手中搶過一只水桶參與救火。但火勢太大,趕到的消防車卻被村頭的兩個大石礅擋住進不了村。大伙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在土坯房上肆意吼著、跳著、笑著。不到一袋煙的功夫,房子和屋中的一切被燒成了灰燼。
火光慢慢地熄滅,一些炭屑還在黑暗中發(fā)著火焰,冒著煙。意外的打擊讓飄萍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聲嘶力竭地喊叫著,似乎想通過痛哭來發(fā)泄,來報怨生活對她的不公平。曾經(jīng)的飄萍,溫熱、青春和柔婉被現(xiàn)實的無情攫取得干干凈凈,她哭這些年培修的房子,哭慢慢攢錢買來的家具,哭被大火活活燒死的那兩口肥豬,哭這些年來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在場的群眾無不為這個可憐的女人垂淚……
唉!真是“窮人遭遇閏月年”,上天不公,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在飄萍身上呢?看到這悲慘的遭遇,我心里如五味瓶倒騰,無助的心痛攪得自己站立不安。
第二天清晨,我取了五百元錢,向所長告了個假,騎著摩托車來到飄萍家。堆在院子中間的,是飄萍昨夜從火堆里搶出的被褥、衣服及少量的家具。昨夜得救的那幾只老母雞根本不知道主人的痛楚,“咯咯”地叫著,歡快地在狼藉的灰堆里走叫覓食。飄萍絕望地斜靠在院墻外邊的一個光滑的石頭上,周邊圍著幾個年老的女人在勸說,好心的張嬸煮了一碗雞蛋面遞給飄萍。飄萍神情木訥,兩眼無光,沒有伸手去接。
“唉!”張嬸深深地嘆了口氣,用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淚水,把面放在飄萍的旁邊默默地走開了。我停好摩托車,邁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挨到飄萍跟前。一夜之間,飄萍枯燥的頭發(fā)幾乎全白了,瘦削的臉龐皺紋密布,昨夜聲嘶力竭的痛哭讓雙眼浮腫充血,晦滯的眼睛流露出一種難于表述的愁苦神情。
我看見飄萍的這樣悲慘的樣子,再也待不下去,找到村長,請他幫著把我心意轉(zhuǎn)達后,就快速逃離了飄萍的家。我騎著摩托車一路狂奔,顛簸中飛馳?;氐剿奚幔o緊地靠在門上,眼淚不由自主地滾落。
經(jīng)過幾天的奔走,我走鄉(xiāng)串戶,為飄萍爭取和協(xié)調(diào)縣民政部門撥錢幫她蓋了兩間簡易的石棉房,飄萍和孩子有了一個棲身之所。
四
我要從派出所調(diào)到縣局機關(guān),報到的頭一天,我正收拾行李。天剛擦黑,我突然接到東村村主任的電話,說飄萍家小孩被水淹死了。我腦一蒙,疾步下樓直奔值班室,給帶班的所副告假后,騎摩托車飛快趕到飄萍家。
飄萍的兒子是去水塘邊找鴨子時不慎掉到水里面淹死的,等路邊的鄉(xiāng)親發(fā)現(xiàn)救起時,已沒有了心跳。鄉(xiāng)親把孩子送回來的時候,飄萍正端著一盆土豆在井邊洗??吹胶⒆訚窳芰艿氖w時,她立刻丟掉手中端著洋芋的銻盆,奔過去從鄉(xiāng)親的手中接過孩子后悲愴地號啕大哭,全身酸軟無力地跌倒在墻角,散落一地的洋芋滾散在每一個角落。悲慟的哭聲回蕩在村中,村里的男女老少無不為之動容。
鄉(xiāng)親們陪著默默地流淚,漆黑的夜空,愁云密布。瑟瑟的秋風把周邊枯黃的樹葉吹得“簌簌”直響,它在向誰述說飄萍心酸而又悲涼的故事?
飄萍的哭聲從洪亮慢慢變成了嘶啞,再慢慢就沒了聲息。一切發(fā)生得這樣突然和意外,使她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憐的小紙,被暴風雨隨便吹打和蹂躪。她的睫毛一上一下地跳動,好像眼睛里掉進了沙子;她張著嘴,蒼白的臉上慢慢地喪失了素有的玫瑰色。她把兒子緊緊地摟在懷里,嘴角擠出嘶啞而干澀的腔調(diào):“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她把濕淋淋的孩子緊緊地摟在懷中,生怕被誰搶走似的。無聲的淚水靜悄悄地滑落,像是怕吵醒睡著了的孩子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孩子,等待奇跡發(fā)生,等著懷中的兒子從睡夢中醒來,依然像平常一樣在她懷里撒嬌調(diào)皮。
飄萍家里豢養(yǎng)的那條忠實的大黃狗緊挨著她,不時地用舌頭舔舔飄萍裸露的腳踝。
孩子身子越來越冰冷,飄萍的心也越來越寒冷。靜坐得像個木雕泥塑,一動不動。兒子是她的全部,是她心腸上系的一根繩,兒子一走,就牽引的她心腸陣陣作痛。
兒子走了,飄萍的心死了。如果說飄萍從前的生活就像控制著一匹訓練有素的、在崎嶇的道路上奔跑的馬,那么現(xiàn)在,生活就像一匹渾身汗沫的瘋馬馱著她在飛奔,她已經(jīng)沒有能力駕馭這匹馬,只是騎在搖搖晃晃的馬背上不由自主地擺來擺去,只能做一些可憐的努力,不叫自己摔下馬來就是了。
我看著飄萍,感覺所有的語言在此時此刻都變得蒼白無力,再找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話語,只是拾起墻邊的銻盆,把散落在地且沾滿灰土的洋芋一個一個地拾放在盆里。
鄉(xiāng)親們幫著張羅孩子的后事,燃燒的燭火在夜風中飄搖,粗糙的黃紙燃燒出全部的光亮,轉(zhuǎn)眼就成了紛飛的紙蝶,瞬間消失在夜的上空。
在光亮中,我仿佛又看見了當年飄萍出嫁時那嬌羞的模樣兒,那滿心歡喜的笑……
作者簡介:查云昆,警察,1975年8月出生,云南陸良人。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其散文、小說作品散見《海外文摘》、《散文選刊》、《邊疆文學》、《滇池》、《曲靖日報》等報刊。
責任編輯: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