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文 行者/圖

小鷹逆風飛行(六)紅鼻子野兔

沈石溪/ 文 行者/圖

前情回顧：

云豹被一只死老虎的尸體嚇得猶豫不決，彩云飛和紫金冠能成功脫險嗎？

云豹是爬樹高手，三下五除二，就從高高的樹干到了地面。然后它彎曲四肢，壓低身體，躡手躡腳，朝老虎骨架走來。云豹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為自己選擇逃跑的路線。它長長的豹尾高高豎起，做出隨時準備轉身奔逃的姿勢。云豹一向謹慎，萬一老虎真的睡熟了，萬一老虎是在裝死，那么，在老虎發(fā)出動靜的第一時間，它就可以奪路逃命。

很快，云豹離老虎骨架僅有七八米遠了。透過縫隙，彩云飛看得十分清楚，云豹一邊走一邊聳動鼻翼進行氣味偵察。哺乳動物很多時候都是靠鼻子來思考的。云豹嗅覺十分靈敏，肯定從老虎的氣味里聞到了夾雜在里面的山羊的氣味。它可能心生疑竇，想再多聞聞，以揭開事實的真相。

彩云飛徹底絕望了。云豹近在咫尺，只要再邁動豹腿多走幾步，就可證實這是一頭只剩下一張虎皮和一具骨架的死虎，同時也可看見躲藏在虎皮下的小鷹和小羊。它們在老虎骨架里，就好比鷹關在鳥籠里，羊鎖在羊圈里，沒處躲沒處藏，真叫悲慘呢！

偏偏在這個時候，紫金冠看到云豹漸漸逼近。它想從老虎骨架里鉆出去逃命，身體挪動時，翅膀一掃，鷹羽掃向彩云飛的羊眼。出于本能的反應，彩云飛羊頭后仰躲避。轟的一聲，羊頭重重撞在死虎的胸肋上。

老虎骨架里的空間狹小，勉強容納下一只小鷹和一只小羊。它們稍一動彈，就會撞到老虎的骨頭上。彩云飛這一撞，撞得不輕。

轟的一聲，聲音沉悶，云豹除非是聾子，不可能聽不到。更糟糕的是，老虎骨架被撞得搖晃起來。

彩云飛嚇得腦子一片空白。云豹本來就聞到了羊的氣味，現在又聽到撞擊聲，看到骨架在搖晃。它肯定猜出虎皮下躲著一只羊，然后立即就會跳過來撲殺的??！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么出乎意料。就在彩云飛被自己不小心撞了虎骨一下弄出來的動靜嚇得魂飛魄散、腦子一片空白時，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云豹哀嚎一聲，像撞見了鬼一樣，驚跳起來，急旋豹腰，掉頭奔逃。用倉皇而逃來形容云豹，那是最恰當不過了。它很快逃進莽莽密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本云豹就不敢確定躺在草叢里的是不是一只死老虎，總疑心是老虎熟睡了，或是詐死。所以，當云豹聽到老虎體內傳來沉悶的響聲，以為是老虎發(fā)出了憤怒的低嚎，又見老虎動了一下，真以為碰到了一只正在睡覺的活老虎。

誰敢跟老虎開玩笑呀！

老虎雖近在咫尺，它也沒膽量再瞅瞅究竟是活老虎還是死老虎，保命最重要，于是便頭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

危險終于過去了。彩云飛和紫金冠在狹小的老虎骨架里相擁,鷹頭摩挲羊頭，羊頭叩碰鷹頭，慶幸自己能死里逃生。

云豹事件后，小鷹紫金冠和小山羊彩云飛成了莫逆之交，成了形影相隨的朋友。

紫金冠失去了媽媽，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同類朋友，是名副其實的孤兒；彩云飛也失去了媽媽，與羊群走散，同樣是標準的孤兒。相似的苦難，相似的命運，讓兩顆孤獨的心靠在了一起。

也許是出于對老鼠的厭惡，也許是為了報答紫金冠，云豹事件后的第二天開始，彩云飛就主動幫助小鷹捉拿老鼠。

到草地啃食青草，發(fā)現附近有老鼠的蹤影，彩云飛就會咩咩輕叫數聲，以提醒紫金冠注意：附近有你感興趣的老鼠，你快點兒過來吧。于是，正在濕地挖掘蚯蚓的紫金冠便會趕過來，玩一出鷹捉老鼠的游戲。

抓老鼠的把戲每天都要上演好幾遍。一段時間后，彩云飛和紫金冠配合得越來越默契。彩云飛咩咩一叫，紫金冠就及時趕到。彩云飛躺在草地上佯裝吃草，以迷惑疑心極重的老鼠，紫金冠則凝神屏息，蹲趴在彩云飛身邊，悄悄埋伏起來。老鼠出現了，鼠眼滴溜溜轉，看見一只小山羊悠閑地躺在草叢吃草，便想當然認為四周沒有危險，也就放心大膽地從鼠洞里鉆出來，撿食地上的漿果。當老鼠來到彩云飛身旁，紫金冠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彩云飛身邊躥躍出去。老鼠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丟了性命。

頭幾次，紫金冠捉老鼠時還顯得很生疏、笨拙。它從小山羊身邊躥躍出去后，用翅膀打，身體壓，爪子抓，喙啄，胡撲亂咬，既沒有技巧，也不講章法。折騰得筋疲力盡了，才最終把老鼠“繩之以法”。有兩次，它已經將老鼠壓在自己的身體底下了，但鷹爪出擊的時機未能把握好，又讓老鼠從自己的爪間溜走了。但半個月后，紫金冠捉老鼠的技巧就演練得日臻精湛，幾乎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當紫金冠看到老鼠進入有效的撲擊距離，會冷靜地躥躍而出，動作嫻熟，就像一張褐色天網，突然撒到老鼠頭上。沒有思想準備的老鼠免不了會驚恐萬分，一瞬間暈頭轉向，不知道該往哪里逃才好。它便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戰(zhàn)機，抬起翅膀，重重拍打下去，將老鼠打翻在地，不等老鼠有機會翻身，鷹爪就狠狠地抓下去。在鷹爪抓取的同時，鷹喙也朝著鼠頭精準地啄了下去。整套動作干凈利落、一氣呵成，管你是田鼠、倉鼠、家鼠還是松鼠，遭到如此猛烈的攻擊，都無可逃遁，很快就變成可口的鷹食。

很快，紫金冠就再也不用掘食難以下咽的蚯蚓了。每天都能吃到鮮美的老鼠，有時還能用同樣的辦法吃到青蛙和剛剛孵化出來的小蛇，日子越過越滋潤。有一次，還破天荒地逮到一只長耳朵野兔。

那是一個天氣涼爽的清晨，小山羊彩云飛來到一塊鋪著綠油油無芒雀麥的山坡上進食。無芒雀麥是一種優(yōu)質牧草，也是山羊的最愛。

小鷹紫金冠照例跟隨在彩云飛身后，等待狩獵機會。

就在這時，一只野兔從旁邊一叢山茶花下一個隱秘的洞穴里鉆出來。它長著一身淺灰兔毛，兩只長長的耳朵。野兔生性機敏，聽覺異常靈敏，兔耳能根據需要大幅度扭動，監(jiān)聽四面八方的聲音。

俗話說狡兔三窟，野兔確實如此。它們通常都會尋找或挖掘幾個洞穴，并熟記此洞穴與彼洞穴之間的奔走路線。一旦遭遇敵害，便會準確地向最近的洞穴逃竄。野兔的疑心極重，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逃進洞穴。野兔的信條是：寧肯錯逃千次，不可冒險一次。所以，野兔很難捕捉。就算是狩獵經驗豐富的成年老鷹，能成功捕捉到野兔，也是一件頗值得驕傲的事情。

野兔的食量很大。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它們不是躲在洞穴里睡覺，就是在洞穴附近草地進食。野兔屬于典型的嚙齒類食草動物，什么都吃，樹皮、草根、漿果、莖塊。綠油油的無芒雀麥，也是野兔最喜愛的牧草。

這是一只長著酒糟鼻的老野兔，起碼五歲以上。它耳廓上的絨毛有一寸多長，看上去有幾分威風。紅鼻子野兔先是蹲坐在洞穴口，耳朵轉動，偵聽有無可疑動靜。風吹樹葉沙沙響，一切都很正常。于是，紅鼻子野兔蹦蹦跳跳地來到小山羊彩云飛跟前，貪婪地啃食無芒雀麥。

紅鼻子野兔之所以要跑到彩云飛身邊來吃草，原因有三條：第一，彩云飛占據的位置，無芒雀麥特別茂盛，葉子肥厚，碧綠如翡翠，一看就知道是優(yōu)質食品；第二，山羊是典型的食草動物，不會傷害野兔，無須防范，可放心大膽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山羊鼻子很靈，視力也很好，與野兔一樣，山羊也害怕遭受食肉獸的偷襲，所以吃草時會特別留心四周動靜。它緊靠在山羊身邊，等于免費雇請了一個警惕性很高的“哨兵”在站崗放哨，多了幾分安全保障。

就這樣，紅鼻子野兔靠在彩云飛身邊，愜意地啃食綠油油的無芒雀麥。就這樣，紫金冠萌生了要捕捉這只野兔的念頭。

按照慣用手法，紫金冠悄悄來到彩云飛身邊，然后便突然撲了過去。運氣不錯，紅鼻子野兔正聚精會神地埋頭吃草，紫金冠撲了個正著。一只鷹爪掐住野兔的脖子，另一只鷹爪掐住野兔的背脊。

倘若是只成年雄鷹，這么一抓，絕對大功告成。強有力的鷹爪會像鐵鉤一樣扎進野兔的身體，當場就把野兔刺死。就算沒抓到要害部位，野兔也絕對半死不活、喪失還手能力了。老鷹只要振翅一飛，就可將野兔抓回鷹巢。但紫金冠還是只三月齡小鷹，爪子還不夠銳利，對付的又是一只皮厚的老兔子，鷹爪僅僅是掐住了野兔的脖子和背脊而已，還沒能深深地扎進野兔的身體里。

紅鼻子野兔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野兔，很快就從最初的驚悚中回過神來。它拼命扭過臉來，張嘴朝紫金冠噬咬。俗話說，兔子急了會咬人。在性命攸關的當口，平時看起來文靜膽小的兔子，也會張嘴咬人。幸好紫金冠一只鷹爪剛好掐住兔脖子，紅鼻子野兔努力了幾次也沒咬到紫金冠，只是啃斷了幾株草根。

紅鼻子野兔發(fā)急了，四條兔腿拼命地蹬，想把身體反轉過來。野兔最大的天敵就是鷹。野兔屢屢遭鷹捕殺，經過千百年演化，兔子練就了一種對付鷹的有效辦法：當遭到來自天空的鷹俯沖攻擊時，仰面躺倒，兩條后腿順勢猛烈向上踢蹬，俗稱兔子蹬鷹。兔子跳躍全靠兩條后腿，所以兩條后腿力量極大，猛地一蹬，在鷹柔軟的腹部蹬個正著的話，一下就可將鷹蹬死；蹬在鷹翅上，也能將翅膀蹬斷。紅鼻子野兔企圖將身體翻轉過來，用“兔子蹬鷹”來死里求生。

正常情況下，小鷹出生4個月后，能在天空自由飛翔了，才會跟著媽媽外出打獵，在一旁觀摩媽媽是怎么捕捉野兔的，學習和掌握捕捉野兔的技巧。紫金冠才3個月大，媽媽還沒來得及教它怎么捕捉野兔就死了。它一點兒經驗也沒有。

它也沒料到，野兔比老鼠難對付多了。以往逮老鼠，只要鷹爪揪住了老鼠，使勁一捏，狠狠一捏，老鼠就半死不活了。但它現在兩只鷹爪都抓住野兔了，使勁捏呀捏，狠命捏呀捏，野兔不但沒被捏死，反而掙扎得越來越激烈了。好幾次，紅鼻子野兔差一點兒就成功翻轉身來。

紫金冠雖然不清楚爪下這只野兔為什么非要翻轉身來，但憑著一種躲避危險的本能，它隱隱有一種擔心，野兔身體一旦翻轉過來，不僅這場狩獵會落空，還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fā)生。它雖然缺乏狩獵經驗，但有一個道理它是懂的：在掠食者與獵物搏殺之際，獵物想做的事，肯定對掠食者極其不利。因此掠食者的首要任務，就是堅決不讓獵物的企圖得逞。

它絕不能讓野兔將身體翻轉過來。要是它現在能飛，那就很簡單了，只要握緊鷹爪，奮力扇動翅膀，騰飛而起，野兔就會喪失反抗能力。但它還不能飛，只能在地面與野兔纏斗。只要還在地面，野兔就有力量反抗。紅鼻子野兔一個勁兒蹦跶，又一次險些將身體翻轉過來。紫金冠急了眼，沒別的辦法，只有將自己的身體壓在紅鼻子野兔身上，一對翅膀支撐在地上，努力保持身體平衡。

紫金冠沒法順利將紅鼻子野兔殺死，紅鼻子野兔也無法成功將身體翻轉過來。雙方僵持不下，誰也制服不了誰。紫金冠開始用鷹喙啄擊兔頭。鷹和兔都累了，趴在地上，大口喘息。過了約3分鐘，紅鼻子野兔突然翻過身四肢蹭動，沙沙沙強行往前躥躍。這只老野兔力氣大得驚人，背上馱著一只鷹，竟然還能往前躥躍。它雖然很艱難很吃力，每躥躍一步都要停頓一下，步子也跨得很小，卻一步步頑強地朝山茶花下那個洞穴躥躍而去。

毫無疑問，經驗豐富的紅鼻子野兔想用兔子鉆洞的辦法來擺脫鷹的捕殺。

紅鼻子野兔把紫金冠拖到了洞口，紫金冠能抓到這只狡猾的野兔嗎？請看下期《鷹搏狡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