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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梅岑仙境

        2017-07-24 14:06:01徐守賢
        西部散文選刊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普陀

        徐守賢

        家與普陀,隔著千山萬水,但總覺得離我并不遙遠,因為它時時在我的心里!

        拜謁普陀,我把它看做是一件很莊嚴的事情。在我童年的時光里,因為父親的一幅幅關(guān)于普陀的畫,因為父親的一串串關(guān)于普陀的神話和故事,我的夢,總在普陀的神奇里游蕩。我熱愛普陀,向往著普陀,親蒞普陀的渴望,年復一年地演繹著夢中的激情。而風風雨雨的歲月走過一程又一程,向往卻一直被擱置在夢中。五年前的嚴冬時節(jié),在父親忌日的前三天,我懷著沉痛與景仰,自永州轉(zhuǎn)至杭州,經(jīng)杭甬高速,而后于沈家門登船渡海,終于腳踏實地地走進了普陀。

        其實,剛到沈家門碼頭,感覺里已經(jīng)有了普陀的親切。雖然沒有看到父親畫作中“海鷗低徊于海面上,點點帆影,與朝陽染紅的海水交相生輝”的綺麗景觀,但是,我被海風親撫著,灑滿陽光的海面上,去往普陀的船兒,滿載著乘客,滿載著虔誠,于平緩的海浪中起航時,美不勝收的海島風光,還有我的心情,已經(jīng)是真正意義上的普陀感受了。

        我曾經(jīng)問父親:你不是普陀人,卻如癡如醉地愛著普陀;您爬過普陀的山,看過普陀的海;普陀的古樹群與竹林,普陀的塔、寺、亭、橋,您都從各個角度品味過屬于它的獨特魅力,而真正值得您執(zhí)念于內(nèi)心情感的是什么?

        那時候,我和父親徜徉在膠州灣黃昏的沙灘上。黃昏的膠州灣滿目金浪,風吹得松樹林沙沙作響。父親仰著頭,望著晚霞絢麗的天空,眼神里溢滿無限的深情和慈祥。父親側(cè)身看了看我,繼而將目光投向海的遠方,異常鄭重地說:“這要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感覺。美麗的普陀,面積十幾平方公里。你別以為它小,其實它很廣闊,它在一片接天連地的清凈之中,有一種啟示精神的幽邃,讓你思考,讓你開闊認知世界的視野。”

        父親的心境,沐浴在普陀的陽光里,普陀的每一個地方,都讓他覺得心在清凈中。在他侃侃而談時,那種舊時文人的儒雅里透著一股堅韌,一種真誠,一種愉悅,像一首甜甜的曲子,讓人在聆聽時明白道理,領受知識。

        普陀所有美麗的風景,早已刻印在我的心里。從“磐陀夕照”到“朝陽涌日”,從“千步金沙”到“后岙田園”;寺廟庵院、亭碑、石刻;蒼老勁健的古樹和姿彩悠柔的花草,它們都在父親的畫卷里鮮活著,在我思戀的心弦上生動著。因此,當我走出船艙,普陀將我擁攬入懷的時候,我的感覺里沒有一點陌生的距離,而山水的縷縷深情,在一瞬間,攜著一種柔和之光鋪展開來,悄悄地滋潤著我的胸懷。

        我被激情引領著,循著父親的足跡,一步步進入到普陀的深處。先從碼頭向西北,直上梅岑峰西麓。過西天門,飽覽梅福仙境;品讀石刻,眺望山海相連處那些星星落落散布在原始氣息里的民居。我知道,秀麗的“西天”風景里,不僅聚集著“磐陀石”、“心字石”、“金剛寶石”、和“天下第一石”等題刻奇觀,而更主要的是,“霞飛山色千層畫,日落濤聲萬頃秋”的詩句,太令我陶醉、令我浮想聯(lián)翩。我想在詩的氛圍里探尋許多故事的來龍去脈,想一心一意體驗一種心情,從而感受普陀與我原本生活不同的一切。

        溫馨無邊無際地彌漫著。絡繹不絕的香客,一路行走,一路叩拜。我的目光牢牢地被他們牽著,淅瀝的情緒順著視線,一點點揉進古寺的鐘聲。蔚藍靜穆的藍天之下,竹韻松聲,梵音唄唄。那空氣中不時飄來的一股股香火的味道,帶著樸拙的廟宇氣息,于素淡中給了普陀風情一筆厚實的點綴。

        來到西天門前,我跟其他游客一樣,慢下來,小心翼翼地弓著腰從“天門”下穿過。窄窄的一道天然石闕,讓我在彎腰通過時想到了很多,既想到能伸能屈的大丈夫氣概,也想到卑躬屈膝的漢奸嘴臉;既想到耶穌帶彼得遠行的故事,也想到歌德敘事歌里的破爛馬蹄鐵。當然,想得最多的,還是放下身段,腳踏實地;懂得尊敬,懂得謙讓和理解。人生就是活著,精彩地活著。而這些都是精彩人生里不可或缺的。

        站在“證菩提道”下,導游的講解顯得有些多余。游客們以學生的眼光在觀賞,在仰望。有朗朗的閱讀聲,和著抒情和沉思,在山影的浮動中,如詩如畫,密實地突出了值得注重的圣地細節(jié)。

        雖然是冬季,卻有許多蓬勃的植物,在樹叢或路旁傲然挺立著。草地上星星點點的綠茵,在陽光下閃耀著。幽綠的波光,玲瓏有致地將普陀恬淡高遠的意境,定格在舒適里。令人驚奇的是,幾株枯黃的玫瑰花枝上,幾個花苞兒正舞動著嬌嬈的身姿。那紫里染著粉紅的花苞兒,在我走近它時,竟悠然地搖擺著小腦袋,以一副點頭致意的姿態(tài)微笑著。臘月的清寒涌動著,生命的底色,為普陀揭開的竟是這么和煦的一個天地。

        普陀的美,與慣常的概念不同,燦爛的陽光就像佛光一樣照耀著。博大的氣象里,蘊藏著文化的精要,蘊含著佛理的哲思,它像一盞明燈,將無盡的光芒,從容地輻射于人世間!

        古樹遮天蔽日,越過林子,當我站在一方并不招人注目的巖石上與梅福庵對望時,此前,我肅立于下、久久注目的那個巨大的“佛”字、我閉目靜坐其上的浮雕蓮花,還有我剛剛觸摸過的煉丹洞、煉丹爐、以及寶殿殿脊上樹起的“佛光普照”,仿佛一同在云霧冉冉之間旋轉(zhuǎn)著,不時閃耀出神異之光。而靈佑洞內(nèi)那口清波泓然的仙泉,也隨了青煙的繚繞,將一抹多情的澄碧,在漣漪上若隱若現(xiàn)。心在佛境里,看什么都神奇,看什么都順心,就連那習習清風里,似乎也帶著甜甜的香味兒!

        或許就是剛來的一陣海風,樹的魅影,在一簇簇橘紅色的光景中,沿著疊嶂的峰巒,搖曳成一派亦真亦幻的童話意象。橫亙在眼前的巨巖縫隙間,山泉的清流汩汩涌出來,匯成一條清亮亮的小溪。小溪唱著歌兒,牽著藍天與古寺的倒影靜靜地流淌。俯首傾聽,那潺潺的流聲,像背景音樂一樣,在浪花的呢噥中徐徐展開。

        我在山間的石階上攀登,有時坐在小樹邊,一邊聆聽優(yōu)美動聽的鳥鳴,一邊眺望山水之間樹與人、人與海的和諧剪影。這些曾經(jīng)都是父親畫里的風景,現(xiàn)在,我確是從這些風景里看到了父親的身影,父親的面容,還有父親純凈目光里的那種精神的光芒!

        古寺旁,古色悠然。淡紫色的矮蝶蝶花,允吸著一行行詩的汁液,分外從容地打坐于光影之中。近前的深壑幽洞,一律地神情坦然。遍布于石壁上下那些筆力雄健的石刻,既使是只言片語,也讓人神往。我從氣韻完美的筆意中,看到的了普陀的靈魂,看到了普陀雄厚的文化底蘊和精神底氣。

        總算看到“磐陀石”了!

        在父親的文字里,這里是普陀的詩篇,是一幅輕靈雋永的風景畫,是父親自始至終的參悟背景,是遠離心之浮沉的清凈地。當我激動著走向“磐陀石”時,耳旁即刻熱鬧起來。開始聽到的是蓮花洋的濤聲,爾后是一絲伴著古箏的飄渺仙樂。而令人愜意的微風中,洋溢著一種神韻,一種從天體里流瀉出來的美好。

        聞名古今的“磐陀石”,由上下兩石相摞而成。它以自己上闊下尖的奇特,以高瞻遠矚和靜默矗立的姿態(tài),千萬年來,堅定不移地守望著普陀。慕名的人很多。魚貫的人群,流動在巨石的跟前,他們的眸子里閃耀著晶亮的光。他們在上下兩塊石頭的銜接處觀望、琢磨、猜想,同時,他們又以恭敬和笑容在石前留影。除此之外,還有三三兩兩的香客,從“靈石庵”、“說法臺”以及“五十三參石”前走過來,雙手合十,微閉雙眼,雙唇翕動著與巋然不動的巨石對語。他們站立著,寧神屏息,一臉安詳。

        我默默地看著,虛實之間的深刻,把思緒扯得很遠。昂頭仰望的方向,那些浸潤著古漢字的墨韻,透著靈動的質(zhì)感,在風兒中氤氳起伏著。時間的層次,掠印了普陀的過往與變遷。普陀的文化,以“仙跡”的形式演繹著故事的深度和張力。它們在歷史的長河里,蕩漾著,朗照著,以神來之筆,勾出了海天景色與佛國情調(diào)。

        我被潔美溫柔地包圍著,心跟著目光一同在梅岑峰下徜徉。暢游的時光在這兒,流淌出感悟,流淌出遐想,讓我內(nèi)心的那些歡快與痛苦,多了許多思考的容量。

        為了與峭崖上的一棵古松合影,我再次回到野藤與荒草交織的邊緣,再次與矮蝶蝶花依偎在一起,背靠古松,按下快門。我沉浸在靜悄悄的喜悅中,流暢的佛音樂曲縈繞于耳際,聽著聽著,竟不由自主地吟起“華閣緣云,飛陛凌虛。俯眺流星,仰觀八隅?!钡木渥?。明知道它們與普陀毫無關(guān)系,卻要將它從心海里拽出來,與我并肩同行。

        一切似在夢境中,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為我打開了一扇扇知覺的閘門,一切都是另一個世界:晶瑩剔透,空靈純凈,以足夠豐富的內(nèi)涵,支撐起生活的熱情!

        石徑上的人聲和腳步聲里,旺著朝圣的肅穆,濃濃的佛教氣息,在普陀的每一個地方,都是一種溫暖所在。

        我獨自穿過一片灌木,跨過一座小橋,走過一片努著花骨朵的茶花樹林。我喜歡走走停停,忽遠忽近地看古寺,看山巒蕩起回環(huán)起伏的柔曼與纏綿。普陀的時光是恬靜的,安適的,襯托著詩意的氣質(zhì),給人以高尚的享受。

        顯然,傾聽傳經(jīng)聲的時機在今日已無法挽回。而身邊的氛圍里,仿佛晨的光環(huán)還在,那一片片橘色的光輝里,仍有著幽幽鐘鳴的回聲。大海的濤聲遠遠地傳過來,風兒輕輕地把我往梵音與潮聲交相融和的神秘中推去。而這個時候,我沒有太多的想法,心情都給了“心字石、千年古樟、普濟寺、多寶塔;給了紫竹林、南海觀音以及百步沙和佛頂山。

        現(xiàn)時的普陀,比父親那個時代的境況豐盈得多、優(yōu)美得多。在過去的歲月里,普陀用一束束心靈之光引領著父親,于心的荒漠中播種一片片綠茵。父親的那些絹潔的筆墨里,無論仰視和俯視的視角,都在告訴我們:普陀,是一個讓人心靈干凈的地方!如今,我尋著父親的腳印,在普陀的山海之間懷舊、舉目,在西天門前吟誦“誰謂天無路,天門此地開。青冥通帝座,杳靄瞰蓬萊……”。我以虔敬的心,品讀憩在普陀深處的魅力和遼遠,我愿有父親一樣的情懷、一樣的平和、一樣的睿智和修養(yǎng),憑借一份沉靜,站在自己的角度,用心默默地去感應普陀給予的喃喃啟示。

        因為沿途都有鳥鳴相伴,心情好極了。風兒輕輕地拂過一道道草坡,褐黃色的草兒波動起一幅幅漣漪的寫意。那青青的的石板小路,也崎嶇蜿蜒出別致的風韻:古老、新穎,不動聲色地伸展在禪的意境中。偶爾抬頭,有幾只鴿子正從山頂飛過,潔白的羽毛,在漸飛漸遠的過程中,被夕陽的余暉雕塑成一團團金色的光亮。光亮在遠處閃爍,閃爍成一朵朵仙靈靈的小花。

        黃昏悄悄地來了。其時,我已安靜地站在永壽橋上。夕陽的光線,從寺前的樹梢上一點點挪過來,晚霞中的溫柔,匍匐在橋廊的瓦礫間。想著今天,仰慕已久的梅岑仙境,即使是走馬觀花,也不足一半的見識。而明天,我得繼續(xù)循著父親的教導:“行走普陀,你千萬別只圖個‘到此一游,你要讀懂它。普陀的山山水水間,蘊含著無比豐富的言外之意。你可以把它讀作一頁一頁的詩,也可以把它讀作一冊精美的畫卷。”

        我懂父親。我愿像父親一樣,讓普陀的精髓,成為心中的一盞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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