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 冰

話 劇活在陽光下

■ 孟 冰

時 間 當代。

地 點 主要場景是座落在成都市某地的一座舊式的二層小樓“清心閣”和它的院落。小樓因年久失修而顯得破舊，院落因缺少打理而雜草叢生?！扒逍拈w”的院墻外是近十幾年新建的光華小區(qū)。劇中“清心閣”院內(nèi)被建成小區(qū)居民一個臨時喝茶的茶館。說是茶館，其實不過是沿圍墻搭建的一個能遮雨的大棚，下面擺了幾張破舊的桌椅板凳而已。此地原是農(nóng)田，現(xiàn)已成為成都市的一個新區(qū)。因是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交通便利，房價低廉。搬進小區(qū)的有從市中心拆遷而來的老市民，也有不少租房住在這里的外地來成都打工的農(nóng)民和學(xué)生。近年來因建設(shè)新區(qū)被拆遷而失去土地的農(nóng)民又陸續(xù)被安置到光華小區(qū)居住，他們從此成為成都的新市民。所以這地方即有土生土長的老成都人，也有外來人，形形色色，魚龍混雜……

人 物 魏少秋—— 男，83歲，老黨員，離休干部。

陳 露—— 女，23歲，大學(xué)生，陳蓮香的女兒。

陳蓮香—— 女，48歲，光華小區(qū)居委會主任，外號“管的寬”。

王彩華—— 女，六十多歲，原為外地農(nóng)民工，現(xiàn)為彩華家政公司總經(jīng)理，光華小區(qū)“風(fēng)光市民”候選人之一。

秦 鵬—— 男，28歲，十年前來成都打工，現(xiàn)為新都商城集團董事長，光華小區(qū)“風(fēng)光市民”候選人之一。

孟菲菲—— 女，26歲，電視臺主持人，秦鵬的中學(xué)同學(xué)。

李毅樹—— 男，六十多歲，成都郊區(qū)農(nóng)民，現(xiàn)為農(nóng)業(yè)生物技術(shù)發(fā)展公司董事長，光華小區(qū)“風(fēng)光市民”候選人之一。

韓 冰—— 女，25歲,曾是李毅樹的情人。

聶大倉——男，27歲，韓冰的男朋友。

吳一超—— 男，24歲，王彩華前夫的兒子，因盜竊罪而入獄，后刑 滿釋放。

雷 哥—— 男，52歲，老成都市民，“麻協(xié)四仙”之一。

李六針—— 男，54歲，老成都市民，“麻協(xié)四仙”之一。

夏 姐—— 女，50歲，老成都市民，“麻協(xié)四仙”之一。

寧 哥—— 男，六十多歲，老成都市民，“麻協(xié)四仙”之一。

宋曉鴿—— 女，25歲，來成都打工的外地農(nóng)民，代孕媽媽。

趙 銳—— 男，27歲，來成都打工的外地農(nóng)民，代駕司機。

孫棟梁—— 男，33歲，來成都打工的

外地農(nóng)民，經(jīng)營理發(fā)店。

張 敏—— 女，32歲，孫棟梁妻子，

經(jīng)營茶館。

（1）

【時間：2013年4月，一個深夜。

【地點：成都市遠離市中心的一個居民小區(qū)（光華小區(qū)）。

【場景：舞臺一側(cè)的后區(qū)是一棟古舊的二層川西民居，它的幽靜與孤寂仿佛世外桃源。二樓的房間里亮著微弱的燈光。

【魏少秋，一位清瘦的老人坐在二樓房間門口的走廊上。二樓廳堂正門上有牌匾“清心閣”。夜深人靜之時，老人閉目凝思，不時聞一聞紫砂壺里的茶香。“清心閣”是一個獨立的小院，院墻外是光華小區(qū)。小區(qū)內(nèi)的路燈被“清心閣”的院墻遮擋，因此，小區(qū)方向燈光明亮，“清心閣”則隱藏在一片暗影之中。

【片刻的安靜后，大地忽然抖動了起來，隆隆的巨響從地下傳來。“清心閣”在整體搖動著，突然院落的圍墻坍塌下來，露出了一個大大的豁口，小區(qū)路燈的光亮順著豁口灑進“清心閣”的院落。

【地震停止了，短暫的安靜后，最后一塊磚從圍墻上掉落下來。

【魏少秋一直坐在二樓上一動不動。

【漸漸地，遠處傳來狗吠人聲。

（2）

【時間：第二天上午，陰天。

【地點：同上。【光華小區(qū)居委會主任陳蓮香，居民雷哥、李六針、夏姐、寧哥、孫棟梁、張敏等從豁口處走進“清心閣”的院落。

陳蓮香 （喊著）魏老！魏局長……【片刻，魏少秋顫顫巍巍地出現(xiàn)在“清心閣”的二樓。

雷 哥 對不起，魏老人家，我們從你家這個豁口子進來了……

魏少秋 陳主任，我正要找你呢，請你找人幫我把院墻修起來。

陳蓮香 （笑）魏老，我們就是為這個事情來的……

魏少秋 好嘛。

陳蓮香 魏老，十幾年了，雖說是一墻之隔，可一天到晚，你也總能聽見我的大嗓門喊天喊地……前年下大雨，你的房子漏水了，是我大半夜叫人來幫你修房子……

雷 哥 （提醒地）寬姐，說重點，重點……

陳蓮香 魏老……咱們光華小區(qū)建起來已經(jīng)有十多年了，始終有一個老大難的問題沒得解決，就是沒有一個讓大家休閑的公共場所……

魏少秋 （伸手打斷）我曉得了，你們又要打我這個院子的主意嘍？

雷 哥 （笑著點頭）魏老人家，不是我們打你這個院子的主意，是它自己主動地開了一個豁口子……

陳蓮香 魏老，（指孫棟梁和張敏）……這兩口子是從農(nóng)村進城來打工的，他們想開個茶館和理發(fā)店，您老人家把這個小院借給我們半年時間，說話算數(shù)，絕不超過半年，等小區(qū)文化廣場建好以后，我們馬上就搬走……

夏 姐 魏局長，聽說政府上早就給你分了新房子，你為啥子非要一個人住在這座又破又舊、潮濕陰暗的小樓里？

魏少秋 要不是我一直住在這兒，這房子說不定早就讓你們給拆掉了！

陳蓮香 魏老，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太冷清了，一天到晚也聽不到你有啥子動靜，我們對您老人家不放心……

魏少秋 陳主任，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寬姐“管的寬”，你還真的寬到我的院子里來了？

李六針 魏老，我是李六針，你可曉得？

魏少秋 曉得，你爸爸是李三針，有名的中醫(yī)……為啥子你比你爸爸多了三針？

李六針 我父親三針下去手到病除，我三針下去……還有個小尾巴，再跟到起三針，所以就叫了個李六針……我說魏老，你一個人關(guān)到屋頭，萬一有個頭疼腦熱、血壓高心臟病，叫120都來不及！要是把這個地方給我們用，我們每天從早起到天黑在這里喝茶，擺龍門陣，打麻將，你要是犯了病，不用打120，我就可以給你掐人中……

雷 哥 魏老人家，你這座小樓都已經(jīng)老化了……要是再來個地震，最多四級，說不定就塌掉嘍！我們保證在第一時間，生命的黃金七十二小時之內(nèi)把你老人家扒出來……

魏少秋 哪一個說我的房子要塌掉？龜兒子腦殼進水了！這座房子已經(jīng)列入文物保護修整規(guī)劃，主管這項工作的劉副市長都來看過，他親口講的，他爺爺當年是我老師的學(xué)生，在這個樓上讀過書，再說，這個小樓不光是歷史文物……

陳蓮香 還是當年我們共產(chǎn)黨的地下聯(lián)絡(luò)站，市里的文件已經(jīng)下來了，要立個牌牌，革命歷史遺址，已經(jīng)列入明年的修整計劃了……

寧 哥 魏老人家，我好像聽說，這些年你一直在這座房子里找啥子?xùn)|西？找到?jīng)]有嘛？

魏少秋 （搖頭）……找了幾十年了，我自己都不抱任何希望了！

雷 哥 這就叫“一個共產(chǎn)黨人藏的東西是一萬個人也找不到的”！

魏少秋 （一驚）……你怎么知道是一個共產(chǎn)黨人藏的東西？

雷 哥 我說的是樣板戲《紅燈記》里的臺詞。

魏少秋 讓你說對了……

雷 哥 放心吧！魏局長，鳩山隊長說一萬個人也找不到，是指他們?nèi)毡救恕h奸和特務(wù)，要是換成我們共產(chǎn)黨人自己去找，那句話是怎么說的？“挖地三尺”……不對，這是《地道戰(zhàn)》里偽軍司令說的。

【陳蓮香的女兒陳露走來，她旁若無人地徑直走到院內(nèi)的花壇前，輕輕地聞著花香，片刻，她抬頭仰望著這座二層小樓……

【人們靜靜地看著她。

陳蓮香 （驚異地）露露……

陳 露 （看小樓）……“清心閣”？它的主人是清代舉人趙林山先生。

陳蓮香 （驚喜地對眾人）……她說話了！我女兒說話了！

【魏少秋不解，迎上陳露。

雷 哥 （小聲地）魏老人家，這娃兒腦殼有問題，自閉癥。

魏少秋 （驚訝地）小姑娘，你知道趙林山？

陳 露 清末民初四川籍學(xué)貫中西的國學(xué)大師，曾在十幾所大學(xué)任教，僅在華大就任教二十六年。其古詩詞無人堪比。聽說他一生從未穿過西裝，手里總拿著一只水煙袋，卻能說好幾個國家的語言。趙先生的父親愛好藏書?！扒逍拈w”內(nèi)有藏書三十萬冊。宋版《淮南子》就是“清心閣”收藏的珍貴版本……成都解放前，國民黨要人張群勸趙先生將藏書轉(zhuǎn)移到臺灣，共產(chǎn)黨周恩來托人捎信希望趙先生留下，趙先生最后選擇留在成都。新中國成立后，四川省圖書館接收了“清心閣”全部藏書，令人驚嘆的是，這三十萬冊書竟然沒有一卷有水漬、蟲蛀。上世紀五十年代，毛澤東來成都時，曾從“清心閣”借善本古卷閱讀。

魏少秋 （大驚）……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陳 露 我叫陳露。

魏少秋 （震驚）…… 晨露？

夏 姐 她是咱們寬姐——陳蓮香陳主任的女兒。

陳 露 （看著魏少秋）爺爺，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就從書上知道這是“清心閣”，可我從來沒有進來過，我總是隔著院墻透過樹葉的縫隙遠遠地看著這座小樓。剛才從這里經(jīng)過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個門沒有鎖……所以我就進來了。

魏少秋 孩子，歡迎你，你可以上樓去看看……

陳 露 爺爺……那以后我能每天來這里坐一會兒嗎？

魏少秋 你……

陳 露 我想陪陪它。

魏少秋 陪誰？

陳 露 （看著小樓）……清心閣。

魏少秋 （感動地看著眼前這位少女，點點頭）……

【陳露笑了……

陳蓮香 （激動地快哭了）……她笑了！你們不曉得，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笑過了！

魏少秋 （轉(zhuǎn)對陳蓮香）……陳主任，你們剛才說的事情我答應(yīng)了。

陳蓮香 太好了，謝謝你魏老……

夏 姐 雷哥，既然魏老已經(jīng)同意了，咱們趕快把這里清理一下，先把茶喝起來再說別的事情吧……

【眾人立即忙起來，他們?nèi)挛宄?，搬走了磚石瓦礫，支起了幾張破舊的方桌方凳。

【他們邊說邊坐好，開始打麻將……

夏 姐 好嘛，好嘛，“四仙”歸位！莊家安客！

【這時，一抹陽光從云層里穿透下來，將這里照亮。

魏少秋 （抬頭看天空）出太陽了，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太陽了……

（3）

【時間：五月的一個早晨。

【地點：茶館。

【茶館剛剛開張，“麻協(xié)四仙”已經(jīng)出了一圈牌了。

【魏少秋抱著一盆君子蘭從“清心閣”樓梯上走下來，端端正正地把君子蘭擺放到有陽光的臺階上。

雷 哥 （喊著）……魏老人家！

魏少秋 聽到了，你的聲音超過六十分貝就是噪音！

雷 哥 好嘛好嘛，六十分貝，你這里還限速喲?。ǜ煽攘藘上拢瓌偛艑捊銇磉^了，讓我們告訴你，高頭有文件下來了，電視臺正在評選“風(fēng)光市民”，希望我們積極參加，一定要讓老百姓選出真正的見義勇為、舍己為人、尊老愛幼、團結(jié)互助、精神崇高、道德高尚的“風(fēng)光市民”……

【魏少秋一直靜靜地擦著君子蘭的葉子。

李六針 魏老人家，你聽到了？

魏少秋 聽到嘍。

雷 哥 寧哥，你真是大姑娘上轎——太慢了！

寧 哥 （在看手機信息）各位，對不起，明天我就不來了……

雷 哥 又要出國？

寧 哥 煩死了，剛回來沒幾天又讓我出國！

李六針 （沒好氣地）…… 現(xiàn)在是讓你出牌，不是出國！

寧 哥 （出牌）……東！東風(fēng)吹，戰(zhàn)鼓擂，現(xiàn)在世界上誰也不怕誰！

雷 哥 你先立定站好，我插你一個扛子！……魏老人家，我們一直叫你魏局長，你以前到底是個啥子局的局長嘛？

魏少秋 （拿著小噴壺給君子蘭噴水）……保密。

雷 哥 哦，保密局……哎，不對嘛，保密局好像是國民黨的喲……

夏 姐 不好意思，自摸清一色，你們可有點兒慘喲！

李六針 雷哥，你少說幾句好不好！吵得很，大腦無法思考了！

【一副農(nóng)民企業(yè)家模樣的李毅樹走來。

李毅樹 老板兒，喝茶！

張 敏 （上茶）……二元。

【李毅樹一直在四下看著……

【“麻協(xié)四仙”小聲議論著。

雷 哥 （指李毅樹）……這位老幾，我好像見過！

李六針 哪個你沒見過？毛主席你見過，鄧小平你也見過……

寧 哥 牛皮全都讓你吹破了。

雷 哥 我說的是真的，前兩天他就來過……

夏 姐 我也有印象，好像是在找什么人吧？

寧 哥 那就問問他嘛！助人為樂，咱們也要做風(fēng)光市民嘛！

雷 哥 憨包兒，方腦殼！風(fēng)光市民是你當?shù)?？都是各行各業(yè)里的先進典型！

【突然，李毅樹像是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了什么，急忙匆匆躲閃離去。

【片刻，女青年韓冰和男友聶大倉走來。

聶大倉 老板兒，喝茶……兩碗。

【張敏為二人上茶。

韓 冰 （問張敏）……你們這是剛開張吧？

張 敏 （點頭）……歡迎你們常來喝茶。

韓 冰 （片刻）大倉，我覺得……我還是要把過去的事情講給你聽……

聶大倉 （看著她）……你過去的事情？

韓 冰 （點點頭）……

聶大倉 我不要聽！

韓 冰 我偏要講！

聶大倉 （用手捂住耳朵）……我偏不聽！不聽！不聽！

韓 冰 大倉，你要接受一個人就必須要接受她的全部，包括她的過去！

聶大倉 我再說一遍，我只想和你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想知道你的過去，再說，你過去的事情也不一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吧？（自知言重而收住話題）……對不起，我不該這么說。

韓 冰 （忍住委屈）我只是想說明我對你是真誠的……

聶大倉 好了，喝茶……

韓 冰 （轉(zhuǎn)頭看到雷哥）……哎呀，大哥，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了，那天你給我?guī)土舜竺?，我還沒謝你呢！

雷 哥 是你呀？……

韓 冰 大倉，那天咱們家水管子跑水，就是這位大哥幫我搞好的！

聶大倉 謝謝大哥！

雷 哥 客氣啥子嘛！……幺妹，你們兩個是剛來這里租房子住的吧？

韓 冰 （點頭）……

雷 哥 辦手續(xù)了沒有？

韓 冰 啥子手續(xù)？

雷 哥 夏姐，（手勢）……上課！

夏 姐 我說幺妹，我們這里是光華小區(qū)，凡是外來人口都要在入住一個月之內(nèi)到居委會登記注冊，姓甚名誰，何許人也，何處而來，何處而去，如男女二人同住，需要注明啥子關(guān)系，夫妻關(guān)系，同居關(guān)系，已婚同居，未婚同居，非法同居……

李六針 人家非法同居還要告訴你？

夏 姐 我們小區(qū)正在爭取市級模范小區(qū)，你們是新來的，要遵守小區(qū)的道德規(guī)范，“不要隨地吐痰”、“不要亂扔垃圾”、“不要赤膊上街”……我們小區(qū)有“居民道德公約”，“居委會通告”1234567號……

李六針 特別是七號通告，你們兩個要很好地學(xué)習(xí)一下！

韓 冰 為啥子嘛？

雷 哥 七號通告明確告誡業(yè)主本小區(qū)禁止租房包二奶養(yǎng)小三！

韓 冰 （不悅）……大倉，咱們走吧?！卷n冰將茶錢留在桌上轉(zhuǎn)身走去，聶大倉隨去……

李六針 （看著韓冰的背影）……這個幺妹陰氣太盛，脾胃不和，要是給她看病，六針都不行，還得再加六針！

【片刻，魏少秋走下樓來，把那盆君子蘭隨著陽光又挪到另一個地方。

【陳露走來，走進“清心閣”的小院……

陳 露 書上說趙林山先生就喜歡君子蘭……

魏少秋 （點頭）……西風(fēng)寒露深林下，任是無人也自香。

陳 露 爺爺，你為什么只養(yǎng)一盆君子蘭呢？

魏少秋 因為看到它就會讓我想起一個人……

陳 露 誰？

魏少秋 一個年輕的姑娘，和你叫一樣的名字，晨露，不過她是早晨的晨，說實話，你們倆長得都有些相像……

陳 露 她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魏少秋 （不語）……

雷 哥 （小聲地）怪事，那個姑娘跟任何人都不講話，跟老頭子倒說起沒完……

夏 姐 （小聲地）也不曉得她是為啥子得了這個??？

雷 哥 還不是她媽管的寬，從早到晚說個不停，牙齒都曬黑嘍，把她女兒要說的話都說完嘍。

李六針 你這張嘴還是積點德好些！

雷 哥 那你說，她是為啥子得的這個??？

李六針 （壓低聲音）我聽說，她上高中的時候，她爸爸出去打工就再也沒回來，聽說在外邊又找了一個女人，還生了個兒子……

陳 露 爺爺，這些天我又查書了，趙林山先生一生桃李天下，他的學(xué)生里有不少清華北大的教授、博導(dǎo)，清華有名的國學(xué)大師陳寅恪來拜見趙先生時曾施跪拜大禮……

魏少秋 （看著君子蘭）先生第一天給我們上課的時候就嚴肅地告訴我們，聽他的課必須穿中式服裝，不許穿西裝。有一次，我從外面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之后趕回學(xué)校上課，當我匆匆忙忙跑進教室后，才意識到我穿的是西裝。趙先生看著我輕說了一句：是你走還是我走？我只好趕快逃出教室去換衣裳……

【這時，傳來汽車的剎車聲和開關(guān)門聲。

【片刻，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陳蓮香帶電視臺主持人孟菲菲等人走來。

陳蓮香 （對打麻將的人們）……停一下，停一下！你們看看誰來了？

【人們看到孟菲菲，興奮起來。

雷 哥 這不是那個《幸福時刻》欄目的主持人孟菲菲嗎？

孟菲菲 大家好。

李六針 （上前握住孟菲菲的手）……這回我可是零距離！菲菲小姐，我可是你的超級粉絲?。▽W(xué)孟菲菲主持節(jié)目的樣子）……我最喜歡看你主持的那個節(jié)目，請問你幸福嗎？

【李六針隨身帶的一只鷯哥模仿著李六針的聲音跟著說道：請問你幸福嗎？請問你幸福嗎？

【眾人哄笑。

孟菲菲 感謝這位大叔對我們欄目的支持。

李六針 啥子大叔……叫大哥。

孟菲菲 陳主任，抓緊時間，咱們開始吧？

陳蓮香 要的！

【孟菲菲轉(zhuǎn)身對抱著攝像機的師傅伸出手指比劃出“OK”。

孟菲菲 （對著鏡頭）……觀眾朋友們，你們知道我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嗎？2004年我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來過這里，那時候，這里還是一片菜地，短短十年時間，太快了，真是太快了?，F(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是有幾十座高層建筑的新型居民住宅小區(qū)了……

攝像師 OK!這里加三十秒小區(qū)的空鏡……繼續(xù)！

孟菲菲 （對著鏡頭）……觀眾朋友們，這里是

“風(fēng)光市民”評選活動的現(xiàn)場系列報道。自從改革開放以來，有大量的外地農(nóng)民工進入城市。特別是近十幾年來，在推進城鎮(zhèn)化建設(shè)的進程中，又有數(shù)以百萬的農(nóng)民轉(zhuǎn)入城市戶口。農(nóng)民變成市民，無論是對他們個人，還是對這座城市都面臨許多新的問題。比如他們就業(yè)的問題，環(huán)境的問題，社會保障的問題，他們的子女讀書的問題，看病的問題……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以人為本的問題。對于老成都人來說，有一個如何接受、接納、寬容、幫助新市民的問題，對于新市民來說，有一個如何提高素質(zhì)、增強能力，盡快讓自己融入城市文化的問題?！沂侵鞒秩嗣戏品?。

【片刻，秦鵬在秘書、隨從人員的前呼后擁中走來。

【孟菲菲看著秦鵬愣住了。

秦 鵬 菲菲！

孟菲菲 秦鵬？真是你！我看資料的時候就覺得眼熟，一直沒敢確認！

【二人熱情擁抱。

秦 鵬 菲菲，你還是那么漂亮！

孟菲菲 你真會說話，我們兩個多少年沒見面了？

秦 鵬 高中畢業(yè)，聽說你們考上大學(xué)的同學(xué)搞了一次聚會，本人沒考上大學(xué)，自然也就失去了一次目睹芳容的機會。

【一邊——

雷 哥 夏姐，你看人家！以后咱們見面的時候，你也讓我們抱一下！

夏 姐 寧哥哥，你呢？

寧 哥 我在心里頭很愿意……

李六針 我就算了！

夏 姐 為啥子？

李六針 我……皮膚過敏！

【一邊——

孟菲菲 秦鵬，材料上說你是十幾家大商城的老板……終于成了有錢人了，是吧？

秦 鵬 有錢人？請問在今天的中國，有多少錢才算有錢？我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掙了十萬塊錢，我就覺得自己是有錢人了，可現(xiàn)在，我才知道啥子叫有錢！……（抖著西裝）穿幾件外國大牌子的西裝，不過幾萬塊錢，帶一塊江詩丹頓，也才幾十萬，開輛好車，大幾百萬，買幾套房子能花多少錢？要是在外國買比在中國買還便宜！我請問，還能花什么錢？買游艇？買飛機？對了，現(xiàn)在可以買海島了，（小聲地）聽說，還可以買官！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這輩子我還沒當過官呢！

【靜場。

孟菲菲 （片刻）……你，你的變化真的很大！

秦 鵬 咱們不聊這個了。（話鋒一轉(zhuǎn)）菲菲，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參加這個“風(fēng)光市民”的評選嗎？

孟菲菲 為什么？

秦 鵬 為了你！……因為我知道你是這個欄目的主持人。

孟菲菲 你什么意思？

秦 鵬 不好意思……你可能都忘了你當年是怎么奚落我的！

孟菲菲 （愣?。肄陕淠?？

秦 鵬 （笑）……這是我最要感謝你的地方！如果沒有當年的恥辱，沒有當年的自尊被傷害……就不會有我后來的咬牙發(fā)奮，就不會有我后來的忍辱負重！……多少次我?guī)缀蹩逑氯チ?，是你……對，就是你，一想起你，我就又生生地挺起來，活下去！我上百次地發(fā)誓，一定要出人頭地，重新站在你面前，讓你對我刮目相看！我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現(xiàn)，對，就像今天一樣，作為“風(fēng)光市民”出現(xiàn)在你面前。

【一邊——

李六針 (小聲地）聽見啦？這就叫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雷 哥 沒有！也就十幾年！

李六針 你這叫抬杠！

雷 哥 你自己算一下嘛……

李六針 要的！這就叫十幾年河?xùn)|十幾年河西……

【一邊——

孟菲菲 這么說你的成功是因為我過去的過錯……你要見我是為了報復(fù)我？

秦 鵬 不，是為了我自己，為了當年那一顆受到傷害的心靈能夠恢復(fù)自信！

孟菲菲 那你現(xiàn)在達到目的了？

秦 鵬 （一笑）……跟我腦子里編的劇本還有一點差距。

孟菲菲 那你的劇情是……

秦 鵬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一邊——

夏 姐 又是一個愛情故事？

雷 哥 （英語）NO！又是一個沒有愛情的故事……

李六針 （輕聲唱起來）別將你背影離去……【一邊——

秦 鵬 菲菲，難道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好感？

孟菲菲 （看著他）……說真話？

秦 鵬 （點頭）……真話！

孟菲菲 如果是過去，我會說有一點……

秦 鵬 夠了！世界上有一句名言，只要你給我一個支點，我就可以撬動地球……

孟菲菲 可是今天，那一點點……也沒有了。

秦 鵬 我們可以重新把它找回來，我已經(jīng)乞求很久了！

孟菲菲 （片刻）……本來就沒有丟失的東西，根本談不到找回來！

秦 鵬 （看著她）說句玩笑話，如果你對我沒有愛情，哪怕給我一點風(fēng)情也好??！

孟菲菲 （玩笑地）……風(fēng)情不是贈品，是用來出賣的！

秦 鵬 我愿意為此負出代價！

孟菲菲 （笑了）……等到我愿意明碼標價的時候。

秦 鵬 哪怕是星移斗轉(zhuǎn)……

孟菲菲 不，是日月顛倒！

秦 鵬 我寧愿相信會有這一天！

孟菲菲 （笑著）……這不叫執(zhí)著，叫愚蠢！

秦 鵬 看來你是想再一次傷害我的自尊？（大笑）……不過，今天我已經(jīng)不像當年那樣脆弱了！

孟菲菲 那好吧，恕我直言，盡管當年我可能說過傷害你的話，可現(xiàn)在……別看你現(xiàn)在穿著名牌、口若懸河、充滿自信，可在我看來，遠不如當年那個光著膀膀的窮光蛋可愛！

【說完，孟菲菲帶電視臺工作人員告辭而去。

【李六針的鷯哥又學(xué)著孟菲菲的嗓音說了一句：窮光蛋可愛！窮光蛋可愛！

【秦鵬看著鷯哥愣了好一會兒，慢慢離去……

李六針 （唱起來）無言的結(jié)局，這是一個無

言的結(jié)局……

【片刻，懷孕的宋曉鴿來到茶館。

【張敏為宋曉鴿上了一杯茶。

宋曉鴿 （翻著錢包）……

張 敏 不要了不要了……

宋曉鴿 為啥子？

張 敏 上次你教會我用手機的微信，我都沒好好謝你呢。

宋曉鴿 （將兩元錢放在桌上）……你們是做生意嘛。張姐，孩子有消息嗎？

張 敏 （嘆氣，搖頭）……

宋曉鴿 別灰心，一定會找到的！張姐，我有一件事還想請你幫忙呢……

張 敏 說嘛，啥子事？

【宋曉鴿從包里拿出了線團和毛線針。

張 敏 （坐到宋曉鴿身邊，指了指她的肚子）

給寶寶織的？

宋曉鴿 （點點頭）……

張 敏 幾個月啦？

宋曉鴿 六個月，預(yù)產(chǎn)期是九月十號……張姐，我想學(xué)學(xué)上次你織的那個花樣……

張 敏 （拿過毛線針和線）……好學(xué)的很！就這樣，上下下，上下下，上下上下上上下……

【“清心閣”二樓上的魏少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魏少秋 （拿著一本書，對陳露）你來看，這是四川學(xué)者劉師亮在1933年雙十節(jié)寫的一幅對子，他用四川僧人哀樂做法事用的鐘和罄的聲音和川劇鑼鼓點兒來表示對當局的不滿。上聯(lián)是：“普天同慶，慶得自然，當慶慶，當慶慶，當慶當慶當當慶”。下聯(lián)是：“舉國若狂，狂到極點，懂狂狂，懂狂懂狂懂懂狂”。

【念完對子，魏少秋仍大笑不止……

宋曉鴿 （仍數(shù)著毛衣針）上下下，上下下， 上

下上下上上下……

（4）

【時間：又一天。

【地點：同上。

【“清心閣”二樓的樓梯扶手上仍擺著那盆君子蘭，由于陽光的移動，當照在君子蘭身上的最后一縷陽光消失時，魏少秋又從屋里出來，把君子蘭抱到有陽光的地方。

【“麻協(xié)四仙”仍在云山霧罩。

【突然，李六針的鷯哥叫了一聲：和了。

李六針 （跳起腳來，推翻了自己的牌）錘子！下一張我自摸七對子！冤死算了！

夏 姐 你們兩個誰和了？

【雷哥和寧哥也紛紛搖頭。

李六針 那剛才是哪一個喊的嘛！【此時，鷯哥又叫了一聲：和了！和了！

【眾人笑了……

【李六針氣得回手一巴掌打在鷯哥的籠子上。

李六針 叫你媽個錘子！……不耍了！

【鷯哥被驚嚇，在籠中亂飛亂撞。

雷 哥 老板兒，茶都白了，換一碗！

李六針 惱火！老板兒，給我刮個光頭！

【孫棟梁和張敏忙著上茶。

寧 哥 走起！

李六針 君子報仇明天不晚，非把你們?nèi)齻€老幾的簸簸全都端嘍！

寧 哥 明天就算了！

夏 姐 寧哥，是不是又要出國呀？這次去啥子地方？

寧 哥 委內(nèi)瑞拉！

雷 哥 你總是去那些邊邊角角的地方，連個像樣的紀念品都沒得！

寧 哥 這回有，肯定有！

李六針 我說寧哥，你出國都干啥子嘛？

寧 哥 逛公園。

【寧哥走了。

【片刻，韓冰和聶大倉走來。

韓 冰 老板，喝茶，兩碗！

聶大倉 （小聲地）……冰冰，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韓 冰 （笑而不語）……

聶大倉 我可不是逼你，我只是想知道一個大概的時間，這樣，我好有一個期待……

韓 冰 一年！

聶大倉 媽呀！……一年？

韓 冰 就一年，等我上完課，最好能找到正式的工作，咱們再結(jié)婚，好嗎？

聶大倉 為什么要等那么長時間呀？你這不是折磨我嗎？

【一邊——

李六針 幸虧他手里沒有槍！

夏 姐 你說誰呀？

李六針 《少年維特之煩惱》……

雷 哥 三缺一！你還是說說我現(xiàn)在的煩惱吧！

【一邊——

韓 冰 大倉，我想用一年的時間好好地談戀愛，我好想談戀愛，總聽爸爸媽媽講他們年輕的時候談戀愛可浪漫了，為了對方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神都會心跳，收到一張小紙條，要躲到?jīng)]人的地方才敢看……都談了半年多了，還沒碰過對方的手……

聶大倉 你爸爸膽子太小了……

韓 冰 呸！說明那個時代的人單純，干凈！說明他們懂得珍惜！哪像我們現(xiàn)在，一點過程都沒有。大倉，我們慢慢來好嗎？雖說現(xiàn)在用不著寫情書了，可用手機發(fā)短信也挺好的，也能表達感情。你知道嗎，有一次收拾東西，我翻到爸爸媽媽之間的通信，我看了幾篇，好感動人！我好羨慕他們！……大倉，在這一年的時間里，我們還可以想一想如果我們結(jié)婚，該怎么辦呢？

聶大倉 你說呢？

韓 冰 （想著）…… 咱們結(jié)婚的時候一定要拍一組最好的婚紗照，我想拍那種中式服裝的，我喜歡紫色的旗袍,婚紗要那種泡泡肩的，下面也是那種好多紗的，對了，一定要后背有好多扣子的那種……等客人們都走了以后，我要你把我抱到床上去，讓你一個一個地、慢慢地給我解扣子……

聶大倉 （不解）……為啥子嘛？

韓 冰 （看著他）讓你知道愛一個女人和得到一個女人是不容易的！你應(yīng)該有期待有向往有企盼有渴望，這樣你才會珍惜她……

聶大倉 我曉得了，一個姑娘就要告別她的少女時代了，當她決定要把情感和身體交給她的心上人時，總會有些戀戀不舍，對嗎？

韓 冰 （點頭）……

聶大倉 （壓抑著某種喜悅，湊在韓冰的耳邊，小聲地）……冰冰，這么說，你還是一個處女？

韓 冰 （臉上掠過一絲苦笑，片刻）……如果不是呢？

聶大倉 那搞那么玄乎干啥子嘛？

韓 冰 （看著他）……你不覺得一個人如果心靈和情感上有一種純真和圣潔是最寶貴的嗎？

聶大倉 也許吧。

韓 冰 （片刻）大倉，你要很在意這件事情，我再說一遍，我可以把過去的事情講給你聽……

聶大倉 （莫名其妙地發(fā)火）……我也再說一遍，我不聽！

【聶大倉轉(zhuǎn)身走去，韓冰追去。

李六針 （看著他們的背影）我問你們一個問題，托爾斯泰的《復(fù)活》看過吧？一個是瑪斯洛娃，一個是聶赫留朵夫，他們兩個到底是誰對誰錯？……

雷 哥 就是葛優(yōu)演的那個？

夏 姐 那是《活著》！

雷 哥 對頭，意思是一樣的嘛！

【李毅樹悄悄走來，看著“清心閣”。

張 敏 先生？

李毅樹 （小聲地）……喝茶！

雷 哥 （對夏姐使眼色）……又是這位老幾？

夏 姐 （小聲地）……說不定是公安？

【陳蓮香走來。

陳蓮香 喲，雷哥，夏姐，你們不耍了？

雷 哥 寧哥哥又出國了。

陳蓮香 你看人家這工作，出國比去舅舅家還勤快！……大家聽著，“風(fēng)光市民”的候選人除了秦鵬，還有兩位，一個叫王彩華，一個叫李……李啥子樹，（發(fā)材料）這是他們的事跡材料……

雷 哥 （接過材料看著并念出聲）……李毅樹，雙泉區(qū)農(nóng)業(yè)生物科技發(fā)展公司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慈思?，從十年前承包三十畝土地種葡萄，發(fā)展到辦公司，現(xiàn)有葡萄、草莓、有機蔬菜三萬畝和具有調(diào)節(jié)光線、溫度、濕度的無土無水栽培大棚六千平方米……

夏 姐 （看材料）哎，寬姐，這個李毅樹的草莓種苗已經(jīng)搭乘“神十”從太空旅行回來了……

李六針 人家都風(fēng)光到太空去了！

李毅樹 （小聲地）陳主任，我有事情找你……

陳蓮香 你是哪一個？

李毅樹 我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李……啥子樹……

陳蓮香 （一愣，指材料）你就是這個……

李毅樹 我叫李毅樹……

陳蓮香 對不起，我剛才忘記了……你來的正好，（指著材料）大家正在看你的材料……

李毅樹 陳主任，我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要退出評選……

陳蓮香 （愣?。蹲樱磕阋顺?？

雷 哥 （竄了過來）你搞啥子名堂嘛？

陳蓮香 （拉住雷哥）你……李……啥子樹？我又忘記了……

李毅樹 李毅樹！

陳蓮香 李毅樹先生，這個玩笑開不起，你們的材料都是區(qū)里宣傳部發(fā)下來的……

李毅樹 我曉得，我馬上去找他們……

陳蓮香 那你總要給我們一個理由嘛……

李毅樹 （想了一下，認真地）…… 我不是謙虛，我真的不夠“風(fēng)光市民”的資格，（指材料）那上面只有我公司的情況，可我……可我本人有些情況……是不能寫在材料上的，甚至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

夏 姐 （對雷哥）……我說他是公安吧？

李毅樹 （一笑）絕對不是公安，我認為既然是風(fēng)光市民，就應(yīng)該是真正的風(fēng)光市民……

李六針 你這句話是百分之百的廢話……

李毅樹 （想著）……對對，我的意思是，既然是風(fēng)光市民，就應(yīng)該是一個高尚的人，特別是在生活中，也應(yīng)該是一個自律的、嚴謹?shù)摹⒇撠?zé)任的人，而不能是一個……在感情上有隱瞞有欺騙的偽君子！

陳蓮香 問題是你……

李毅樹 問題是我說的就是……我自己！

【眾人愣住……

李毅樹 （片刻）……對不起，我不想說我個人生活上的那些事情，但是，我確實不想玷污“風(fēng)光市民”這個稱號……

雷 哥 （笑了）我曉得了，你是不是業(yè)余時間喜歡搞一些燈兒鐺、米花糖的事情？

陳蓮香 我說李啥子樹同志，你要退下來的事情，我要有區(qū)里宣傳部的通知才行……

李毅樹 那好，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他們……

【李毅樹轉(zhuǎn)身走了，陳蓮香追下。

【這時，“清心閣”里發(fā)出一個沉重的聲響……

【場上的人們一愣。

【片刻，魏少秋和陳露從二樓的房間走出，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魏少秋 不找了不找了，我說找不到嘛……

陳 露 剛才在閣樓上，我總有一種感覺，總覺得您說的那個信封應(yīng)該就夾那些舊報紙當中……

魏少秋 那可是幾十年的舊報紙，翻不過來的……

陳 露 爺爺，你要找的那個地址肯定是記在一個舊信封上？

魏少秋 （想著）……肯定！

陳 露 我去翻！

魏少秋 露露，你先歇一下嘛，爺爺想問你一個問題……

陳 露 （點頭）……

魏少秋 哪一個說你有自閉癥？我看你很正常嘛……

陳 露 （片刻）……可我回到家里真是一句話都不說！開始媽媽總是哭，后來她帶我去看醫(yī)生，醫(yī)生讓我吃了好多藥，為這個，我也覺得媽媽挺不容易的，一天忙到晚，掙那么幾個錢都給我買藥吃了……這些天媽媽看我和你在一起又說又笑，可高興了……其實我心里很清楚，我沒病，我就是怨恨媽媽……

魏少秋 為什么？

陳 露 爸爸出去打工有了外遇，媽媽不原諒爸爸，爸爸只好離家出走了……我知道是爸爸的錯，可我就是覺得是媽媽把爸爸逼走的，一個好好的家成了現(xiàn)在這樣……

魏少秋 （片刻）孩子，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幫到你……不過，你媽媽也真的不容易，小區(qū)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她管，每天要處理幾十件事情，用她的話說，叫進千家門，暖萬人心……

陳 露 爺爺，你給我講講那個也叫晨露的女孩子的事情吧？

魏少秋 （點點頭，進入冥想）……那個時候，我們都是趙林山先生的學(xué)生，我們倆一起在這兒幫趙先生整理圖書。后來我才知道，趙先生和地下黨是有聯(lián)系的，“清心閣”實際上是地下黨的一個聯(lián)絡(luò)站……

陳 露 就像那些電視?。?/p>

魏少秋 （笑了）……

陳 露 那你跟她有戀愛關(guān)系嗎？

魏少秋 （搖頭）……我們之間從沒有談過這方面的事情，不過，我敢肯定的說，她在心里一定想過，因為，有一次她問我：等全國解放以后，你打算干什么？……我故意逗她說，娶媳婦生兒子……你猜她說什么？

陳 露 （搖頭）……

魏少秋 （笑了，眼睛里閃著淚光）……她說這種事情你一個人搞不贏，等著我吧！

陳 露 后來呢？

魏少秋 后來……后來她就犧牲在這里……

陳 露 （驚訝地）……犧牲在這里？

魏少秋 （看著樓梯）對，就是這兒，她就死在這個樓梯上……

陳 露 （毛骨聳然地看著樓梯）……

魏少秋 我是親眼看著她倒下去的，滿地都是血……這么多年了，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她的影子，你說怪不怪，她身上一滴血都沒有，白色的圍巾飄動著，像一朵被風(fēng)吹走的鮮花……

【說完，魏少秋顫顫巍巍地轉(zhuǎn)身抱起那盆君子蘭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陳 露 （驚異地一動不動）……

【靜場。

【陳露靜靜地坐在樓梯上……

（5）

【時間：六月的一個下午。

【地點：同上。

【茶館依舊人來人往，張敏忙著招呼客人。

李六針 （逗弄著籠子里的鷯哥）……恭喜發(fā)財！說！

【鷯哥卻說了一句：三缺一！三缺一！

【夏姐手機響。

夏 姐 （接電話，躲到一邊）……長話短說，十幾年前，有一個四川龍?zhí)舵?zhèn)的男娃兒，你把他弄到啥子地方去了？……真的走丟了？（片刻收好手機）

雷 哥 （拿起一張報紙）張敏，你們家鄉(xiāng)上報紙了！叫個啥子？生態(tài)移民？

張 敏 （興奮起來）我在電視上也看到了，我們家那個村子幾代人都住在山上，下雨天怕泥石流，天大旱沒水吃，夏天四處找家，冬天滿山找水，有時候要走十幾里山路挑水種地，每天要靠政府派消防車送水，娃兒上學(xué)也要走三十里路……現(xiàn)在好了，聽說我們那個村子里的人都搬到山下住進政府給的新房子了，每人三十五平方米城市產(chǎn)權(quán)住房……

李六針 你們兩個要是回去是不是也可以分一套房子？

孫棟梁 鄉(xiāng)長來信說了，按規(guī)定我們倆可以分一套八十平方米的新房子……

李六針 那你們?yōu)樯蹲硬换厝ヂ铮?/p>

孫棟梁 （沖張敏擠了擠眼睛）……

張 敏 （頭也不回給客人茶杯加水）……你不用擠眉弄眼，那也是你兒子！找不到兒子，我就沒有家！

【陳蓮香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來。

陳蓮香 嗓子冒火了！

【張敏急忙為陳蓮香上茶。

陳蓮香 （將一份文件交給張敏）……這是給你們辦的臨時居住證，有效期半年。夏姐，這是給你開的辦社保的證明信……

夏 姐 寬姐，咱們那個“風(fēng)光市民”評出來沒有？

陳蓮香 差點兒忘掉嘍，今天，咱們小區(qū)的二號候選人王彩華也要來這里拍攝電視宣傳片，（看遠處）……說曹操曹操到！說起馬龍王，娃兒就尿尿……

【正說著，電視臺主持人孟菲菲和王彩華一起走來。

【王彩華熱情地和往日的鄰居們打著招呼。

王彩華 寬姐！夏姐！雷哥，李哥……寧哥呢，又出國了？

夏 姐 是王姐?。磕悻F(xiàn)在可是名人啦，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好多回呢！

李六針 我說王姐，你現(xiàn)在坐電梯不會頭暈嘔吐了吧？

孟菲菲 各位，對不起，咱們抓緊時間趕快拍吧，下午我還要錄別的節(jié)目呢……

陳蓮香 （邊接電話邊對眾人說）要的，你們拍吧，我還有別的事情，不陪了……

【陳蓮香快步走了。

孟菲菲 王姐，開工啦?。▽z像機）觀眾朋友們，我身邊的這位就是光華小區(qū)推薦的“風(fēng)光市民”二號候選人王彩華女士……

王彩華 （對攝像機）……觀眾朋友們，你們好。二十年前，我從川北農(nóng)村來成都打工，就在這里租房子住，現(xiàn)在買了房子，還住在這里。剛來的時候我賣過菜、做過保姆、進工廠刷過酒瓶子……有一陣子心情不好，也天天打麻將，昏天黑地，腫眉泡眼。有一天，好不容易辦了一個幼兒園，又拆遷了。跑了幾十個地方，發(fā)現(xiàn)沒有地方講理，為啥子？你們知道政府的“政”字怎么寫嗎？一個“正確”的“正”加上一個反“文”，啥意思嘛？就是說，只要是政府說的反正都是對的。

孟菲菲 （連忙解圍）王大姐真幽默……

王彩華 陰差陽錯，當時弄幼兒園的時候，找人來幫著打掃衛(wèi)生，我就想起辦家政公司的事情。最開始只有我和另外兩個姐妹，到后來我硬著頭皮接下中央電視臺《同一首歌》的現(xiàn)場環(huán)衛(wèi)……

【正當王彩華繼續(xù)講她創(chuàng)辦家政公司的經(jīng)歷時，人群外走來一個小伙子，他出神地看著王彩華。

孟菲菲 那時候你們公司有多少人？

王彩華 那時候有三十多人，我去談的時候，人家問我，你們公司有沒有五十個人？我打腫臉充胖子說五十人沒有問題！結(jié)果后來才知道，人家要的是三班倒，一班五十人。我在現(xiàn)場給大家講話，要求每個人務(wù)必再拉兩個人進來，工錢當天結(jié)算，絕不拖欠！……我哭著求大家，就算幫幫我吧，這可是我接的第一個大單……

【這時，王彩華愣住了，她發(fā)現(xiàn)了那位年輕人，片刻，她快步上前抱住了那個年輕人?！颈娙梭@異。

王彩華 （轉(zhuǎn)對眾人）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叫吳一超，他是剛剛從……

吳一超 （打斷）我是剛剛從上海讀完大學(xué)回來的。

王彩華 （愣了一下）……

孟菲菲 （意外驚喜）王總，能不能讓我們也采訪一下你兒子？

王彩華 當然可以……

孟菲菲 （走到吳一超面前）……你好，請問，你在上海讀哪一所大學(xué)？你學(xué)的是什么專業(yè)？你對上海的印象是什么？

【當攝像機鏡頭對準王彩華的兒子時，他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具@時，陳蓮香又匆匆走來。

陳蓮香 王總，我剛剛收到公安分局轉(zhuǎn)到派出所的一個通知，說是你前夫的兒子剛剛刑滿釋放，他要求把戶口落在你家……

【人們立即把目光集中在王彩華和吳一超身上……

【靜場。

王彩華 （片刻，拉過吳一超）寬姐，這就是剛剛刑滿釋放的我前夫的兒子吳一超……

陳蓮香 （愣?。?/p>

李六針 （對雷哥）…… 他剛才不是說是從上海讀完大學(xué)回來的嗎？

吳一超 （對眾人）各位，對不起，剛才我說謊了。我，我給大家道歉！（鞠躬）……剛才我不想當著這么多人說我刑滿釋放的事情，是因為……我不想影響我的媽媽，因為，你們都知道了，我的爸爸是她的前夫，應(yīng)該說，我和她之間是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可是我出獄以后沒有回家，沒有去找我的爸爸，而是來這里找她……很多年前，她為了一個城市戶口，從四川嫁到我們甘肅去了，那時候，我的親媽剛剛?cè)ナ啦痪?，我爸爸就把她帶回家里來了。從我見到她的第一天起，我就沒有叫過她媽媽！我還經(jīng)常氣她，往她吃飯的碗里放狗屎……后來我因為偷電線進監(jiān)獄了，沒想到我在監(jiān)獄里收到了她給我寫的信。在信里，她說她就是我的媽媽，讓我每星期給她寫信。開始我不寫，她就每星期給我寫一封信，每封信的開頭都是兒子，你好……（從包里將二百封信倒在地上）……這是她給我寫的二百八十封信，每星期一封，就是這些信陪我在監(jiān)獄里過了六年，就是這些信告訴我不要自暴自棄，就是這些信給了我改造自己，重新做人的勇氣……六年哪，這些信是我的精神支柱，它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關(guān)心著我，還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我！每次我收到信的那個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都把它放在枕頭底下……前幾天，出獄之前我才知道她已經(jīng)和我爸爸分手了，我知道是我爸爸不好，他整天喝酒，還打人……所以，當時我就決定不回甘肅到成都來找她。（面對王彩華）今天，當著大家的面，我就叫你一聲媽媽……請你收下我吧！

【眾人鼓掌，王彩華淚流滿面，與吳

一超抱在一起……

（6）

【時間：七月的一個晚上。

【地點：同上。

【遠處傳來小區(qū)內(nèi)老人們扭秧歌的鑼鼓聲……

【片刻，身穿彩服，手拿折扇的夏姐走來，雷哥、李六針隨后走來。

夏 姐 小張……茶！

李六針 夏姐，說實話，那些扭秧歌的老太婆完全是群魔亂舞，就你還像回事……

夏 姐 （高興地）真的？

李六針 話還沒說完嘛，像個跳大神的！

【張敏上茶。

夏 姐 （發(fā)現(xiàn)張敏眼睛上還有淚水）……張敏，你哭了？你們兩個又吵架了？

【張敏點頭。

雷 哥 咋回事嘛？小孫欺負你了？

張 敏 沒有，他剛從派出所回來，孩子還是沒有下落……

夏 姐 （嘆了口氣）……哎，你們?yōu)樯蹲硬辉僖粋€？

張 敏 （嘆氣搖頭）……當時我貧血很嚴重，就下決心做了絕育。

孫棟梁 讓夏姐說說，她這么大個人，連個孩子都看不住……

張 敏 菜市場人那么多，我手里又拿著東西……

孫棟梁 這些年為找孩子我們把打工掙下的錢都花光了，可一點線索也沒有……

【陳蓮香快步走來。

陳蓮香 小孫，小張，快過來，商量個事情……是這樣，派出所的鄭所長告訴我，西安那邊的公安打掉了一個拐賣兒童的犯罪團伙，提到有四川娃兒的線索，他馬上要去西安。我想了一下，你們兩個商量一下，是不是跟鄭所長去一個人，帶上你兒子的照片，也可以給當?shù)氐墓蔡峁┮恍┚€索……

張 敏 （激動起來）……啥時候走嘛？

陳蓮香 是這樣，由于他們所里辦案經(jīng)費有限，你們要是去的話，差旅費得自己出……

張 敏 （問孫棟梁）……你手里有好多錢？

孫棟梁 （摸口袋）我這兒有一百多一點……

陳蓮香 這點錢怕不夠吧……

夏 姐 （掏出錢交給張敏）……妹子，我這兒有一千塊錢。

張 敏 夏姐，不行不行，你已經(jīng)給我們出過好幾次錢了……

孫棟梁 是啊，夏姐，不能再讓你出錢了……

陳蓮香 哎呀，錢要緊還是娃兒要緊？以后你們還給夏姐就是了……

【陳蓮香接過錢交給張敏。

張 敏 夏姐，真不知道說啥子好了，太謝謝你了……

陳蓮香 快走吧！

【陳蓮香帶張敏快步走去。

孫棟梁 （掏出小本寫著什么）夏姐，你放心，你借給我們的錢我都記著呢，加上今天的有四千二百塊了……

李六針 夏姐，你這是積德行善，完全是活菩薩嘛……

夏 姐 （表情十分難看，連連搖頭）不，不，別這么說，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夏姐轉(zhuǎn)身走了。

【天色已晚，孫棟梁準備收攤，這時來了一位茶客。

趙 銳 老板，茶！

【孫棟梁為客人上茶。

趙 銳 （看手機信息）……老板，這地方就是光華小區(qū)吧？

孫棟梁 是。

雷 哥 （打量著趙銳）……你是來找人的？

趙 銳 等人！……我是代駕，客戶讓我在這兒等他。

雷 哥 代駕？……現(xiàn)在這個社會真是干啥子都有，干啥子都能掙錢。

【片刻，魏少秋出現(xiàn)在小樓上，把君子蘭抱回屋。

【路燈亮了，照亮這個角落。

【片刻，李毅樹走來。

李毅樹 代駕師傅來了沒有？

趙 銳 來了，是李先生嗎？（小聲地）小姐每天這個時候回來，前后差不了十分鐘……

李毅樹 （掏出錢給趙銳）……給！你可以走了。

趙 銳 （看了一眼錢）……老板，不多給點錢啦？

李毅樹 你啥意思？

趙 銳 （小聲地）老板，你讓我干的這趟活兒可不全是代駕，我基本上是你的私家偵探了……

李毅樹 莫說那么多，（又掏出一些錢給趙銳）……走起！

【趙銳走了。

【片刻，韓冰走來，被李毅樹攔住拉到一邊。

韓 冰 李總？……你怎么找到這個地方來了？你跟蹤我？

李毅樹 冰冰，你不能這樣無情無義，扔下我就走了。

韓 冰 李總，我可是寫了正式的辭職報告的……

【一邊——

李六針 （問夏姐和雷哥）……這又演的是哪一出?。?/p>

雷 哥 一個老板的故事！

夏 姐 一個女人的故事！

李毅樹 （把韓冰冰拉到一邊的角落里）……冰冰，我們在一起有五六年了吧？這些年我為你花了多少錢，衣食住行，還有你現(xiàn)在上學(xué)的錢，哪一樣不是我給你的？

韓 冰 學(xué)費我可以還給你！加利息！

李毅樹 那感情呢？

韓 冰 我對你從來就沒有感情！

李毅樹 那你……一直是在利用我？欺騙我？

韓 冰 隨你怎么說……當時，我剛從農(nóng)村來成都打工，無依無靠，身無分文，我需要錢，需要工作，需要住的地方，需要去歌廳，需要買化妝品、買衣服和鞋子……我沒有辦法，只好選擇給你當小三，我們是等價交換……

李毅樹 可當時我問過你，你說過你喜歡我！

韓 冰 你居然相信？你也不想想，你都六十多歲了，雖然有幾個錢，也就是個農(nóng)民企業(yè)家。再說，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不說幾句假話……

李毅樹 你說的可不止幾句！你跟我說過，只要我跟老婆離婚，你就嫁給我……

韓 冰 可你一直沒離呀？

李毅樹 快了！我已經(jīng)和我老婆談過了……

韓 冰 （看著他）這話我已經(jīng)聽了好多年了……李總，我們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我給了你六年的青春，六年少女的身體，我為你吃過藥打過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李總，大哥！讓我們都開始新的生活吧！我不想再當小三了，我要做一個光明的、堂堂正正的女人！

李毅樹 你跟我在一起就不光明了？

韓 冰 我真的很后悔……后悔那時候不懂事，隨隨便便地就把自己的一切交給你了，而且無論走到哪里還趾高氣昂的……那個時候，我的家人，我的同學(xué)沒有一個人同意我的做法，他們鄙視我，說我是第三者，是小三，是小妖精……李總，這一切都過去了，我不想一輩子這樣生活，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去生活，我知道這很難，比起過去的生活，我會覺得很辛苦，但是，我想好了，我畢竟還年輕……有句話說，傾聽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那就是命運的敲門聲……

李毅樹 命運在門外頭，你根本就不曉得它是啥子模樣，就要開門跟著它走？

韓 冰 因為我在屋頭呆夠了！我想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我想出去看看藍天白云，哪怕是狂風(fēng)暴雨……

李毅樹 （痛苦地）冰冰，我說到做到，我會娶你的，我會給你一筆錢的……

韓 冰 （點點頭）……謝謝！沒錢的時候，整天想著有錢的日子，就在我第一次進你臥室的那天，你還記得嗎，你給了我一萬塊錢！……那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看到這么多錢！你睡著以后，看著那一萬塊錢，我哭了……我當時就想到如果我能早一點有這一萬塊錢，我爸爸打工受傷的腿就能治好，也許不至于留下殘疾，成了一個廢人……后來，你又給了我一些錢，我都給了家里，我想讓他們蓋新房子，我想讓家人過上好一點的生活，可是有一天，我爸爸突然問我：這些錢你是怎么掙來的？……我不曉得該怎么回答他，我說你別問了，反正不是偷的不是搶的……我爸爸看著我說了一句：雖說咱家窮，可這錢要是不干凈，我們一分都不要！……李總，過去我叫你老板，后來改叫大哥，又改叫老公，現(xiàn)在，我還是叫你大哥吧……（她慢慢跪下）大哥，世界上有一種愛叫放手，如果你真對我有感情，就請你放過我吧！

【李毅樹愣了半天，過去將韓冰扶起。

李毅樹 過兩天我找人把給你買的那些衣服鞋子包包送來，還有，我給你買了全套的家用電器，一起送過來……

韓 冰 （看著他，片刻）……謝謝。

李毅樹 （轉(zhuǎn)身喊著）……代駕師傅？

趙 銳 （從暗影中閃出）在這兒呢……

李毅樹 送東西的時候和這位小姐聯(lián)系……【說完，李毅樹走入夜色。

趙 銳 （將一張名片交給韓冰）請把你的電話和地址發(fā)到我的手機上，謝謝?。S下）

【片刻，韓冰默默地離去。

【寂靜中，李六針的那只鷯哥又說話了：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片刻，魏少秋和陳露從“清心閣”二層樓上走下來。

陳 露 爺爺，回去吧。

魏少秋 （抬頭看星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喜歡看星星。

陳 露 我也是，小時候媽媽告訴我說，我們每個人都有一顆星星在天上，當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它就會掉下來……

魏少秋 可有些人的星星就永遠地掛在天上，永遠也不會掉下來。

陳 露 真的嗎？

魏少秋 （抬頭看星空）……比如說巴金先生。

陳 露 巴金？寫《家》《春》《秋》的那個？

魏少秋 天上的小行星里，有一顆就是以巴金先生的名字命名的！1999年6月，經(jīng)國際小天體命名委員會批準，該小行星被命名為“巴金星”……這可能是一個人最大的榮譽吧，浩瀚的夜空中有一個以你的生命命名的星球，并能夠?qū)⒛愕拿謳У角О倌曛蟆?/p>

陳 露 （抬頭看著星空）爺爺，你說鳴鳳在投湖之前有沒有看一眼天上的星星？覺慧在離家出走之前有沒有看一眼天上的星星？要是活著的時候能夠知道哪一顆星星是我們自己就好了……

【二人無語，默默地看著星空……

（7）

【時間：又過了一些天。

【地點：同上。

【李六針和夏姐聚在一起喝茶。

夏 姐 哎，你說，寧哥這次出國回來能給咱們帶點紀念品嗎？

李六針 （喝了口茶）能！誰還不要個面子！

【孫棟梁將一臺新電視機擺了出來。

李六針 買電視了？

孫棟梁 （打開電視）這是小區(qū)“幫貧互助”小組發(fā)給我們的。

李六針 （對張敏）……老板娘，西安那邊還沒有消息？

張 敏 地址和電話都留下了，人家說了，一有消息馬上就會告訴我們！這次我去西安，把我家寶寶的照片也留在那兒了，有一個警察說，他好像見過我家寶寶……

李六針 這是個希望！警察是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他們對人的記憶是有特殊天分的，有的罪犯跑了十幾年，結(jié)果還是被警察認出來了……

【雷哥飛快地跑來，拿起夏姐的茶杯一飲而盡……

夏 姐 跑啥子，搶銀行了？

雷 哥 （喘了口氣）都坐穩(wěn)當些，我要告訴你們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

夏 姐 快說嘛！

雷 哥 （坐下，慢條斯理地）……先喝口茶。

李六針 （著急地）……要不要給你開一點巴豆！痛快些好不好？

雷 哥 我今天路過南湖的時候，看見一個熟人，你們都認識的熟人！

夏 姐 哪一個嘛？

雷 哥 （神秘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咱們的寧哥哥。

夏 姐 寧哥？……不可能，你不要諳倒猜，寧哥出國去古巴了？

李六針 錯！……委內(nèi)瑞拉。

夏 姐 哦，對頭，委內(nèi)瑞拉，邊邊角角。

雷 哥 龜兒子騙了我們好幾年！這回讓我搞清爽了，他根本就不是啥子研究所的，從來就沒有出過國！我今天親眼看見他穿著橡膠工作服站在小船上打撈湖面上的落葉……

李六針 打撈落葉？

雷 哥 平時看他裝的寶頭寶腦，其實是個大騙子！

夏 姐 可是他每次出國回來講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

雷 哥 （從兜里掏出手機）…… 不信你自己看嘛，我都拍下來了。

孫棟梁 （看著遠處）……噓，寧哥回來了！【眾人向遠處看著。

雷 哥 一會兒你們不要講話，看我的……【片刻，寧哥穿一身西裝回來了。

雷 哥 寧哥回來了？

寧 哥 （掏出紀念品分給大家）……各位安康！這是紀念品，小意思，不成敬意。

雷 哥 謝謝寧哥！……喝茶，給我們擺擺這次出國有啥子見聞？

寧 哥 我也不會講，再說，也沒啥子見聞。

李六針 講講紅燈區(qū)，你去過沒的？

寧 哥 那種地方我從來不去！

李六針 這就不對了……你講過你已經(jīng)離婚好多年了，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你是不是已經(jīng)沒有男性功能了？

寧 哥 你們對紅燈區(qū)就那么感興趣？

雷 哥 我們對你去沒去過紅燈區(qū)感興趣，因為，如果你出了國，你就一定會去紅燈區(qū)，如果你沒有去過紅燈區(qū)，就說明你根本就沒有出過國！如果你沒有出過國，我請問，這段時間你在干啥子？住在啥子地方？

寧 哥 這些事情對你……你們很重要嗎？

雷 哥 很重要！……因為我們是“麻協(xié)四仙”，整天在一起，彼此都很熟悉，我不愿意被蒙在鼓里，不愿意被欺騙！

寧 哥 （不語）……

雷 哥 （掏出手機給寧哥）寧哥，你看看這里面那個人是誰？

【說著，雷哥把手機遞給了寧哥。

寧 哥 （最后的防守是坦然面對，看手機）哈哈，這個人長得很像我嘛……

【眾人跟著笑了起來。

李六針 寧哥，（指手機）……你在干啥子？

寧 哥 我在撈樹葉……

雷 哥 這么說你承認了？

寧 哥 承認啥子？

孫棟梁 （指電視）……你們看，寧哥上電視嘍！

【電視新聞上突然出現(xiàn)寧哥的照片，眾人驚異。

電視主持人 下面播報新聞：今天上午十點鐘左右，一名六歲的男童在湖邊玩耍時，不慎落水，被一名正在清理湖面落葉的清潔工所救。令人感動的是這名清潔工在救完人后并沒有留下姓名，而是悄悄地走了。后來，記者從現(xiàn)場的一位目擊者那里才打聽出那位清潔工的姓名。（電視上再次出現(xiàn)寧哥的照片）……這位清潔工今年64歲，名叫寧有福。【眾人一起回頭看著寧哥，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寧哥從一個“騙子”瞬間成為一名英雄……【靜場片刻。

寧 哥 （起身）……對不起了各位，你們說的對，我是騙了你們，實在對不起。（給大家深深地鞠躬）……雷哥，我不是有意欺騙大家，我……我是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家原來在市中心，房地產(chǎn)開發(fā)以后把我們家拆遷了，家里的兄弟姐妹們都有房子住，就把安置補助費給分了，我只好按規(guī)定被安置到這里住下。那時候正好趕上我下崗，老婆嫌我沒本事，離婚了。人家是園林局副局長，工作忙的不擺了，三天兩頭不是出國就是出差，一出門就把我喊到她家里，讓我?guī)Ш⒆?，給娃兒做飯，送娃兒上學(xué)，看著他寫作業(yè)……她出門這些天我可以住在局長大人的豪宅里，享受一下有錢人的生活……等她回來了，我就得搬回來住了……原本想找個工作，但她那里必須隨叫隨到，找了幾個工作都因為這個事情把我炒掉了?！瓫]辦法，為了能讓我養(yǎng)活自己，她在園林局給我找了個清潔工的飯碗……

【魏少秋出現(xiàn)在“清心閣”的二樓上，他手里仍然端著那盆蘭花，并將它放在有陽光的地方……

寧 哥 讓大家見笑了……沒辦法，沒文化，不好好讀書，寄人籬下還想要面子，只好裝洋蒜！

【短暫的沉默。

雷 哥 寧哥，你請坐。……一開始我以為我抓到了一個騙子，可現(xiàn)在我才曉得，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能講給大家聽的故事，也有不能講出來的故事……寧哥，對不起，請受我一拜！

【陳蓮香快步走來。

陳蓮香 夏姐，我要跟你說個事情……

夏 姐 好事壞事嘛？

陳蓮香 （嚴肅地）夏姐，我剛知道你老公是……

夏 姐 （急忙打斷，將陳蓮香拉到一邊，小聲地）……寬姐，出啥子事情啦？

陳蓮香 西安那個被打掉的犯罪團伙有人招供了，又扯出你家老公過去的一個案子，這個案子他從沒提過，這叫故意隱瞞，看來減刑的事情是不可能了……

夏 姐 （片刻，對眾人）……雷哥剛剛說到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能說出來的故事，有不能說出來的故事，現(xiàn)在，我說說我的故事……我老公被關(guān)在西安的監(jiān)獄里，原以為能提前釋放，可又發(fā)現(xiàn)新的案子，如果他不能提前釋放，我……我就要搬到西安去了，這樣去看他……方便些。我想在我走之前把我的故事講出來……

【夏姐叫過孫棟梁和張敏……

夏 姐 （對眾人）……在我的故事里，他們二位是主角，我就從他們講起吧……他叫孫棟梁，今年三十三歲，她叫張敏，今年三十二歲，她們家是龍?zhí)犊h四水鎮(zhèn)旺民鄉(xiāng)的，十年前，他們兩歲的兒子走丟了。從那以后，他們就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這些年為了找孩子，他們四處打聽消息，可以說是傾家蕩產(chǎn)……其實他們的娃兒是被人販子拐跑了，賣到陜西的一個村子里……那個人販子就是……我老公！你家娃兒就是他拐跑的……

【眾人驚愕地看著夏姐。

夏 姐 你們別看我每天穿得光鮮亮麗，可我花的那些錢都是黑心錢！十年前搬來這里以后，我不想讓人們知道我的過去，我只想讓周圍的鄰居看到我是一個干凈漂亮的女人……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們兩個，看到了你們兒子的照片，從那天起，每天看著你們，我再也裝不下去了……

【靜場片刻，張敏瘋了一樣地沖上去，抓住夏姐。

張 敏 夏姐，求求你，快告訴我，我兒子在啥子地方？

【夏姐推開張敏跪在地上……

【張敏大哭……

【沉默，沒有人說話。片刻，張敏將夏姐扶起來，夏姐慢慢轉(zhuǎn)身走了，步履有些蹣跚。陳蓮香隨下。

李六針 （片刻）……完球嘍，故事講得麻將都沒得打了！

【片刻，那個代駕司機趙銳走來。

趙 銳 老板，來碗茶！

雷 哥 喲，你不是那個代駕嗎？又來等客戶了？

趙 銳 大哥，代駕我已經(jīng)不干了！

雷 哥 為啥子？

趙 銳 惱火得很！每天都要拉幾個醉鬼，要么是喝醉了吐得翻江倒海，要么是讓我停車靠邊邊，喝多了的狗男狗女就在車上干起那個事情……

雷 哥 那你現(xiàn)在干啥子？

趙 銳 現(xiàn)在好嘍，我在一個花卉公司開車，每天給客戶送鮮花……

【手拉手的聶大倉和韓冰歡歡喜喜地回來了。

聶大倉 大家好，我們兩個有件事情要宣布一下！一會我們要去找陳主任辦手續(xù)，先領(lǐng)證不結(jié)婚，保證是合法婚姻的不同居關(guān)系。

雷 哥 你說慢些，啥子叫合法婚姻的不同居關(guān)系？

韓 冰 （笑）就是說我們遵守小區(qū)的文明公約，辦一個正式的結(jié)婚證，但是我們暫時不結(jié)婚，雖然住在一個單元里，但是我們保證不同居……

李六針 都住到一起了，為啥子不同居嘛？

韓 冰 這是我們的秘密！

雷 哥 你就是半夜三更爬到他的床頭上，我們也不曉得！

韓 冰 雷哥，我們心里想的事情是不需要做給外人看的……

趙 銳 你就是韓小姐吧？

韓 冰 你是哪位？

趙 銳 受老板委托給韓小姐送鮮花，請問韓小姐，你知道給你們送鮮花的人是哪一個嗎？

韓 冰 （看著聶大倉） ……

聶大倉 我們曉得，請代我們謝謝他。

【幾個民工抬著大盆鮮花走來……

雷 哥 （驚）…… 這幾盆花要好多錢嘛？

趙 銳 老板說了，只要韓小姐接受他的祝福，他就是花再多的錢也愿意！

李六針 請問韓小姐，你幸福嗎？（轉(zhuǎn)身對鳥籠子）……龜兒子說話呀！

【李六針轉(zhuǎn)身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鳥籠子是空的……

李六針 我的鷯哥呢？你們誰看見我的鷯哥了？這籠子是誰打開的？

（8）

【時間：八月的一個夜晚。

【地點：同上。

【茶館已經(jīng)收攤了，周圍一片寂靜。

【片刻，王彩華走來。

張 敏 王大姐？……你要喝茶嗎？

王彩華 不麻煩了……我坐一會兒，等一下我兒子。

【張敏剛要離去，一個年輕的女人輕輕走來，張敏驚喜地發(fā)現(xiàn)，是宋曉鴿，顯然她已經(jīng)生完孩子了。

張 敏 是你呀！寶寶生下來了？

【宋曉鴿卻哭了起來。

張 敏 哎！不哭不哭！哺乳期的媽媽不能哭的，對眼睛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宋曉鴿卻哭得更厲害了。

張 敏 你急死人了！到底咋回事嘛？跟我說，姐幫你出頭！

宋曉鴿 張姐，孩子……孩子沒了……

張 敏 你說啥子！怎么回事？

宋曉鴿 不，不，是孩子讓人家抱走了……

張 敏 你莫急，坐下來慢慢講。

【兩人坐了下來，宋曉鴿喝了口茶水，情緒穩(wěn)定多了。

宋曉鴿 我是去年年初來的成都，找不到工作，也沒有手藝，快要活不下去了……后來，有人找到我說我的情況可以做代孕媽媽……

張 敏 代孕媽媽？

宋曉鴿 剛開始我也不同意，后來仔細想了想，用一年的時間，幫別人完成一件心愿，這也是做善事，是在積德吧？同時，也能掙些錢……可是我沒想到，寶寶在我的肚子里面待了十個月，會有這么深的感情，我把他生下來的時候，我感覺那就是我的孩子，我就是他的媽媽，是他的親生母親！是我把他生下來的！……可是第三天，孩子還吃著奶就被抱走了。我哭了一整天，哭得好慘喲，我從沒有想到會那么舍不得，會那么難受……

張 敏 （哭了起來）當年我兒子丟了以后，我哭了三天呢……

【宋曉鴿哭著拿出那件織好的毛衣。

張 敏 孩子都沒了，你還留著這件毛衣做啥子？

宋曉鴿 （哭著）我舍不得嘛，留下它是因為這上面還有寶寶的味道……

王彩華 （走到宋曉鴿身邊）……你剛才說的事情我都聽到了，我也是一個母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做是犯法的，不要說我們中國，這種事情在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是犯法的。……這樣吧，你要真舍不得孩子，我找人幫你把孩子要回來，但是你得把人家給你的錢退回去……

宋曉鴿 退，我退！

王彩華 等你把身子養(yǎng)好了，可以來我們彩華家政公司工作……

宋曉鴿 謝謝王大姐！

王彩華 早點回去休息吧？

【張敏送宋曉鴿回家去了……

【片刻，一具行走著的“骷髏”輕輕地擦著地皮走來。

【王彩華一轉(zhuǎn)身被“骷髏”嚇了一跳，慘叫一聲。

吳一超 媽！

王彩華 嚇死我了……你穿這個做啥子？

吳一超 對不起，媽媽，這是我剛找到的新的工作，在游樂場“鬼屋”里扮演鬼。

王彩華 （驚）……這叫什么工作？裝神弄鬼？

吳一超 開始我也這樣想，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也不好干，現(xiàn)在的人膽子都太大了，什么也不怕，不好嚇。

王彩華 是嗎？

吳一超 現(xiàn)在的人啥子事情不敢干？你擋了他的路，他下車就能把你的孩子當街摔死！現(xiàn)在的人啥子不敢吃？地溝油、毒牛奶、死豬肉、馬桶水……每次我把游客嚇著以后，我都會向他們道歉，然后，我會開玩笑地說：其實，你比我膽子大，你在光天化日之下經(jīng)歷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卻活得有滋有味……

王彩華 一超，我找你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吳一超 什么事呀？

王彩華 你爸爸還有你爸爸現(xiàn)在的……愛人，還有他們的孩子，對，就是他們?nèi)颐魈斓匠啥肌?/p>

吳一超 （一愣）…… 他們來這里干什么？

王彩華 是我叫他們來的……雖然我和你爸爸離婚了，不管怎么說，還是親人的關(guān)系吧，聽說他們生活情況不太好，一想起來，總覺得心里不是滋味。這些年，我為地震災(zāi)區(qū)，為建希望小學(xué)，為殘聯(lián)，為婦女乳腺癌，為艾滋病不知道捐了多少錢，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幫不上或不幫，心里真的過不去！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你爸爸了，開始我還擔(dān)心他那個脾氣……沒想到他答應(yīng)得很痛快！

吳一超 我也沒想到！

王彩華 我給他們租好了房子，交了一年的房費，還準備把他現(xiàn)在的愛人安排進公司工作……

吳一超 媽，說實話，一想起當年我爸對你那么不好，你今天反過來還要幫他……

王彩華 人呀，能走到一起就是緣份，心里如果有大愛，就沒有仇恨。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王彩華和吳一超邊說邊走去。

【魏少秋和陳露從二樓上走下來。

魏少秋 露露，這么晚了，我送送你吧……

陳 露 我和媽媽約好了在這兒等她……

【二人看著空空的茶館……

魏少秋 我知道，你媽媽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家，去年為小區(qū)解決了衛(wèi)生用水的問題，今年解決了天燃氣的問題，說是明年要解決公共汽車站停在小區(qū)門口的問題……

陳 露 可“清心閣”里的任何一本書都不會記載她這樣的人……

魏少秋 （看著她）那你說會記載什么樣的人呢？

陳 露 （想了一下）歷史上記載的都是那些偉人、英雄、大師和名人，而且一旦成為這種人，就必須要活得長，凡是活得長的就有很多的記載，相比之下，那些英年早逝的英才，就很容易被人們忘掉！比如咱們四川的學(xué)者向宗魯，人稱“向書柜”，他去世的時候只有四十六歲……

魏少秋 （大驚）……你居然知道向宗魯？

陳 露 （仍平靜地）民國期間還有兩位名家英年早逝，一是寫出皇皇巨著《推十書》的雙流人劉咸炘，三十六歲去世；一是以白屋新體詩享譽大江南北的吳芳吉，也是三十六歲魂歸道山。

魏少秋 我喜歡他寫的《五里隄》：餓了，秋色可餐飽。倦了，苔色可睡倒……

陳 露 日落了，還看星月皎。云起了，擁著當棉襖。雨來了，便和衣洗澡。風(fēng)生了，任它吹去也好。

【二人相視一笑。

陳 露 爺爺，除了這座“清心閣”，您一直住在這里，也是為了陪她，對嗎？

魏少秋 （點點頭）……

陳 露 您能告訴我，她是為什么犧牲的嗎？

魏少秋 解放前，我們黨有很多烈士犧牲了，他們的孩子需要有人撫養(yǎng)，黨組織就把那些烈士的孩子送到一些老百姓的家里。1948年的時候，“清心閣”也收養(yǎng)了三個烈士子女……當時，我和那個叫晨露的女同學(xué)除了整理書籍之外，主要任務(wù)是負責(zé)照顧那三個烈士的孩子……1949年，成都解放前夕，這個地點暴露了，黨組織讓我們立即轉(zhuǎn)移。那天，我?guī)е齻€孩子外出了，晨露得到消息后飛快地趕回“清心閣”，為了擺放那盆君子蘭，那是危險信號，正在這個時刻，國民黨特務(wù)沖了進來，向她開了槍……

【在魏少秋的意識里傳來槍聲……

【在魏少秋的目光里，“清心閣”的樓梯上流淌著烈士殷紅的鮮血……

魏少秋 那三個烈士的孩子被轉(zhuǎn)移走了，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找當時那些聯(lián)系人的地址，我記得是寫在一個舊信封上了，可能是被她燒掉了……我很想知道那三個烈士的孩子今天生活得怎么樣？

（9）

【時間：又一天。

【地點：“清心閣”花園。

【今天“風(fēng)光市民”光華小區(qū)的評選就要進行最后一輪投票了。

【這里被布置成投票現(xiàn)場。小區(qū)的居民們圍坐在“清心閣”的花壇邊，邊喝茶邊準備投票。

【電視臺主持人孟菲菲和攝像人員正在采訪準備投票的居民。

孟菲菲 光華小區(qū)的居民和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現(xiàn)在正在光華小區(qū)“風(fēng)光市民”評選的最后一輪投票現(xiàn)場。投票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紹一下目前兩位票數(shù)相同的候選人，一是王彩華女士，一是秦鵬先生。這樣吧，讓我們先聽聽秦鵬先生有什么感想吧……

【孟菲菲把麥克遞給了秦鵬。秦鵬穿著一套做工考究、閃亮筆挺的西裝，打著艷麗的領(lǐng)帶。

孟菲菲 秦總，你準備好了嗎？

秦 鵬 你問的是哪一方面？

孟菲菲 當然是評選……

秦 鵬 請問孟菲菲小姐，如果你有一票，你會投給我嗎？

孟菲菲 不會！

秦 鵬 為什么？

孟菲菲 我們的生活里已經(jīng)有太多的虛假，要想改變它，我們必須從自己做起，因為我了解你，所以，什么時候能讓我看到你的真實，不，是真實的你，我才會投票給你……

【秦鵬沉默良久。

孟菲菲 （將麥克遞到王彩華面前）王總，你好，你對小區(qū)的居民和電視機前的觀眾有什么要說的嗎？

王彩華 （想了一下）……我想起今天早上我從公司出來的時候，我的許多員工在公司門口送我，她們當然希望我能被評上，我看著她們每一張面孔，我突然覺得我到這里來不是我王彩華在參加評選，而是我們公司所有員工在參加評選，她們?nèi)渴俏覀兯拇ǜ鱾€地方來成都打工的女人，有年輕人，更多的是中年婦女，她們有的是跟著丈夫一起出來打工的，有的是陪孩子在成都讀書的……除去家政公司，特別是環(huán)衛(wèi)公司那些姐妹們，不管春夏秋冬，她們是這座城市第一個起來的人，也是最后一個睡下的人，她們?yōu)檫@座城市抹去塵埃，她們?yōu)檫@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高樓大廈細心地擦洗清掃，梳妝打扮，讓我們城市每一天都在干凈、清新、明亮和鮮花盛開的斑斕中顯示出它的魅力溫馨……可是一天工作結(jié)束之后，她們的手上、臉上、身上全都是灰塵和泥土，回到家里還照看老公和孩子，有的還要伺候公婆，有的還要抽時間學(xué)一些公司要求的專業(yè)技術(shù)……總之，她們是非常辛苦的，我覺得她們才是真正的風(fēng)光市民……

孟菲菲 王總，你說得真好……

【小學(xué)生給王彩華和秦鵬獻花……

【記者們?yōu)樗麄兣恼铡?/p>

秦 鵬 （片刻）孟菲菲小姐，我……我還有幾句話想說行嗎？

孟菲菲 （將麥克交給秦鵬）……請吧。

秦 鵬 （接過麥克）…… 其實，在今天早上我穿西裝的時候，我還充滿了自信，可是現(xiàn)在……我突然覺得我沒有資格當選為“風(fēng)光市民”！因為……因為和王總講的那些大姐們相比，我覺得我還不夠真實！我做過很多好事，但并不是出于自愿，我是為了迎合，為了利益，為了名譽，為了吃小虧占大便宜……我感謝我的一位朋友，這位朋友非常了解我，她知道我的過去，也看到了我的現(xiàn)在，她一針見血地說我虛偽，說我：你從頭到腳穿的都是名牌，你把自己包裝得太光亮了，你已經(jīng)看不到真實的自己了！所以，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把這身衣服脫掉，我還是什么？

【說著，秦鵬開始一件一件地脫去西裝、領(lǐng)帶，甚至開始脫襯衫，露出赤裸的上身。

【孟菲菲和現(xiàn)場的觀眾一樣，目瞪口呆。

【我們看到秦鵬的上身有一道很深很長的、明顯的傷疤……

秦 鵬 這才是我，原來的我，沒有光鮮的外表，沒有華麗的包裝，有的是歲月留下的，永遠磨滅不掉的傷痕，這是我十七歲的時候為救一位我喜歡的女同學(xué)，沖到馬路上攔住了一匹驚馬時留下的。當時，我啥都沒想，一心想著不能讓那個女同學(xué)受到傷害?。ㄋD(zhuǎn)身看著孟菲菲）……因為，那個女同學(xué)在我的眼睛里就是天使，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她有同情心，她懂得關(guān)心別人，幫助別人，她知道我家窮，總是在放學(xué)之后跟我一起回家，幫我去打柴，幫我燒火做飯……

【孟菲菲顯得有些激動……

秦 鵬 （對孟菲菲）……這回你看到了吧，我已經(jīng)把過去找回來了， 我還是過去那個光膀膀的窮光蛋！還是那個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奮斗的人！所以，我不配當“風(fēng)光市民”，那些默默無聞的勞動者，那些認真生活，熱愛生活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的“風(fēng)光市民”！

【孟菲菲激動地上前和秦鵬握手……

孟菲菲 現(xiàn)場和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請允許我告訴你們，剛才秦鵬先生說的救下來的那位女同學(xué)就是我！……秦鵬，謝謝你！

【孟菲菲上前緊緊抱住了秦鵬。

孟菲菲 （片刻）……光華小區(qū)和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由于秦鵬先生放棄“風(fēng)光市民”最后的評選資格，現(xiàn)在讓我們大家祝賀王彩華女士當選為光華小區(qū)的“風(fēng)光市民”……

【掌聲、笑聲……

【突然，不知從哪兒傳來李六針那只鷯哥說話的聲音：風(fēng)光市民！風(fēng)光市民！

【人們不禁尋聲向四周望去……

尾聲

【時間：一天。

【地點：同前。

【茶館已經(jīng)搬走了，“清心閣”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寧靜。

【魏少秋和陳露向“清心閣”走去，突然，“清心閣”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聲響，由于年久失修，“清心閣”從屋頂一直到樓梯裂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魏少秋和陳露只是默默地注視著……

【字幕：2013年12月31日，市政府決定在光華新區(qū)照原樣復(fù)制一座“清心閣”，魏少秋老人將繼續(xù)住在“清心閣”；陳露考上北大文學(xué)系研究生，在北京讀書；魏少秋老人終于找到了一直惦記的三個烈士的孩子，他們都是平民百姓，生活得平和安逸，他們是李毅樹、寧哥、王彩華；孫棟梁和張敏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們的孩子被一位好心人解救之后一直過著幸福平靜的生活；寧哥復(fù)婚了，不再出國，安心地在湖上打撈落葉；夏姐住在西安，每個月去監(jiān)獄看望她的丈夫；宋曉鴿也找回了自己的孩子，現(xiàn)在在彩華家政公司上班； 雷哥和李六針每天還在喝茶……

【劇終。

【責(zé)任編輯：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