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summer

第一次去布魯日，我跟朋友在那里住了三天。這三天除了早餐外，每一頓飯都在一家中餐館吃。要一份炒飯，再加一碗湯。炒飯通常是雞肉或牛肉加上蛋花炒出來的，一樣是加了鹽和高湯粒，一樣是撒了蔥花，一樣是從小吃到大的街邊任何一家小餐館做出來的炒飯味道。而湯呢，要么是雞蛋湯——放一個雞蛋，一點鹽，再加一點蔥花，幾滴酒，幾滴香油；要么是紫菜湯，平淡無奇，妥妥的中式做法——雖然不算豐盛，但足以告慰兩個中國胃。

出國在外，面對一日三餐時，最是愛國。

有個朋友住在萊頓。我常去她家小住，原因是她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中餐館，價格非常親民，并且賣的炒飯味道很好，不僅有老干媽，還有蒜蓉醬。后來我忙著畢業(yè)論文，很長時間沒有過去，等再去時，這家店已經(jīng)倒閉了。我站在“停業(yè)招租”的牌子面前，傷心得覺得整個萊頓都沒有吸引力了。

后來跟這個朋友一起去東歐，沿途每到一座城市就翻開旅行手冊尋找當(dāng)?shù)氐闹胁宛^。于是，我們在每一個途經(jīng)的城市吃了一頓頓并不地道的中餐。有的糖醋里脊全是番茄醬，有的宮保雞丁甜得嚇人，有的青椒土豆絲撒了太多胡椒粉，還有的往雞蛋湯里加牛奶。即使這樣，我們也仍然孜孜不倦地一個城一個城地吃過去。

歐洲的火車站往往有中式快餐，顧客進去自己挑選醬料、主食，以及配菜，廚師幫你把所有東西炒到一起，算是大雜燴式的炒飯。在找不到中餐館的時候，我們也常常會買來當(dāng)替補。

到斯洛文尼亞的時候，正好遇上大雨，我們撐著傘走了很久才找到預(yù)訂的旅館，渾身疲憊得恨不能躺床上再也不起來。然而，旅館門口有一家中餐館，于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吃飽之后再出來，一樣的大雨，卻是全然不一樣的心情。

一頓恰當(dāng)?shù)氖澄?，可以?jīng)由腸胃，直達人心。

朋友從此斷言，只有先吃一頓中餐，才算是真正開啟一個城市的旅程。

這個斷言一直被她帶到了西班牙。西班牙華人很多，中餐廳也不少。她和朋友到旅館放下行李之后，查到二十個街區(qū)外有一家自助火鍋店正在打折，立馬出發(fā)。到地方之后，倆人都兩眼放光，開始胡吃海塞。吃飽之后，剛心滿意足地走出來，那位朋友就吐了——因為吃太多。

我在遙遠(yuǎn)的歐洲聽到這個消息，笑得不行，嘲笑他們面包黃油啃太久，跑到異國他鄉(xiāng)去丟人。

然而，第二天他們又去了，第三天還是如此。因為這家火鍋店，他們在馬德里這個無聊的城市待了三天。

這之后一發(fā)不可收，他們每到一座城市，第一件事，就是查找當(dāng)?shù)氐幕疱伒?。在這個到處是生火腿與海鮮飯的國度，他們吃了半個月的四川火鍋——多么執(zhí)著。

印象中，最好吃的中餐是在海德堡老城區(qū)。在一條不起眼的巷子里有一家面館，下午四點開門，只賣晚餐。我們在那里吃到了此生最好吃的番茄牛肉面。

面條本身是現(xiàn)揉現(xiàn)拉出來的，因摔打了很多次，嚼起來格外筋道，并且不粘牙。番茄是去了皮的，燉得正好，不會太生，也不軟爛。汁水豐富，一口咬下去，先是微酸的口感，繼而回甜，且伴有蒜香。牛肉更是精彩，店家用的應(yīng)當(dāng)是牛五花，切得整整齊齊的小塊，看上去很硬，試探著輕輕咬一口，立刻散開，原來是已經(jīng)燉得酥軟了。于是放心地扔進嘴里，口感更是驚艷，不僅有肉的質(zhì)感，還有筋的軟糯，加上湯汁與香料的味道，讓人恨不得花光身上的銀子，全拿來買牛肉。再說湯汁。湯里有番茄味、牛肉味、香料味，以及面的麥香，入口之后一層層鋪開，感覺舌頭都要忙不過來。

回國之后，我曾試圖復(fù)制這樣的牛肉面，卻總是不能成功——大概彼時彼地，一顆中國胃過分激動，使得味蕾的記憶也不一樣了吧。

出門在外的每一個中國人，都是美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