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張敏嬌 通訊員 朱紅

“警二代”的情懷
——專訪加拿大皇家騎警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徐國揚

文/本刊記者 張敏嬌 通訊員 朱紅

人物簡介

徐國揚有30多年的從警經歷，曾擔任過華人社區(qū)警察，在反洗錢，禁毒，打擊經濟犯罪等多部門擔任過領導職務。他還曾參與過三屆奧運會以及G8、G20峰會的安保。2016年2月起，擔任加拿大皇家騎警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2017年3月，徐國揚在加拿大駐華大使館接受了本刊專訪。

記者：感謝您接受本刊專采訪。加拿大皇家騎警在世界各國的警察隊伍中是很有特色的一支隊伍。如果讓您選擇用兩到三個詞形容皇家騎警,您會選擇什么？

徐國揚：很榮幸接受《現(xiàn)代世界警察》雜志的采訪。加中兩國在打擊跨國犯罪問題上有很多共同利益，我們有一系列正在合作的案件，因此我最近確實很忙碌。說到加拿大皇家騎警，我會用“世界級、受尊敬和專業(yè)”來形容。

記者：為什么用世界級這個詞來評價?

徐國揚：因為皇家騎警有遍布世界的國際警務合作網(wǎng)絡，我們和世界各國警察同行一起打擊跨國犯罪。同時，皇家騎警也在不斷優(yōu)化我們的警務服務。因此，皇家騎警是世界級的。

記者：我在皇家騎警的網(wǎng)站上，看到2016年5月1日起，加拿大永久居民也可以申請加拿大皇家騎警的職位，這在世界各國中是比較少見的，請問這是出于怎樣的考慮？

徐國揚：加拿大是個多文化國家，有很多不同的種族和民族社區(qū)，我們希望聘用能夠代表不同社區(qū)的警察人選。因此，2016年5月起，我們開放了加拿大永久居民申請加拿大皇家騎警的職位。

在加拿大招募警察的困難在于警察是一個專業(yè)性很強的職業(yè)，是一份事業(yè)，不是一份簡簡單單的工作。對于年輕一代而言，他們在找到自己的事業(yè)之前，可能要換三四份工作，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這之前，年輕人很難理解警察要做哪些工作，有什么職責。因此，我們更愿意招錄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他們已經換了幾份工作，想清楚了自己的職業(yè)方向，這樣人員會更穩(wěn)定。

皇家騎警馬術表演

皇家騎警標志

自加入皇家騎警之日起，25年后可以申請退休，工作35年后可以拿到退休金，因此二十來歲時候入警的人，可以選擇55歲左右退休，然后領取退休金，再開始第二份職業(yè)。

皇家騎警是一份選擇很廣的職業(yè)，在錄用面試時，都會問到你做好在加拿大全國不同城市工作的準備了嗎，因為我們經常要輪換不同的城市工作，這和受聘于本地的地方警察不同?，F(xiàn)在有一些省份面臨招募警察的困難，我們會把來自那里的警察再派回所屬省份，這也是一個改變。于我而言，就不僅是加拿大境內的輪換了，而是全球范圍內的輪崗。

皇家騎警與穆斯林社區(qū)居民交談

皇家騎警制服

成果與挑戰(zhàn)并存的中加警務合作

記者：中國是僅次于美國的加拿大第二大貿易伙伴，兩國數(shù)額巨大且頻繁的貿易往來是否會對兩國的警務合作帶來挑戰(zhàn)？如果有挑戰(zhàn)，兩國警方又是如何應對的？

徐國揚：數(shù)額巨大且頻繁的兩國貿易往來主要帶來了在網(wǎng)絡犯罪方面的挑戰(zhàn)。

電子郵件詐騙、盜取公司賬戶等網(wǎng)絡犯罪問題由于作案時間非常短，處理起來很有難度，可能我們得到信息的時候已經晚了，錢已經轉出去了。這種情況下，加拿大皇家騎警會與中國公安部合作，立即采取行動，將錢款凍結在銀行里。同時，網(wǎng)絡犯罪還很有可能涉及第三國，經常是發(fā)生在加中兩國之間的案件，服務器設在第三國，這就加大了案件處理的難度。

另外，由于貿易往來頻繁，假冒偽劣產品也是我們打擊的一個重點。

記者：如您所說，中加近年來共同合作的跨國犯罪案件非常多，那您如何評價近年來的中加警務合作？兩國警務合作有哪些亮點？

徐國揚：加中近年來在執(zhí)法方面的合作不斷進步，我們互相理解對方的需求，理解對方國家做得好的，抑或是不好的方面，并且盡全力把合作做到最好，而不是告訴對方不好的消息。近兩年，我們更加理解對方的利益關切和關注重點，合作也更為通暢。加中兩國建立了執(zhí)法機構的年度對話機制，皇家騎警和中國公安部每年都會舉行年度對話，推進兩國國際警務執(zhí)法合作水平。

記者：您如何評價中國同行？

徐國揚：中國同行非常專業(yè)，他們的合作態(tài)度很開放，至今我們的合作都很有效率。但是由于兩國的法律不同，雙方都明白合作會面臨挑戰(zhàn)，但是我們總會積極尋找解決方案。我遇到過很多優(yōu)秀的中國警察，他們很值得敬佩。

記者：加拿大作為一個移民國家，有著特有的多文化特色，加拿大皇家騎警是否對不同民族社區(qū)有相應的管理政策？

徐國揚：正如前面所說，這也是我們招募警察政策改變的原因。在英屬哥倫比亞，大部分有大量的亞裔社區(qū)。我們希望能夠從社區(qū)中選出會說亞裔語言的警察，用社區(qū)居民能夠接受的方式幫助他們。

我曾經在位于溫哥華的加拿大第二大社區(qū)工作過，社區(qū)65%的人口是華人。在社區(qū)中做警察是很有挑戰(zhàn)的。我們要面對那些制造麻煩的10%人口，而他們制造出的麻煩則是100%。

其實大部分社區(qū)居民都對我們所做的工作很尊重。但最大的問題是，他們不習慣當?shù)氐奈幕L俗，不熟悉加拿大法律。因此我們要做的就是教育他們學習、熟悉加拿大法律。比如在北京，很多司機已經形成了一套開車的習慣，而到了加拿大，很多華人還是堅持之前的開車習慣，那我保證，他肯定會吃罰單。

社區(qū)警察的職責就是要深入社區(qū)，和居民溝通，經常性地告訴他們什么安全，什么不安全。我們有社區(qū)咨詢和聯(lián)絡人，這也是皇家騎警工作的優(yōu)勢，以社區(qū)為基礎開展警務工作，根據(jù)社區(qū)特點解決不同社區(qū)問題。

至今，皇家騎警中的華裔警察也不多，據(jù)我們最近一次統(tǒng)計大約有900人。我在華人社區(qū)做警察的時候，華人看到我都會感到很舒服和高興。雖然我生長在加拿大，但可以講廣東話，早期來加拿大的華裔移民大部分來自香港和廣東，我的祖籍是廣東延平，所以用廣東話溝通很方便。

正式上任前我在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習過普通話、中國執(zhí)法機構結構、法律、文化、太極和武術，我很榮幸能學到中國警務的基本情況。這些都可以讓我更好地理解中國國情、文化，有利于開展工作。

記者：近年來，中加之間的人員往來也非常頻繁，其中留學生是人員往來中數(shù)額較大的一個群體，我身邊的朋友就有十幾人正在或者曾經在加拿大留學。但是這幾年屢次發(fā)生中國留學生在加拿大被害的案件，您如何看待類似的問題？加拿大皇家騎警是否采取了相應措施保證留學生群體的安全？

徐國揚：加拿大皇家騎警的職責就是維護公共安全，保護校園和學生安全是我們的重要任務之一。加拿大是個非常安全的國家，每年皇家騎警都會組織校園安全活動，教育引導學生注意安全。但是有些留學生缺席了相關活動，有些則不重視安全講座。

我也知道一些從中國來加拿大的留學生在初到一個新的環(huán)境后有些不知所措，會加入錯誤的團體，認識錯誤的人，這就是危險的開始。他們的朋友不多，我們很難和他們接觸，進一步教育和引導。

很多中國留學生的家庭背景比較好，如果他們孤身一人來到像溫哥華這樣的城市，手里還可以支配大量的錢，那可以過得很滋潤。但是缺少了家庭的關愛和引導就容易受到不良影響。警察可以盡快出警，保護學生安全，但如果缺少了家庭的引導和教育，那留學生的安全很難保證。這也是留學生安全問題的挑戰(zhàn)所在。

皇家騎警有一系列針對校園安全的項目，高中有安全聯(lián)絡員，每天都駐在學校；而在大學，我們會開展一系列的安全教育活動。轄區(qū)警察每個月都會去學校評估安全狀況，保持密切聯(lián)系。

我做社區(qū)警察的時候，社區(qū)有二三十所學校，我會保證孩子們安全地上下學。人才是一個國家最大的優(yōu)勢，而孩子則是國家的未來，因此我們非常重視校園和學生的安全保障。

社區(qū)警察——影響力最大的崗位

記者：和您交談過程中，我已經感受到您有著非常豐富的從警經歷，做過社區(qū)警察，在打擊經濟犯罪、禁毒、反洗錢等部門都曾任職，如今又擔任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是否可以談談您從警經歷中印象最深的一個職位？

徐國揚：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在皇家騎警獲得九個不同的崗位經歷。在皇家騎警，每三年可以選擇換一個崗位。當我還是一個青年警官的時候，我會選擇嘗試不同的崗位經歷，而不是盡快升職。我給自己定了個規(guī)矩，一個崗位不做兩遍，其中只有一個例外，就是大型活動的安保，因為我是大型活動安保專家。

說到印象最深的崗位，我認為是社區(qū)警察，因為這個崗位的影響力最大，可以創(chuàng)新。毒品害了很多家庭，我想改變這種狀況，因此禁毒曾經是我在社區(qū)的一個工作重點。到中國后，我也曾去貴州，到那里看望因毒品致孤的兒童。

金錢是犯罪的源頭，做社區(qū)警察的時候我也曾破獲過財產類盜竊等案子。當追回贓物，把它們返還給受害者的時候，我會有很強的職業(yè)滿足感。當然，這也是警察的職責，作為一個公民該為社會做的貢獻。

女騎警

街頭巡邏的皇家騎警

記者：如您所說，大型活動安保是您多次做過的工作。您曾經參加過G20和G8峰會以及冬奧會的安保工作，能否談談在大型活動安保中加拿大皇家騎警的關注重點和相關經驗？

徐國揚：我曾經參加過三屆奧運會的安保工作，溫哥華冬奧會、倫敦和巴西的夏季奧運會。在這些大型比賽中，競賽本身應該是關注的中心，然而警察最關注的是提供安全保障。在大型賽事中，各方的利益關切都交織在一起，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警察需要為運動員、代表團、觀眾提供安全保障，但大多數(shù)時候你可能看不到警察，我們都是在幕后工作。一個大型賽事的安保工作常常需要兩到三年的準備，與不同國家的專家、不同機構的工作人員共同合作，商量每一個安保細節(jié)。但我很喜歡這個工作，因為我可以全世界范圍內出差，見到新鮮的事物。

記者：您的父母親來自廣東，如今您擔任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這是否會讓您在文化上有一種認同感，也更有利于您開展工作？

徐國揚：我的祖籍是中國廣東，父母從中國香港來到加拿大定居，家庭的影響讓我很尊重中國的文化和道德。同時，我在加拿大出生和長大，因此我也深受西方文化影響，我會把這兩種文化影響融合在一起。駐華以后，我一直在學習漢語和文化。能夠擔任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我很自豪。

選擇做警察也是深受父親的影響。我的父親在香港時就是警察，也是加拿大第一批華人警察。然而于我而言，做警察一開始是一個有些困難的選擇。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科技類的，因為我想賺錢，回饋我的社區(qū)。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意識到在華人的印象中，警察是一份受人尊敬的職業(yè)。在我年輕時，華人社區(qū)的治安并不好。我想請我的父親去餐館吃飯，他都會因為怕遇到搶劫而不下館子。那時我就想做社區(qū)的榜樣，但并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直到我成為皇家騎警的警官，多年后我慢慢發(fā)現(xiàn)我能給社區(qū)帶來正能量、正面的影響。我為這份職業(yè)而自豪。

采訪手記

在一次外國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的活動現(xiàn)場，英國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說他想向我推薦一位采訪嘉賓，剛剛到任的加拿大皇家騎警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徐國揚。那次活動徐國揚參贊并不在現(xiàn)場，那時我就很好奇是怎樣一個人能讓別國的同行如此推薦。后來通過他的助理才了解到徐國揚參贊是大型活動安保方面的專家，參與過三屆奧運、G8和G20峰會的安保。徐國揚參贊是一個習慣挑戰(zhàn)自己的人，在能夠換崗的時候他會在升職和換崗之間選擇嘗試新的崗位，獲得新的經歷。然而當我問他印象最深的工作崗位時，他竟然回答說是社區(qū)警察。這個回答讓我有些許驚訝。因為這個問題我和很多駐華警務聯(lián)絡官探討過，這樣的回答我是第一次聽到。后來他聊起了自己的父親就是加拿大第一代華人警察，他自己成長于加拿大華人社區(qū)?；仞佔约旱纳鐓^(qū)、讓華人社區(qū)更安全，是他一直以來的情結，而通過做警察，他的這個理想得以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