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以通的作息方式很特別,他每天凌晨兩點多起床作畫,一直畫到天亮。白天如果困了,他就坐在椅子上稍微瞇上幾分鐘?!拔抑烂刻熘凰瘍扇齻€小時會命短,但是已經養(yǎng)成習慣,改不掉了?!?/p>
對于劉以通來說,作畫似乎已經融入了他的生命?!皬男∠矚g畫畫到現在,已經畫了幾十年,不畫畫的時候就像掉了魂一樣,不是這邊酸,就是那邊痛?!眲⒁酝ㄕf,“畫畫不只是我的愛好,已經是我后半生的生命了。”
夢幻戛納
劉以通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攜作品走進法國戛納的藝術殿堂。對于已經年過花甲的他來說,這次戛納的藝術之旅如同愛麗絲夢游仙境一般,令他畢生難以忘懷。
2012年11月,機緣巧合,劉以通的一幅畫參加了在法國巴黎大皇宮舉辦的“大寫的藝術”畫展,受到很多國外藝術家和海外媒體的關注。歐盟中國經濟文化委員會了解情況后,決定在第二年的戛納電影節(jié)期間,為劉以通舉辦個人畫展。
歐盟中國經濟文化委員會分管中法文化交流的秘書長金真辰說,當她看到劉以通的作品時,被這種獨特的技法所震撼,她覺得這樣的作品應該讓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歡,因此策劃組織了劉以通在戛納電影節(jié)期間的畫展。
劉以通水墨幻象作品
2013年3月21日,金真辰帶著工作人員來到劉以通家,準備幫他從上百幅作品中挑選出一些代表作參展?!拔覀冎岸紱]見過面,他們一定要親自來我家看一下才放心?!眲⒁酝ㄕf。
看到歐盟中國經濟文化委員會對自己的畫展如此重視,劉以通心里生出一些顧慮?!霸趪馀e辦畫展,我很擔心他們不能欣賞我的畫。如果失敗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些幫助我的人。”劉以通說,為了讓自己能夠成功舉辦畫展,石獅當地政府部門和劉氏宗親紛紛出資贊助,這樣的舉動令他倍感壓力。
2013年5月初,在金真辰和石獅市政府官員的陪同下,劉以通搭上了前往法國巴黎的飛機。劉以通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村人,以前從來沒有乘過飛機。坐在座位上,看著窗外的云朵,他禁不住有些害怕。
為了給自己打氣,也為了讓那些幫助自己的人放心,劉以通十分嚴肅地對身邊的人說:“你們放心吧,這次在戛納的畫展一定會成功的。如果不成功,我就在回來的路上,從飛機的窗戶跳下去?!痹拕偮湟?,身邊的人紛紛笑起來:“劉老師,飛機上的窗戶是打不開的?!?/p>
2013年5月18日,劉以通于戛納電影節(jié)期間舉辦的個人“水墨幻象”作品展,在NEEL畫廊如期開幕。
這一天,戛納的天空下著大雨,卻并沒有澆滅畫廊內的熱情。100多平方米的畫廊,涌進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眾多著名導演和明星。第一次見到如此大的場面,身著唐裝的劉以通顯得十分拘謹。他站在畫廊中,端著高腳杯,看著穿梭在面前的各種膚色的國際友人,仿佛有種做夢的感覺。
“我當時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吹矫媲吧砀唏R大的黑人,還以為是電影里的警察,幸好有旁邊的人幫我介紹。”劉以通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畫展期間,劉以通的“中國水墨幻象藝術”引起了法國、俄羅斯等多家媒體的注意。法國當地電視臺稱贊劉以通“在戛納辦個人畫展,代表中國精神,是中國的驕傲”。這條新聞引起了美國總統奧巴馬的駐法特使扎卡里·米勒的注意。
“米勒說他從來沒有看過一幅畫可以畫成這樣?!眲⒁酝ㄕf。隨后,扎卡里·米勒專程來到NEEL畫廊,邀請劉以通和他同走戛納電影節(jié)紅毯。
當天,在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和身著華服的國際明星中,劉以通穿著一身灰黑麻布中山服,與扎卡里·米勒及國際名模共同走上紅地毯?!拔覐膩頉]有想到自己會走上戛納電影節(jié)的紅地毯?!被貞浧甬敃r的情景,劉以通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閉關17年研究“水墨幻象”
從幼年到現在,劉以通畫過很多不同類型的畫,但真正讓他癡迷的還是自己獨創(chuàng)的“水墨幻象畫”,這是他閉關17年的研究成果。
劉以通
上世紀80年代初,改革開放的風氣席卷全國。當時,劉以通靠年畫、木刻等作品根本沒辦法養(yǎng)家糊口,已經成家的他日益感到家庭的重擔。1984年,停頓多年的學校已經重新開課,在朋友的建議下,劉以通決定開一家教具廠,加入當地的經商熱潮。
“我辦教具廠就是專門搞教學畫圖?!痹陂_辦教具廠期間,劉以通手工制作了數百萬幅教學畫圖,這讓他從中獲取了很多利潤?!澳莻€時候做教學畫圖很賺,一般人一個月的工資是2塊錢,而我的一張模具就賣了2塊到2塊5毛錢?!焙芸?,劉以通在街面上開設了很多分店。
但是這樣的好景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劉以通在朋友鼓動下進軍房地產,然而,由于不了解行業(yè)信息,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劉以通就把自己所有的資金以及50多家分店全部賠了進去。從這以后,他便一直待在家里,連大門都不愿意出。
一天上午吃完飯后,劉以通無意中看到了堆積在家中的教具圖紙。一向省吃儉用的他覺得,與其讓這些圖紙廢棄著,不如把它們利用起來。于是,他又全身心投入到繪畫中。開辦教具廠的經驗讓他對紙墨性能十分精通,受到紙墨和繪畫結合的啟發(fā),1990年,劉以通開始著手研究“水墨幻象”。
每天,劉以通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房間里畫畫?;璋得芊獾姆块g中,沒有風扇,更沒有空調,一個個漫長而炎熱的夏天悶得人喘不過氣。天氣最熱的時候,被汗水浸透的劉以通不得不在一天中換5次衣服。“這么多年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身上的汗水了。不管在什么季節(jié),我都不敢把房門打開,因為水墨對風很敏感,只要有一點風進到房間里,整幅畫就完了?!?/p>
劉以通對“水墨幻象”的癡迷似乎已經到了超乎常人的境界。為了親眼目睹一幅畫風干成形的全過程,他經常會牢牢地守在畫旁,連飯都不出去吃。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隨著“水墨幻象”技法的逐漸成熟,劉以通的手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與其他畫家相比,劉以通的手完全不像是能夠做出藝術作品的手。在他的手上,可以看到一層厚厚的老繭,這是他每天干農活留下的印記。而干這些重活,都是為了鍛煉作畫時的腕力。除此之外,每個人看到劉以通的右手,都會非常吃驚,他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竟然是同樣的長度!“因為我作畫不用筆,全靠手指彈畫,時間久了,手指就這么被磨平了?!眲⒁酝ǖ坏卣f。
2007年,經過17年的閉關苦練,劉以通的“水墨幻象”逐漸受到外界的關注。2008年,目前我國收藏領域唯一一本國家級月刊《中國收藏》,將劉以通的創(chuàng)作正式命名為“水墨幻象畫”,并稱贊他的繪畫“水墨交融,一個個生動而獨特的形象:人物、山水、花草、動物無一不被賦予了水的靈性,散發(fā)出空靈、飄渺的意象”。
對江青說不
劉以通從小就有繪畫天賦,但是由于他出身風水世家,幾乎沒有可能拜師學習美術。在當時的社會大環(huán)境中,他是“牛鬼蛇神的后代”,“成分壞。”沒有專業(yè)老師的指導,劉以通只能自己照著課本上的插圖和小人書描摹。
后來,到了掙工分的年齡,他總是放下手頭的農活,躲在田間地頭偷偷地畫?!坝袝r候畫農民干活的一個動作,有時候把哥哥叫過來給我做模特?!眲⒁酝ㄐχf,“因為把心思都放在畫畫上了,到了年底的時候,別人掙的錢都漲到七八毛了,我還一直是3毛5。”
劉以通水墨幻象作品
1968年,劉以通的執(zhí)著終于有了回報,他的7幅連環(huán)畫登上了《福建日報》?!澳菚r候,因為登報,我覺得特別自豪?!庇辛诉@次鼓勵,劉以通更加堅定了繪畫的決心,創(chuàng)作出多組年畫、連環(huán)畫,多次參加全國性畫展。
1974年,他的年畫《三八號漁船下水》在《福建日報》發(fā)表,不久后就被福建人民出版社印成掛歷,向全國發(fā)行。漸漸的,劉以通在當時的繪畫圈中有了些名氣。
1975年,他以軍民海上聯歡的情景為素材創(chuàng)作出年畫《海島的節(jié)日》,被選送參加全國農民畫展。不幸的是,這幅畫剛好被正在巡視畫展的江青看到了。江青批評這幅作品“只促生產,不抓革命”,要求繪畫者把畫中的鯉魚燈改為紅旗。
事關自己繪畫作品,劉以通似乎總是表現出不同于平日溫和氣質的倔脾氣。接到改畫的通知后,劉以通一愣,脫口說道:“鯉魚燈改成紅旗,革命是革命了,但作品就變成了宣傳畫,而不是年畫!”
當眾對江青的“指示”提出異議,在場的所有人都替劉以通捏了把冷汗。后來,劉以通因此被送去公社學習了49天?!霸诠缋铮刻於家鹪缲澓诘馗苫?。睡覺的地方是以前的豬圈,每個人的鋪位甚至不到半米寬。小小的豬圈關著10個人,夏天熱的時候,在里面連動都不敢動?!奔幢阍饬瞬簧僮铮瑒⒁酝ㄒ彩冀K沒有按照江青的意見把畫改掉。
多年以來,劉以通一直保持著一個習慣,不管眼前面對的是什么人,他都只管繪畫,不愿涉及任何與政治有關的東西。在2013年5月的戛納畫展期間,有一位外國人想買下劉以通的一幅描繪“批林批孔運動”的“水墨幻象”畫,遭到劉以通的拒絕。為了徹底斷絕這個人買畫的心思,劉以通當場把這幅畫撕掉了。
“作為一位藝術家,一定要有德?!被貞浧甬敃r的不愉快,劉以通堅定地說,“這是我們國家自己的事情,我不希望外國人用我的畫去窺視我們的國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