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雁 （遼東學院韓朝學院 118001）

論漢字的美學特質

王曉雁 （遼東學院韓朝學院 118001）

漢字符號化、圖案化、形象化的特點使其始終保持著很強的象征內涵，進而形成以形表意，以意傳情的“語言的圖畫”，其中凝聚著中華民族特有的形象觀念與審美心態(tài)。圖象先在的特質決定了漢字本身就是審美對象，因而具有深厚的美學意蘊。

漢字；思維；美學特質

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漢字也是迄今為止世界上仍然被采用的象形文字。作為一種書寫符號，圖象先在的特質決定了漢字本身就是審美對象，因而具有深厚的美學意蘊。

一、以形托義的圖象化基因

漢字產生的最初階段是通過字形直接表意，線條反映了我們祖先對于世界的抽象理解。而當抽象意義的表達受到圖象的限制時，又在形的基礎上輔以字音，發(fā)展到以形表意、表意兼表音的階段。以形表意、由意造形是漢字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始終遵循的原則，圖象化基因是漢字記錄與傳達信息的重要特征。

漢字最本質的屬性是以形托義，象形、指事、會意和形聲這四種造字方法都具有鮮明的圖畫色彩?！耙孕伪硪狻钡募坠俏耐ㄟ^形象性的字形表達字義，也體現(xiàn)出豐富的內涵，從中折射出中華民族早期審美活動的特點與規(guī)律，以及社會生活變遷所帶來的人們審美心理的流變。漢字形、音、義的結合使之形成獨特的意象之美、形態(tài)之美與聲韻之美。漢字是文字與圖形的完美融合，以簡練的點與線構成形態(tài)萬千的平面方塊型的漢字，將豐富的信息濃縮于其中。

甲骨文字體現(xiàn)了圖象與觀念的統(tǒng)一，其最顯著的功能特點便是以形象圖解的形式來表達觀念意義，既可以表示具體概念，又可以傳達宗教觀念、倫理觀念與審美觀念。甲骨文字作為殷商時代的精神產品與社會審美意識的載體，在創(chuàng)制與使用的過程中始終與商代的社會審美意識密切相關，忠實地記錄了這一歷史時期的社會風貌。殷商時代敬神祭祀活動興盛，時人相信虔心敬奉神主便可得到庇佑，實現(xiàn)人力所無法企及的愿望，這些神靈崇拜的宗教觀念在甲骨文字中得以鮮活的呈現(xiàn)。例如“?！弊衷诩坠俏闹邢袢斯蛴谏袂捌砬蟊Ｓ樱弧案！弊窒袢穗p手捧著酒器敬奉神主；“雩”字本義則是祭天求雨……這些文字都反映出商代崇拜神靈的宗教觀念?！靶ⅰ弊钟伞袄稀焙汀白印眱刹糠謽嫵桑袄稀本由隙白印痹谙?，寓意著晚輩侍奉長輩；“教”字外形很像一個人正在持杖教子，這兩個字便成為父嚴子孝的倫理觀念的形象圖解，生動形象地反映出商代的家庭與社會倫理觀念。

在漢字漫長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中，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隸書與楷書是不同進化過程中處于主導地位的通用字體，蘊含于其中的人文內涵不斷被豐富，并通過漢字形體的演變表現(xiàn)出來，從而成為解讀中國歷史與文化的密碼。蘊含于漢字中的豐富的美學信息可以幫助我們深入了解中國人的審美意識，尋找到我們民族傳統(tǒng)精神的源頭。

二、符號之外的美學呈現(xiàn)

漢字自誕生之日起便被賦有予圖形美的特質。漢字的象形是中國人“使用符號形象對物象的再現(xiàn)”。1經過幾千年的發(fā)展，這種本身就具有裝飾美的方塊字成為人們記錄歷史與文化、表達思想情感的藝術。

漢字是字與畫融為一體的成熟的象形文字，形態(tài)優(yōu)美多姿，結構嚴謹巧妙，內涵豐富深厚，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哲學觀念、美學思想與情感方式。繼甲骨文之后，漢字又先后形成了鐘鼎文、石鼓文、龍書、鶴書、蝌蚪文、麒麟書等64種書體，至南北朝時期發(fā)展到91種。

以書體來劃分，漢字分為篆字、隸書、行書、楷書與草書五類。每一類書體都各具風姿，呈現(xiàn)出不同的美學表現(xiàn)形式。篆字形態(tài)整齊有力，表現(xiàn)出一種古樸率真的自然之美，適用于篆刻、鑄造和書法藝術。隸書的出現(xiàn)是漢字書法藝術史上的重要轉折點，其規(guī)范的結構與圓潤的筆法為后來的楷書奠定了書法基礎。行書更為方便實用，因而歷史書法名家尤其鐘愛這種活潑流暢、靈巧多姿的書體。相對于行書的靈動秀美，楷書以謹嚴平穩(wěn)與剛勁含蓄形成極具藝術張力的雄偉肅穆之美。

書法藝術更是將漢字這種意想奔放的美學特質發(fā)揮到極致。作為獨特的造型藝術，書法極大地豐富了漢字的社會功能，使之不僅局限于思想交流和傳承文化，更能在表現(xiàn)個體品格與藝術追求方面發(fā)揮巨大作用。漢字的氣韻之美在書法藝術中得以人格化的體現(xiàn)。中國書法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審美觀與價值觀，在簡約的線條之中融入人的精神，這種化靜為動的藝術手法使每一個漢字都成為具有生命活力的意象，具有含蓄蘊藉或者蓬勃靈動的氣韻之美。如王羲之的書法作品以“飄若浮云，矯若驚龍”的生動氣韻流傳于世，而蘇軾的書法作品以奔放磅礴的豪邁氣韻獨具一格。

漢字在符號之外的美學呈現(xiàn)使之在表意功能之外更具有審美功能。漢字的書寫直至魏晉時期才由公共轉向個人，由實用轉向審美。因此在一定歷史時期，漢字之美與書法之美等同。書法家在進行創(chuàng)作時，將個體的生命體驗與藝術激情融入抽象凝練的線條之中，創(chuàng)造出氣勢雄渾或者雋秀飄逸的意境之美。從這一點來說，漢字可謂是向美而生的。

三、中華民族特有的審美心態(tài)

漢字的創(chuàng)造是中華民族精神現(xiàn)象的感性呈現(xiàn)。漢字的結構與形象反映了先民對世界的理解和闡釋，同時漢字也深刻影響了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漢字從圖形抽象為文字的過程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思維方式的抽象化過程，初步表現(xiàn)出中華民族的“寫意”傳統(tǒng)，亦是中華文明發(fā)展歷程中的歷史性突破。

漢字以“象”為思維方式，以“意”為思維主體，從多方位喚起人們的感性認識。漢字從“形象”到“意象”的發(fā)展，是中國古代哲學“大象無形”境界的體現(xiàn)。漢字是集象、意、和畫于一體的書寫符號，成為中國藝術境界的基本原型。從最初簡化的表意圖像發(fā)展到抽象的線條文字，漢字始終具有隱喻功能。

人類的意識過程是將世界符號化的過程，符號是人類思維的主體。漢字作為一種信息載體和社會共同使用的符號，其個體字符不是孤立散亂的，而是“互相關聯(lián)的，內部呈有序性的符號系統(tǒng)”。2漢字呈現(xiàn)豐富多變的字體形態(tài)特征，正是源于其形體空間組合運用系統(tǒng)化的方式。漢字各種字體均以線條作為構形元素，線條是先民在長期的社會實踐中對客觀事物外形與屬性的抽象化表達，其中蘊含著人們對宇宙人生的認知與情感。通過對線條的不同組合，使每一個漢字成為人們的審美對象，傳遞出豐富的情感內容，構成含蓄、象征的視覺意味。

漢字從遠古時期人們記事與表達情感的圖形符號演變而來，以圖象化的方式傳達視覺信息。漢字以形表意的特點使我們通過字形可以了解漢字本身的意義，比如看到“水”字，會使人聯(lián)想到小溪、河流奔涌而去的形態(tài)；看到“竹”字時，會自然聯(lián)想到竹挺拔秀逸的特質。中國古代把象形字稱作“文”，本意就是描畫的圖像。古人把漢字稱為“書”，由此便有“書畫同源”之說。按照許慎《說文解字敘》中的觀點，漢字的字體構成是物象符號化、語言圖像化的典范：“古者泡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視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

漢字產生于人們對自然界的認知與模仿，是華夏先民智慧與創(chuàng)造力的結晶，并深受中國傳統(tǒng)意象思維的影響。在漢字書寫過程中超越具體的物象與場景，達到宇宙和人生超越時空的體悟，這便是書法藝術追求的最高境界——意境。意境是抒情性作品中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的形象系統(tǒng)，及其開拓的審美想象空間。漢字的意境美表現(xiàn)在書法作品中，包括情景交融和虛實相生，即作者將特定的主觀情感與客觀環(huán)境交融，從而形成一種完美的藝術境界 。

現(xiàn)代漢字是經過概括與簡化的意象符號，拓展豐富了漢字表意的意象空間?！案！弊挚芍^極具代表性。這一在中國隨處可見的漢字幾乎寄托著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全部憧憬，甲骨文中“福”字的最初含義是向上天祈求，是雙手捧酒澆于祭臺上的會意字。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弊值暮x被擴展。有學者認為“福”字右邊的“一”代表房梁，“口”代表家中人丁興旺，而“田”代表土地，是農業(yè)社會人們安身立命的根基。這幾個意象組合起來，表達了中國人對于幸福生活的傳統(tǒng)理解：那就是既有房屋和田地，又有子孫滿堂的富足生活。

漢字準確、穩(wěn)定地記錄了漢文化的發(fā)展，同時自身亦成為漢文化中獨特的一部分。漢字符號化、圖案化、形象化的特點使其始終保持著很強的象征內涵，進而形成以形表意，以意傳情的“語言的圖畫”，其中凝聚著中華民族特有的形象觀念與審美心態(tài)。作為漢文化的載體，漢字是中華文明的標志，同時也是一種極具中國特色的藝術。

注釋：

1.梁一濡，戶曉輝，宮承波.《中國人審美心理研究》，第354頁，山東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2.王寧.《漢字構形學講座》，第18頁，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2016年度遼東學院校級科研基金項目（2016YB002）

王曉雁（1971- ），女，遼寧丹東人，文學碩士，遼東學院韓朝學院漢語言系教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