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張留

外公念過幾年私塾。私塾開學時，學生們要各自帶一盞燈籠到學校，由老師點亮，象征學生的前途一片光明，這種習俗稱為“開燈”。外公一邊扎制燈籠，一邊給我和表弟表妹們講“開燈”的故事。

每年春節(jié)前，外公都要給孩子們扎制新燈籠。只見他先是將竹片劃開，剝出細細的竹篾，浸泡在水里備用，然后根據燈籠的大小，將竹篾彎成不同的弧度，再把它們巧妙組合，連接在一起，燈籠的骨架就完成了。用木條、竹篾、鐵絲等材料，可以扎制各種形狀的燈籠，圓柱體、六棱體、八棱體的宮燈，自不必說。稍復雜些，可以把它扎得飛檐斗拱雕梁畫棟，如同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三個花瓣的手提小花燈、紅眼白身短尾的兔子燈、七彩花籃、魚燈，等等。在燈籠的底座上，粘一個小蠟燭頭，點燃。霎時，一跳一跳的燭火，照亮了一張笑臉。孩子小心翼翼地提著它，覺得自己就是快樂的天使。燭火微微，那簇小火苗在暗夜里發(fā)出暖黃的光，讓這個世界堅硬的輪廓柔和起來。

元宵節(jié)的晚上，各家的孩童將一盞盞樣式各異的燈籠提出來。大街小巷，煙火燦爛，燈籠閃爍，流光溢彩，像天上的星星灑落在人間。

外公飽經滄桑，但磨難并沒有讓他意志消沉，而是讓他更加珍惜當下美好的生活。他總是以美好的眼光打量周圍的一切，總是盡力給別人帶去快樂。他曾帶著我們去觸摸、折彎樹枝。我們感受到，冬天里的樹木在落光葉子之后，枝條是僵硬的；春天的樹木在發(fā)芽之前，枝條先開始變得柔軟。我們明白了，人要想得到愛，必須先付出愛。當我們抱怨樹枝多么僵硬的時候，先得問問自己給樹木帶去的是暖春還是寒冬？

從春節(jié)到元宵節(jié)，大紅的燈籠在古樸的屋檐上掛著，這是民間的表情。提到元宵節(jié)，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除了紅彤彤的花燈，就是外公的笑臉。立春過后，柳樹又泛出新芽了。外公和燈籠，沉默在鄉(xiāng)土的芬芳里，一起歸隱為鄉(xiāng)村背景。有一盞燈籠，卻被我長久地留在記憶里了。不管世界如何變遷，我只想守著自己心中的那盞燈籠，一直走下去，哪怕前路多有險阻，我都可以走下去，因為我知道，最終會有一道暖心的光，指引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