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旸
這難道不就是生活的真相嗎?一切無法預(yù)計又混沌不清,你在盼望著
美好的時候,卻遭到致命一擊,在你陷入絕望的時候,又突然賞賜給你甜蜜
《文森特與世界盡頭》劇照。
有太多電影講述有關(guān)逃離和尋覓,一個個“在路上”的故事,用肉身的遠行,疲憊的旅程和最終的抵達,換取某種精神意義上的收獲。這些故事的主角是年輕人和迷茫者,所以,從另外的角度去審視,那次上路與行走,就是他們成長之途的一次象征性的外顯。
《文森特與世界盡頭》就是這樣一個故事。文森特是個孤僻的男孩兒,青春期的年紀(jì)里,對于派對、姑娘、啤酒和運動毫無興趣,一心一意關(guān)注著地球變暖和生態(tài)環(huán)境之類的宏大議題,終日繃著臉,與周遭為敵,他抑郁,沉默,素食,旁人一切快樂的世俗生活在他看來,都是罪錯。他到處搞破壞,甚至愈發(fā)極端,被送進醫(yī)院,被朋友疏離。而他的家庭中,不只他一個麻煩,疲憊不堪的父母,未婚先孕的姐姐,還有一個突然闖入他們生活的,舉止瘋癲的阿姨。一家人在崩潰邊緣跌跌撞撞。
《文森特與世界盡頭》是一部不那么規(guī)整的公路片,一部氣質(zhì)“微喪”的青春期題材,有時讓人啼笑皆非,有時讓人沉默不語,它向你展現(xiàn)了“家庭”這個概念之中所有斑駁的裂紋和令人沮喪的不堪,但最終又用一個團圓的結(jié)尾告訴你家庭的意義。
這個故事中,媽媽和突然闖入的阿姨,是對照性的角色。阿姨夸張、瘋癲,有一種表演性的快樂和自以為是,但與之相對的,媽媽卻沉悶、無聊,被生活搞得身心俱疲。這一對姐妹象征了與生活交手后兩種慘敗的姿勢,很快,人們就會知道,她們的行為表現(xiàn)不過都是與生活纏斗之后,賴以抵抗和自我保護的一種策略——假裝狂喜也好,沉默不語也罷,只不過有著截然相反的外部特征罷了。
而文森特這個小男孩兒,并非想成為什么英雄,更不是恐怖分子,甚至連真正意義上的環(huán)保沙文主義者都算不上。他只是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讓自己得以從瑣碎之中脫穎而出,被世界認(rèn)識,這幾乎是所有年輕人拔節(jié)生長時心底默默涌動的小小夢想——想變得獨一無二,想變得受人矚目。只是,沒有人告訴他到底該如何助長野心,又該如何節(jié)制沖動,你能感到他的左沖右突但終不得意,他看起來有多執(zhí)著,其實就有多窘迫。周遭的人們只對他投以反感和厭惡的目光,他也就加倍償還。他陷于孤單,但羞于求救。或許這就是青春期吧。只能企盼時間去化解一切。但是,阿姨的到來成為了催化劑,也意外成為了解藥。不只解救了文森特,也解救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阿姨的出現(xiàn)像一個引信,把一切都搞得面目全非,但是這意外的以毒攻毒起到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正面作用。到了后來,人們就能發(fā)現(xiàn),其實,這故事里的人,沒有人真的與表面上或者自己宣稱的一樣。阿姨口口聲聲炫耀著自己和男友的愛情,但實際上,早已罅隙叢生;母親無聊地困于爐邊灶臺,但其實年輕時也像所有人一樣擁有夢想;文森特每天一副愿意為全人類的福祉燃盡自己的樣子,但在旁人的婚禮上偶遇年輕姑娘的搭訕,也會怦然心動。
從比利時去往巴黎的一路旅程,像一場毫無預(yù)期但效果驚人的心理診療,極端的“休克療法”不但逼迫著郁郁寡歡的文森特承認(rèn)了自己懼怕死亡,仍然懷戀美好人生的現(xiàn)實,也讓假裝幸福的阿姨褪掉了偽裝,承認(rèn)自己的失意,父母爭吵之后重新和解,未婚先孕的女兒誕下了嬰兒——一切懸而未決最終都在歷經(jīng)險阻之后踏實地落地。
這個故事的有趣之處在于,最初,所有人都向著心里想象的那種所謂的“正常”生活去拉扯,但卻收獲了越來越糟的結(jié)果;而后來,意外推動著一切向看起來越來越糟的方向發(fā)展,卻意外收獲了一個大團圓的結(jié)尾。這難道不就是生活的真相嗎?一切無法預(yù)計又混沌不清。你在盼望著美好的時候,卻遭到致命一擊;在你陷入絕望的時候,又突然賞賜給你甜蜜。
說到底,人生都是打怪升級的游戲,誰都沒有通關(guān)秘籍,我們有時信心滿滿有時小心翼翼,有些人敗在開頭,有些困在中途。所以,當(dāng)你看見文森特一家人齊齊整整坐在草地上,即便疲倦又遍體鱗傷,你也能明白,在與生活的這場對抗中,他們儼然已經(jīng)算是通關(guān)的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