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年:房地產與中國社會命運
鄭永年,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
在今天的中國,把房地產與中國社會的命運聯(lián)系起來,可能很多人已經不會感覺到過于夸張了。也就是說,房地產決定了中國社會的命運,是進步還是退步,穩(wěn)定還是不穩(wěn)定,是改革還是革命,是幸福還是悲慘。
實際上,很多年來,房地產的變化是最能牽動中國社會的神經,而今天這種情況變得更為嚴峻了。在政府調控接連失效之后,人們已經對房地產失去了信心,自私的人們都在瘋狂,希望在泡沫破滅之前進行最后的一搏。
近年來,中央高層多次強調:“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 但現實剛好相反,房子被用來炒,而不是用來住的。這個趨勢越來越嚴峻,在住房大量空置的同時,房價繼續(xù)快速上漲。去年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討論中國經濟的幾個不平衡,其中一個就是房地產和實體經濟之間的失衡。房地產經濟對實體經濟的負面影響是顯然的,不需要多說。
炒一套房的價值相當于一個不小的實體經濟公司數十年的努力。“上市公司買房救公司”“兩個有房產的人結婚相當于兩個上市公司的合并”“為了買房,一個老太太結婚數次”等等新聞報道,一直充斥著新聞媒體。
確切地說,住房在中國已經遠遠超出其“居住”的自然屬性,而涉及到個人、家庭、集體、道德倫理等等方面。歷史地看,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的住房,能夠像中國那樣牽動著社會方方面面的變化。
中國房地產領域發(fā)展到今天的局面,是幾個方面全面失效的結果。
一、經濟學的失效。經濟學家從簡單的供需出發(fā),把重點放在土地供應和人口自由流動。如果住房有充足的供應,那么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不過,很顯然,房地產并非供需市場決定的。一線城市供應不足,而二三線城市住房大量過剩。經濟學也假定,如果戶口制度改革容許人口自由流動,那么情況就可以改變。不過,即使在沒有自由流動的情況下,政府怎么做也無法控制人們涌向一線城市。北、上、廣、深這些一線城市的人口,已經超過2000多萬了,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二、政府經濟政策的失效。多年來,政府千方百計采取各種限購政策,但效果不僅不佳,反而使局勢惡化。限購只是暫時現象,一旦放松,泡沫變得更大,不僅沒有消耗掉泡沫,反而使得泡沫擴展得更快。
三、市場的失效。因為中國本來就不存在一般意義上的市場(或者說概念中的市場根本不存在),市場的失效非常容易理解。因此,不管一線城市的房價多么離譜,人們還是拼命離開二三線城市,擁擠到一線城市。這里,價格因素不起任何作用,大城市的房價越高,人們越瘋狂;而二三線城市的低價住房則吸引不了人們的興趣。
四、社會壓力的失敗。中國社會一直對房地產的現狀感到不滿,也用各種途徑表達著不滿,但社會的壓力顯然沒有反映到政府的政策上面,或者市場波動上面。一個現實的矛盾是,盡管人們普遍感到不滿,但人人都想成為房地產的“利益相關者”,從中得到一份利益。對沒有住房的人來說,不滿是真正的;但對很多已經有住房的人來說,不滿針對的只是利益分配不公,或者希望再多得一些利益。
如果要避免房地產的破滅,就必須有傷筋動骨的變化。一旦房地產泡沫破滅,那么傷筋動骨的不僅僅是房地產市場本身了,而很可能是整個中國社會。一些觀察家已經指出,越來越高的房價已經使得一些社會群體,尤其是年輕人群體對政府的執(zhí)政能力失去信心。人人需要住房,當人們看不到希望的時候,這種情緒的產生是很自然的事情。
建立完善的房屋施工安全管理體系,使施工安全管理與施工質量管理相協(xié)調,并形成房屋建筑市場安全施工管理的完整系統(tǒng)。要明確工程控制人員的具體安全責任,對工程任務進行分解,使工程的安全目標控制成為體系,并以此為依據來完善工作制度。各個建筑企業(yè)應該為員工定期舉辦安全管理講座,通過各種實踐性的學習強化完其安全管理意識,在安全管理講座舉辦完畢之后,建筑企業(yè)應該組織施工人員進行安全管理知識討論,通過實踐交流與合作探究,不斷的強化員工的安全管理意識。凡是施工現場必須配有安全監(jiān)理及專職的安全員來負責施工現場的指導工作,保障能夠及時發(fā)現建設過程中的質量問題及安全隱患。
中國房地產今天所面臨的困境,并不是房地產本身的問題,而是城市體制問題,是城市化模式問題。房地產病只是中國城市化模式的一個反映而已。
由于中國政治和行政體制的特殊性,優(yōu)質資源高度集中在幾個大城市,尤其是一線城市。在優(yōu)質資源高度集中的情況下,所有意在促進社會進步的改革顯得“違反”人性,從而變得無效,甚至失敗。
這種例子比比皆是。例如,因為一線城市太大了,人太多了,需要減少人口,因此很多城市都在出臺驅趕沒有城市居住權的人(往往是農民工和窮人)的政策,但問題在于窮人最需要交通便利、能夠找得到工作的城市。例如,城市的醫(yī)院太擁擠了,但問題在于只有在城市才能找到好醫(yī)院、好醫(yī)生,老百姓為了一條命而到城市找醫(yī)院和醫(yī)生是人性所趨。例如,城市里的學區(qū)房盡管已經太貴了,但房價還是拼命往上漲,這只是因為城市的學校太好了,人們只有把自己的小孩送入這些學校,才會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更為重要的是,大城市所具有的優(yōu)質資源,使得城市聚集的既得利益者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勢力也越來越強,這更使得改革變得越來越困難。例如,討論多年的房地產稅遲遲不能成為現實,只是反映了既得利益者的阻力是多么有效這樣一個現實。更多的既得利益者需要更多的優(yōu)質資源,也能得到他們所需要的資源,因為既得利益者是中國社會最有權勢的群體。
事實上也如此。這些年來,國家的優(yōu)質資源源源不斷地流向大城市,而很多二三線城市則得不到應當有的資源,更不用說是鄉(xiāng)鎮(zhèn)了。大城市越來越富,中小城市越來越窮,城市間的差異,便是利益在不同社會階層的差異的反映。
如果這個邏輯不改變,那么結果必然是整個國家的發(fā)展會變成幾個大城市的發(fā)展,即圍繞著北、上、廣、深幾個大城市。實際上,這也正是有關部門、專家學者所設計的發(fā)展模式,即大城市群模式。如前面所說,大城市盡管已經過大,仍然繼續(xù)在擴張。城市的擴張已經變得不可控制,而擴張的最后結果便會是“大爆炸”。
今天,中國已經形成了農村包圍城市、小城市包圍大城市的局面,并且越往城市中心越富裕,越往城市邊緣越貧窮。隨著經濟的下行,人們的工資(尤其是高校畢業(yè)生)不見增長,但房價越來越貴。即使有一天,這些人會因為城市高昂的成本,而被迫移向二三線城市,甚至更小的城市轉移,但因為二三線城市優(yōu)質資源的缺乏、就業(yè)的不足等因素,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便會成為“革命”的后備軍。
畢竟,在今天的中國社會,人們已經實現了接受高等教育的基本權利,也產生了權利的概念;一旦在現實中,這些群體實現不了自己基本的權利,他們便會轉向政治。這個趨勢在香港、臺灣已經表現得非常清楚,也發(fā)生在世界上其他很多地方,無論是發(fā)達的西方,還是仍然處于發(fā)展過程中的非西方國家。
中央政府已經注意到了房地產和實體經濟之間的嚴重失衡,現在在努力改變這個失衡。但正如本文所分析的那樣,房地產問題并非房地產本身所引起,而是中國的城市化模式所致。因此,通過管控房地產(例如限購)已經不足以實現房地產和實體經濟的平衡,更不足以促成社會均衡的進步。現在解決問題的思路仍然是房地產本身,而沒有把房地產置于城市化模式中來考量,因此所出臺的舉措遠遠不夠。要改變房地產的嚴峻形勢,必須做一些大的改革舉措。有幾個改革舉措可以考量。
第一,實現“新三線計劃”,把優(yōu)質資源分散到二三線城市。大城市集中了過多的優(yōu)質資源,不僅已經造成了巨大的浪費,而且使得改革不可能。政府先行,要把一些政府機構搬到二三線城市。這方面,中國可以利用“官本位”的傳統(tǒng),政府機構走到哪里,優(yōu)質資源就會跟隨到哪里。
一些大型國有企業(yè)也可以搬離大城市,走向二三線城市。優(yōu)質的學校、醫(yī)院和社會服務機構可以在二三線城市設置分支機構,總部留在城市以減少阻力,但總部定期派優(yōu)質專業(yè)人才去二三線城市工作,就如同政府內部的干部交流制度那樣。
第二,實現“居者有其屋”的政策。二三線的很多城市面臨著嚴峻的房地產泡沫,而越來越多的大城市年輕人沒有居所。為什么不可以實現“居者有其屋”呢?在優(yōu)質資源逐漸流向二三線城市的同時,通過“居者有其屋”政策鼓勵和吸引年輕人到那里進行就業(yè)、創(chuàng)業(yè)。這樣,既可以避免大量的人才留在大城市所造成的浪費,也可以促進二三線城市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第三,二三線城市社會政策的改進。隨著優(yōu)質資源分散到二三線城市,那里的社會政策也可以跟進。例如,隨著老齡化社會的來臨,可以在二三線城市建設更多的醫(yī)院、養(yǎng)老院等。各類學校、體育設施、文化娛樂設施等也可以跟進建設。
第四,加快小城鎮(zhèn)建設和農村的現代化。要考慮到,即使中國的城市化達到了發(fā)達國家的水平,即70%的水平,也仍然會有5億多人口生活在農村。要避免這個龐大的群體“包圍”城市,對城市構成不可承受的壓力,那么就不可以忽視農村建設。
而且,因為教育的擴張和農民工這個特殊階層的形成,今天的農民已經不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傳統(tǒng)農民,而是具有和城市居民同樣權利觀念的新農民。如果忽視了這個群體的權利觀,那么將會是巨大的政治錯誤。因此,小城鎮(zhèn)建設和農村的現代化成為必須,這個過程既可以實現經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也可以為政治和社會的穩(wěn)定打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