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北京語音與普通話語音之間其實有很大的差異,特別是語流方面,北京話中的很多音變規(guī)律在普通話中都不存在,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吃字兒”現(xiàn)象。文本從聲母的省略、韻母的弱化和整個音節(jié)的遺失等幾個方面闡述了“吃字兒”現(xiàn)象的具體表現(xiàn)。
關(guān)鍵詞:北京語音;普通話;“吃字兒”現(xiàn)象;語流音變
作者簡介:李明迪(1988.5-),女,蒙古族,內(nèi)蒙古赤峰人,碩士,赤峰學院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語言學、對外漢語。
[中圖分類號]:H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8--02
《現(xiàn)代漢語》(黃廖本)對于普通話的定義是:“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chǔ)方言,以典范的現(xiàn)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guī)范的現(xiàn)代漢民族共同語。”但是筆者在北京生活過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事實上北京語音與普通話語音有著很多微妙的差異。當然此處所說的北京語音并不是指北京土話,而是指現(xiàn)代北京人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剔除了土音土語的,在語流中顯示出與普通話具有微妙差異的語音。
特別是北京公交車上售票員所使用的“京腔”,更是讓初來乍到的外地人聽得一頭霧水。在北京,本地人和外地人是很容易區(qū)分的,因為普通話說得越標準的,反而越是外地人(比如周邊的河北、山西、內(nèi)蒙等),而操著一口“京腔”的才是北京人。
一、北京語音與普通話語音的微妙差異
北京語音“京腔”與普通話的根本區(qū)別到底表現(xiàn)在何呢?或許有人會說,是兒化現(xiàn)象過多。誠然,北京話與普通話最明顯的差異莫過于,北京語音中的兒化現(xiàn)象比普通話中要多得多。比如在普通話中,“花”、“眼鏡”、“肩膀”這樣的詞并不需要讀成兒化,而北京語音中卻是“花兒”、“眼鏡兒”、“肩膀兒”。林燾和沈炯(1995)曾經(jīng)對北京話的兒化韻進行過具體且詳盡的統(tǒng)計調(diào)查。并且從民族、性別、年齡、地域等幾個方面對北京話兒化韻中五種語音分歧進行了比較??v觀各種兒化韻的實例,我們來分析一下是否兒化現(xiàn)象就是造成北京語音與普通話語音形成差異的根本原因呢?臺灣歌手周杰倫曾經(jīng)在《我的地盤》這首歌中,在每句歌詞的韻尾都添加了兒化來模仿北京語音:“在我地盤這兒,你就得聽我的兒,把音樂收割兒,用聽覺找快樂兒。”結(jié)果證明,這在聽感上依舊與北京語音相去甚遠??磥韮夯⒉皇窃斐杀本┱Z音與普通話語音形成差異的根本原因。
除了兒化以外,北京語音的第二大特征就是輕聲過多。北京語音中的輕聲甚至到了一種極端的地步,那就是不該輕聲的地方也變得很輕,甚至演變成了一種特殊語音現(xiàn)象,叫“吃字兒”。奚博先(1996)舉例說:你一人就吃四月餅?一(個)人、四(個)月餅,中間的量詞“個”都被“吃”掉了。在書面語中,“四月餅”是不合乎現(xiàn)代漢語的語法規(guī)范的,然而在北京口語中這樣的說法則大行其道。
事實上,“吃字兒”現(xiàn)象已經(jīng)從輕聲中跳脫出來,可以算作一種獨立的語流音變現(xiàn)象。其中不只有整個量詞被“吃”掉的時候,北京語音中還有很多聲母或韻母被“吃”掉的現(xiàn)象,特別是在三個音節(jié)相連的詞或短語中。北京大學中文系的孔慶東(2009)在《好“吃”字兒的北京話》一文中舉例說:北京人會把“西紅柿”說成“兇事”,省略了“紅”的聲母“h”;還有的省略了韻母,而且把聲母zh,ch,sh簡化為r,如:“燈市口”說成“燈r口兒”。這一點筆者深有共鳴,特別是北京公交車上的售票員報站名,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甚至可以把“西絨線胡同東”報成“稀了糊通”,真可謂北京語音中的一絕!
綜上所述,原來“吃字兒”現(xiàn)象才是北京語音之為“京腔”的精絕所在。關(guān)于這一點,筆者將會在下文中進行具體的分析和闡述。
二、“吃字兒”現(xiàn)象的具體音變規(guī)律
任國慶(1989)認為,語流音變是指在連續(xù)的語流中,一個音由于受到鄰近音的影響,或由于說話快慢、高低、強弱的不同而發(fā)生的一些變化。在日常言語中,語流音變是高頻率出現(xiàn)的,比如普通話中的變調(diào)、輕聲、兒化、連讀等等。北京語音中的“吃字兒”現(xiàn)象就屬于一種特殊的語流音變,下面具體說說北京語音在語流音變中的特殊表現(xiàn),看看“京腔”之所以為“京腔”的原因,還有它與普通話的微妙差異到底是如何體現(xiàn)的。
2.1聲母的音變規(guī)律
北京語音中“吃掉”的聲母主要體現(xiàn)在塞音、擦音和塞擦音這幾個方面,其中塞擦音由于其發(fā)音比較復雜,更容易被語流忽略掉,尤其是zh,j 等不送氣的塞擦音,以下舉例進行詳細分析。
2.1.1“吃掉”聲母zh或sh
當以zh或sh為聲母的音節(jié)處于某詞或某短語的中間位置時,在北京語音的語流中極容易被省略,我們可以看一些語言中的實例:
不知(zhi55→[?])道 近視(shi51→[?])眼
補助(zhu51→[?])金 大使(shi214→[?])館
班主(zhi214→[?])任 老師(shi55→[?])好
西直(zhi35→[?])門 燈市(shi51→[?])口
花枝(zhi55→[?])巷 六十(shi35→[?])七
從以上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出,在北京語音的語流中不僅省略了處于詞或短語中間的音節(jié)的聲母,而且還伴隨著聲母后面元音的弱化,甚至在聽感上成為類似兒化的卷舌音。不僅如此,我們還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弱化可以發(fā)生在任何一個聲調(diào)里,而且這些聲調(diào)都不同程度地弱化成了輕聲。
任國慶(1989)認為上述現(xiàn)象是把[?]或[t?]濁化成了[?],筆者不同意這一看法,因為[?]是一個舌尖后音,在發(fā)這個音的時候需要舌尖觸碰硬腭,而我們利用反復發(fā)音的方法可以辨別出“不知道”中被弱化的“知”字在發(fā)音時并不需要將舌尖觸碰硬腭,而只是做了一個卷舌的動作。
2.1.2“吃掉”聲母j或x
這一組聲母與zh/sh的不同之處在于,聲母j/x在語流中被省略之后,元音并不弱化,而且保留了聲調(diào)。試看以下例子:
郎家(jia55→[ia]55)園
升降(jiang51→[iɑ?]51)機
自行(xing35→[i?]35)車
照相(xiang51→[iɑ?]51)機
在聽感上,似乎是“家”變成了ya55,“將”變成了yang51,“行”變成了ying35,“相”變成了yang51。
2.1.3“吃掉”聲母g或h
與j/x類似,g和h都保留了后面的元音,聲調(diào)有所改變但是也沒有弱化為輕聲。而這一組聲母的特殊之處在于,當前一個字的韻尾是元音時,與后面弱化之后的音節(jié)形成了合并現(xiàn)象。比如:“不好吃”中的“不”[bu]與弱化之后的[au]相拼,形成了在聽感上類似“暴”的音,“不好吃”變成了“暴吃”。
護國(guo35→[uo]35)寺
成果(guo214→[uo]35)酒店
石虎(hu214→[u]21)巷
不好(hao214→[au]21)吃
縱觀以上三組聲母被“吃掉”的情況,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那就是,與zh/ch、 j/x、 g/h這三組聲母的發(fā)音部位分別對應的sh、q、k似乎很少發(fā)生弱化的情況。究其原因,我們可以看出這三個輔音都是送氣音,“送氣”是這幾個音區(qū)別于同部位音的最明顯的區(qū)別特征,而如果含有這三個輔音的音節(jié)弱化到只剩元音,就無法送氣,而且將聲母省掉會使發(fā)音變得怪異。
2.2韻母的音變規(guī)律
2.2.1弱化
位置跟在m或f后面的韻母,很容易弱化,甚至脫落。這種現(xiàn)象在普通話的語流音變當中也存在,如:豆腐(fu)讀成豆腐[f]。只是這種現(xiàn)象在北京語音當中更廣泛,也更明顯。張燕來(2000)舉例表明,北京人在說“斗母宮”的時候,“母”字的韻母弱化乃至消失,讀成dou51 m gong214, 只留了一個雙唇音聲母的口型。又如:多福巷,讀成duo55 f xiang51,[f]后面的韻母也脫落了。
試看以下例子:
黃木(mu51→[m])廠
豆腐(fu→[f])池
大北(bei214→[pe])門
石猴(hou35→[xo])街
經(jīng)比較后發(fā)現(xiàn),以雙唇音或唇齒音為聲母的音節(jié)中,元音可以全部脫落,只剩下輔音的唇形即可。而除此之外的聲母,其后的元音則只可以部分脫落,具體表現(xiàn)是:保留韻腹,脫落韻尾。如“大北門”中的“北”字中,[i]脫落,保留了[e]。而這一點在普通話的語流音變中就不存在。
2.2.2強化
北京語音中也有一些元音開口度變大了,我們暫且稱它為“強化現(xiàn)象”。在普通話的韻母iou,uei,uen里,韻腹“o”“e”大多弱化,而北京人在發(fā)這些音時不大弱化,反而更夸張,特別是在年輕人的口語中。例如:把“對”說成[duei51]或[duai51],“這個”說成[zhei51 ge]或[zhai51 ge],“那個”說成[nei51 ge]或[nai51 ge]。
2.3“吃掉”整個音節(jié)。
北京語音中最突出的“吃字兒”現(xiàn)象應該就是整個量詞被“吃掉”。在漢語中,“數(shù)詞+量詞+名詞”才是符合語法規(guī)范的,然而在北京語音中卻常常將量詞的整個音節(jié)都“吃掉”,成了“數(shù)詞+名詞”的形式。比如:“一個警察”(yi35 ge51 jing214 cha35)首先弱化為yi35 e jing214 cha35,然后再進一步弱化為yi35 jing214 cha35,最后,“個”的整個音節(jié)都被“吃掉”了,在聽感上也就不存在量詞“個”了。董秀芳(2003)認為“一”是數(shù)量結(jié)構(gòu)“一個”中脫落量詞導致的;劉祥柏(2004)則認為,這個“一”應該是“一個”的合音形式?,F(xiàn)具體舉例分析如下:
(1)他打碎了一[i35]花(hua55)瓶。
(2)樓頂上有一[i35]孩(hai35)子。
(3)原來他是一[i35]警(jing214)察。
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中“一”的音變規(guī)律,它在陰平、陽平和上聲之前應該讀51調(diào),在去聲之前應該讀35調(diào)。但有趣的是,通過分析以上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出“一”在陰平、陽平和上聲之前卻都讀成了35調(diào)。吳永煥(2005)認為,這種現(xiàn)象說明量詞“個”的音段成分脫落,超音段成分卻依然存在。也就是說,量詞的語義成分依附于連讀調(diào)而得以保留。
三、結(jié)語
本文的目的不在于推翻《現(xiàn)代漢語》(黃廖本)對于普通話的定義,而是針對“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這一部分進行仔細推敲,把過于籠統(tǒng)的概念精確化,找出北京語音中不符合普通話標準音的部分,在此基礎(chǔ)上對概念進行修補和完善,讓學習者不要誤認為北京語音就是普通話語音。
參考文獻:
[1]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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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吳永煥.北京話“一個”弱化的原因[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