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濃厚的道教氛圍,特殊的家庭教育是李白初遇仙道的基礎,游學與尋仙并存不僅是李白成長道路上與眾不同的一大特點,一路上的山水美色更給予了李白詩歌創(chuàng)作的靈感。尋仙問道不是李白的愛好而是他的人生追求,直至他出蜀求仕也依然貫穿其中,成為他一生的追求。在這種情況下,觀其一生創(chuàng)作的詩歌不難發(fā)現無一不散發(fā)著濃厚的仙道思想。
關鍵詞:仙道;李白;詩歌
作者簡介:尚夢珣(1992-),女,漢族,安徽合肥人,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文學碩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8-0-02
道家文化對李白的影響是歷來學界研究李白的一大重點,前人多從李白的道教思想、仙道修煉,仙道對李白的立身行事及藝術創(chuàng)作的影響等方面入手展開研究,這類研究盡管詳細闡述了道教對李白的影響,但內容多不夠立體。本文試結合李白的人生軌跡,從初遇仙道,游學與尋仙,求仕與問道三個方面入手進行縱向研究,探討不同時期李白仙道思想在其詩歌中的具體體現,對李白的仙道思想作進一步的思考。
一、初遇仙道
自古以來,巴蜀作為道教的發(fā)源地,道教活動十分活躍,紫云山、戴天山是道家棲隱之地,“神龍之初,李客行程萬里,攜五歲的兒子李白入蜀,定居于綿州昌隆縣清廉鄉(xiāng)(今四川省江油市)?!盵1]在蜀中,李白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時期,這段成長經歷對其一生有著重要影響?!耙簧萌朊接巍钡睦畎鬃陨倌陼r期就愛好一邊讀書一邊旅游,江油的大匡山便是他隱居讀書之處。不僅如此,李白還常去戴天山、太華山、竇固山、紫云山等道教名山旅游,暢游于巴山蜀水之間,盡受壯麗山川靈氣的熏陶。這些雄奇壯美的故鄉(xiāng)山水陶冶著李白,山中的道家仙話傳說也感染著李白,強烈的仙道思想在其詩歌中多有體現:如“家本紫云山,道風未淪落?!保ā额}嵩山逸人元丹丘居》),“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廬山山遙寄盧侍御虛舟》)等,這些詩句可以說是李白仙道思想的直接反映。李白的仙道思想,與其自幼接觸道教典籍有密切關系。他曾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自敘的兒時所受與常人相異的教育:“少長江漢,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軒轅以來,頗得聞矣。常橫經籍書,制作不倦,迄于今三十春矣。”其中“五歲誦六甲”中的“六甲”就是道教術語,分別指: “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它既是道教專有的術數技藝,又是道教符箓之名?!渡裣蓚鳌酚小白蟠葘W道,尤明《六甲》,能役使鬼神”可證,神仙方術之書《道藏》中也有“上清六甲祈禱秘書”一說。此外,李白還時常受到他父親的教誨,“余小時,大人令誦《子虛賦》,私心慕之”。(《秋于敬送從侄瑞游廬山序》)。從這些詩文可以看出少年李白在家庭和生活環(huán)境的熏陶下必將對道家文化產生興趣,這也為貫穿其一生的仙道思想奠定了基礎。
二、游學與尋仙
隨著年齡的增長,李白的崇道熱情逐漸增強,他在《鳳笙篇》詩中說:“仙人十五愛吹笙,學得昆丘彩鳳鳴?!逼洹陡信d八首》(之五)亦說:“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吹笙吟松風,泛瑟窺海日。西山玉童子,使我煉金骨。”“煉金骨”即為煉丹,可見李白對道教的一往情深。李白在蜀中尋仙訪道、隱居和游歷期間,廣泛接受了道教文化的洗禮,奠定了李白最初的道教信仰。游學不僅使得李白獲得了豐富的創(chuàng)作素材,更讓其在實踐生活中逐步加深著對道的體悟,通過參觀道觀,結識道士,李白逐漸對道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尋仙訪道成了青年李白的重要生活。李白曾在《上安州裴長史書》中回憶自己在岷山之陽隱居時,與東嚴子一起交游的生活:“又昔與逸人東巖子隱于岷山之陽。白巢居數年,不跡城市,養(yǎng)奇禽千計,呼皆就掌取食,了無驚猜?!鼻嗄昀畎走€親眼目睹了家鄉(xiāng)江油縣尉焚香瀆經的情景,李白在早年的詩作《題江油尉廳》中這樣描寫道:嵐光深院里,傍砌水泠泠。野燕巢官合,溪云入古廳。日斜孤吏過,簾卷亂峰青。五色神仙尉,焚香讀道經。從詩中可見,縣尉不但前堂理民事,而且后廳讀道經.是一個虔誠的道教徒??梢韵胂?,蜀僧撫琴神韻的禪意道境和神仙縣尉焚香讀經的一幕對李白的神仙道教信仰和詩歌創(chuàng)作肯定有著最直接的影響。
在戴天山、大匡山隱居讀書時,李白創(chuàng)作了《訪戴天山道士不遇》一詩,詩中寫了因訪道士不遇的惆悵心情:“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彪[居期間他還與江油當地的著名道士雍尊大師進行交流:“群峭碧摩天,逍遙不記年。拔云尋古道,倚樹聽流泉?;ㄅ嗯EP,松高白鶴眠。語來江色暮,獨自下寒煙?!保ā秾び鹤饚熾[居》)此外還有李白20歲左右在蜀中認識的道友元丹丘,他們曾一起在河南潁陽嵩山隱居。元丹丘被李白看作長生不死的仙人,李白作詩曰:元丹丘,愛神仙,朝飲潁川之清流,暮還嵩岑之紫煙,三十六峰長周旋。長周旋,躡星虹,身騎飛龍耳生風,橫河跨海與天通,我知爾游心無窮。李白贈元丹丘的14首詩,如《題元丹丘穎陽山居》、《尋高鳳石門山中元丹丘》、《聞丹丘子于城北營石門幽居因敘舊以寄之》、《題嵩山逸人元丹丘居》等,無不表現出對仙道的向往與崇拜。由于與元丹丘的交情,李白又結識了元丹丘的老師胡紫陽,一位曾受過玄宗禮遇的名道士。
三、求仕與問道
盡管李白篤信道教,好求仙問道,但也像盛唐其他文人們一樣有著強烈的政治抱負。李白愛以管仲、樂毅自許,他在《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中表明了自己的高遠志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一身,安能餐君紫霞,蔭君青松,乘君鸞鶴,駕君虬龍,一朝飛騰,為方丈、蓬萊之人耳,此則未可也。乃相與卷其丹書,匣其瑤瑟,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qū)大定,??h清一,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然后與陶朱、留侯,浮五湖,戲滄洲,不足為難矣。”他要效法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幫助皇帝成就霸業(yè),他要“使寰區(qū)大定,??h清一”,國泰民安,然后再全身而退“浮五湖,戲滄洲”,可見仙道思想對李白的影響不僅是外在的,更是內在的,不僅變幻成絢麗奇幻的詩句,更深化成其人格特點。
從蜀中出發(fā),李白在湖北荊門遇到了隱于天臺山的道教領袖人物司馬承禎,并被其稱贊“有仙風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這使得李白十分得意,作《大鵬遇希有鳥賦》以自廣,后來又作《大鵬賦》重寫此事。賦中,李白以大鵬自比,而以希有鳥比司馬承禎,抒發(fā)了自己被高人賞識后的欣喜和要使“斗轉而天動,山遙而海傾”的遠大抱負。司馬承禎的夸獎讓本就對道教感興趣的李白對自己學道的資質和可能取得的成就更加自信,更加堅定了信道的熱情,而大鵬這一形象也激勵著李白奮發(fā)向上,成為他高揚精神的化身。離開荊門后,李白東下入剡中。剡中名山眾多,附近流傳著許多道教神仙的故事,這對于篤信道教的李白來說有著極大的吸引力。踏著前輩們的足跡,李白在山水之間四處游覽的同時留下了大量的詩篇名作。尚未出行,李白就在《秋下荊門》一詩中表達了對此次剡中之旅的期待:“霜落荊門江樹空,布帆無恙掛秋風。此行不為鱸魚膾,自愛名山如剡中?!?/p>
開元十四年,李白從揚州(廣陵)乘船沿京杭大運河南下,渡過錢塘江,沿曹娥江逆流而上來到剡中。在《別儲邕之剡中》一詩中描寫了沿途的風景:借問剡中道,東南指越鄉(xiāng)。舟從廣陵去,水入會稽長。竹色溪下綠,荷花鏡里香。辭君向天姥,拂石臥秋霜?!本G竹交相掩映的溪水,倒映著荷花聘婷的姿態(tài),李白在這一片寧靜美妙的世界里想象著自己攀登上心目中的圣山——天姥山,并高臥于秋日霜露時的情景,充滿了對剡中這一片大地的憧憬與期待。待他從蘇杭一帶折回,開始了人生的新征程。
唐代借隱居提高聲望,獲得皇帝垂青者大有人在,許多人因此入仕,獲得仕途上的騰飛。李白選擇了洛陽附近的嵩山和長安附近的終南山開始自己的隱居生活。這兩個地方分別是唐王朝的東都和西都,靠近朝廷的政治中心,在這里,李白借助自己好求仙問道這一特點結識了許多社會名流,其中就包括對李白有重要影響的玉真公主。最初李白在公主別館并未得到主人的賞識,生活艱難,處境窘迫,在《玉真公主別館苦雨贈衛(wèi)尉張卿》二首詩中中表現出李白此時懷才不遇的苦悶,其一為:吟詠思管樂,此人已成灰。獨酌聊自勉,誰貴經綸才?彈劍謝公子,無魚良可哀。其二為: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何時黃金盤,一斛薦檳榔。功成拂衣去,搖曳滄洲傍。詩中李白以管、樂自許,用馮驩、劉穆之作比喻,表達自己得不到主人賞識的不滿和苦悶,并告訴張卿自己日后必能大有作為,希望他能對自己加以重視。張卿對此毫無反應,李白的處境并沒有多大改觀,直到天寶元年,四處漂泊的李白終于迎來了自己仕途上的春天,玉真公主向皇上舉薦李白,皇帝征召李白入京。李白欣喜若狂,一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钡莱隽死畎壮翜S下層多年,一朝成為“近臣”的喜悅和認定自己終有大作為的自信。此次入京李白還遇到了賀知章,并獲得了“謫仙人”這一稱號。李白在《對酒憶賀監(jiān)二首》詩的序中回憶當時的情景:“太子賓客賀公于長安紫極宮一見余,呼余為謫仙人,因解金龜換酒為樂。沒后對酒,悵然有懷而作是詩?!弊蠘O宮是長安城中一座重要的道觀,李白和賀知章相遇在這個道教氛圍濃厚的圣地,煙霧繚繞中的李白仿若仙人,加之其自身獨特的氣質,令賀知章大為驚嘆。而“謫仙人”這一稱呼也讓李白倍感榮耀,并迅速在京城傳開。
四、總結
李白作品的獨特風格與他的生平行事、性格和才情都是密不可分的。他的思想、他的情感,無疑都寄托在他的詩里。在李白留有的近千首詩歌中,有100多首與神仙道教信仰有關。道教主張成仙不需要苦行,甚至盡情享樂就能成仙,這種強調及時行樂的特點在李白身上也展露無遺,在他的詩文中多有體現:“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將進酒》)又如“來日一身,攜糧負薪。道長食盡,苦口焦唇。今日醉飽,樂過千春?!保ā秮砣沾箅y》)可見李白對及時行樂、享受當下極為重視。同代中人魏顥《金陵酬李翰林謫仙子》一詩,詩題以“謫仙子”稱之,詩中又有“謫仙游梁國”之句;杜甫《飲中八仙歌》寫其“自稱臣是酒中仙”;崔成甫《贈李十二》亦云:“天外常求太白老,金陵捉得酒仙人?!狈从^歷代歌詠李白的詩篇,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地方就是將李白與“仙”聯系起來。詩與“仙”不分本身就說明道教文化與李白詩歌創(chuàng)作及其個人氣質之間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系?!扒笙蓡柕馈钡娜松非蟀殡S著李白一生,道家精神早已融進李白的內心和血液,仙道思想也在李白詩歌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注釋:
[1]周勛初《李白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