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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元學案》中的案語及其學術價值
        ——以“全氏修補本”的編纂者全祖望為中心

        2017-07-05 12:50:49
        河池學院學報 2017年3期

        連 凡

        (武漢大學 哲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宋元學案》中的案語及其學術價值
        ——以“全氏修補本”的編纂者全祖望為中心

        連 凡

        (武漢大學 哲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全祖望在《宋元學案》中的案語主要致力于學術源流、師承關系、事跡史實及鄉(xiāng)邦文獻諸方面的探討。全祖望在序錄中建構了完整的宋元儒學思想史體系,并且探討了思想與政治文化等客觀環(huán)境間的互動影響關系,貫穿著推崇學術創(chuàng)見,道德與學問并重,以及兼容并包的開放思想史觀。在師承關系的考察上,全祖望基于兼顧史實與思想傳承的立場,在承認客觀的師承關系的同時,又認為不能夸大其在學者思想形成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在史學考證上,全祖望堅持知人論世的優(yōu)良傳統,并繼承了黃宗羲以詩證史的“詩史觀”,擴展了史料的范圍。在鄉(xiāng)邦文獻的闡發(fā)上,全祖望致力于表彰浙東先賢的學術思想,發(fā)掘了大量宋元時期的鄉(xiāng)邦文獻,從而填補了思想史上的諸多空白。

        《宋元學案》;全祖望;思想史;周程授受關系;浙東學派

        由清代浙東學派學者黃宗羲、黃百家、全祖望等編纂的《宋元學案》匯集了宋元儒學思想史上幾乎所有思想家的基本資料,所以涉及宋元哲學史、思想史的研究論著大都不同程度地涉及或引用了《宋元學案》中的資料,特別是引用黃宗羲、黃百家、全祖望等編著者的意見(案語)來立論,并在此基礎上探討學者的思想闡釋與評價等。但是《宋元學案》的案語的數量達2 000條以上,并且分散在全書成百上千位學者的資料之中。這是研究《宋元學案》的案語時所必須直面的困難。具體到《宋元學案》“全氏修補本”的編纂者全祖望來說,目前學術界對于全祖望案語的專題研究基本局限在全祖望為《宋元學案》中各個學案所作序錄的分析上,如盧鐘鋒在其《論〈宋元學案><明儒學案>的理學史》[1]中依據全祖望的“宋元儒學案序錄”,分“一、關于理學的發(fā)端”“二、關于理學的確立”“三、關于理學的傳衍、分流和合流”三個方面對《宋元學案》中宋元理學之發(fā)展脈絡進行了探討。此外,王永健在其《全祖望評傳》[2]第五章“全祖望與《宋元學案》”第三節(jié)“全祖望百卷《序錄》述評”中也對全祖望所作“序錄”中的宋元理學發(fā)展脈絡進行了探討。何俊在其專著《南宋儒學建構》第五章“思想向文化轉型”[3]297。及論文《宋元儒學的重建與清初思想史觀——以<宋元學案>全氏補本為中心的考察》[4]中以《宋元學案》全氏補本為中心,考察了全祖望對于宋元儒學史的重建,以及其中體現的思想史觀。這些研究雖各有所得,但尚不足以全面反映全祖望案語的內容及其學術價值。為此本文將統計分析與理論闡釋結合起來,首先對《宋元學案》中的案語進行統計分類,并闡明《宋元學案》成書三階段中編纂者的分工及其案語之特色,在此基礎上以《宋元學案》“全氏修補本”的主要編纂者全祖望為中心,探討其案語的內容及其學術價值。

        一、《宋元學案》中的案語統計及其特色

        《宋元學案》的內容構成中頗為引人注目的一個部分便是其數量龐大的案語?!端卧獙W案》成書過程中的編纂者包括黃宗羲、黃百家、楊開沅、顧諟、張采、全祖望、黃璋、黃征乂、王梓材、馮云濠等人,均屬于黃宗羲所開創(chuàng)的清代浙東學派,又稱為“浙東史學”派。吳光先生認為浙東學派并不局限于史學,其實是包括經學、史學、文學與科技等諸多領域在內的“經世致用之學”,因此主張應當稱其為“浙東經史學派”[5]10。因此《宋元學案》可說是清代浙東學派學者集體創(chuàng)作的結晶。上列10位編纂者中,除黃璋和黃征乂以外的8位在現行百卷本《宋元學案》中共留下了2 238條案語或附錄文章,體現了編纂者的編纂成果及其思想立場。依據吳光的考證,黃璋與黃征乂曾在“黃氏原本”與“全氏補本”的基礎上進行修訂完成86卷的“黃璋校補本”稿本,在其中留下了許多案語,但后來兩人之案語被百卷本《宋元學案》最后的校訂者王梓材全部刪除了。因此現行百卷本《宋元學案》中只存有8位編纂者的案語[6]。8位編纂者中以黃宗羲(89條)、黃百家(214條)、全祖望(405條)、王梓材(924條)、馮云濠(463條)五人的案語為最多。另外3人楊開沅(23條)、顧諟(24條)、張采(6條)均為黃宗羲的弟子,與黃宗羲之子黃百家一起承擔編纂任務。進一步分析可知,依據各人參與編纂之階段及其專長領域之不同,其案語內容也呈現出不同的特色。

        從成書階段來看,《宋元學案》從開始編纂至完成出版,時間跨度長達一個半世紀,大致可分成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康熙年間),黃宗羲晚年主持編纂,其子黃百家、弟子楊開沅、顧諟、張采等人具體負責而成“黃氏原本”;第二階段(乾隆年間),全祖望修補“黃氏原本”而成百卷本的《宋元學案》“全氏修補本”;第三階段(道光年間)王梓材與馮云濠在“全氏修補本”的基礎之上綜合諸本作了進一步的修補訂正,最終完成出版?!叭闲扪a本”之后,王梓材之前,余姚黃氏家族的黃璋等人還編纂了86卷本的《宋儒學案》。張藝曦通過考察臺灣史語所所藏黃璋校補本《宋儒學案》,指出此《宋儒學案》是黃璋在保留其祖上黃宗羲、黃百家編纂“黃氏原本”的原貌基礎上,適當選取全祖望補修的部分內容而成的。其學案之設立及內容與黃宗羲的《明儒學案》一脈相承。后來王梓材、馮云濠否定了黃璋校補本的編纂方式,改為以全祖望的補修本為底本,并盡可能的修補其中的資料,從而使得現行《宋元學案》成了一個資料匯編[7]。簡而言之,由于《宋元學案》成書三階段的影響,其內容及性質無疑產生了較大的變化。總的來看,《宋元學案》由跨越前后三階段的眾多的編纂者所完成,已非黃宗羲之原本,而且黃宗羲主要是發(fā)凡起例,其學術觀點在全書中體現得并不充分,全書實際上主要成于黃百家與全祖望之手,體現的主要是他們的學術主張。

        從案語的內容特色來看,王梓材、馮云濠二人的案語數量雖然最多,但其內容主要是校勘和修訂等與文獻整理相關的簡短說明,直接討論學術思想的言論很少。與此相反,黃氏父子與全祖望的案語及附錄文章中的長篇大論則相當多,對探討學者的學術思想而言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當然,這只是就各位編纂者的專長及其案語的主要方面而言。實際上黃氏父子的案語中除了哲學闡釋以處,也不乏文獻考證與學術源流相關的內容。全祖望的案語中除了史實考證與思想源流的梳理以外,也有與文獻校訂及思想闡釋相關的內容。同樣王梓材與馮云濠的案語中也不是沒有對學術思想的闡發(fā)。這些編纂者均隸屬于清代浙東學派,其特定的思想立場及學術見解貫穿于《宋元學案》的編纂過程及其全文之中。這可說是理解《宋元學案》的思想傾向與學術觀點的關鍵??偠灾麟A段的編纂者以其自身的專長領域為主分工協作,前后接力方才完成《宋元學案》這樣一部宋元儒學思想史巨著的編纂。

        清代浙東史學的殿軍章學誠(1738-1801)在《文史通義·浙東學術》中總結道:“浙東之學,雖出婺源,然自三袁之流,多宗江西陸氏,而通經服古,絕不空言德性,故不悖于朱子之教。至陽明王子,揭孟子之良知,復與朱子牴牾。蕺山劉氏,本良知而發(fā)明慎獨,與朱子不合,亦不相詆也。梨洲黃氏,出蕺山劉氏之門,而開萬氏弟兄經史之學;以至全氏祖望輩尚存其意,宗陸而不悖于朱者也?!盵8]523這一思想傾向自然也體現在《宋元學案》中,即黃氏父子等第一階段的編纂者在其“黃氏原本”中基于浙東學派“宗陸而不悖于朱”的折衷朱陸各派的思想立場致力于哲學思想的闡釋。而全祖望作為黃宗羲的私淑弟子和浙東史學的代表人物,主要以發(fā)掘地方史料及表彰烈士、遺民、隱士的氣節(jié)著稱。這一點在其“全氏補修本”中的全祖望案語里有著集中的體現?!端卧獙W案》中共有89條全祖望所作的序錄,原本作為一卷置于全書之前作為綱領,即卷首“宋元儒學案序錄”,后來由王梓材在整理時將其分散到所屬各學案的正文之前,同時又在卷首予以了保留,這樣這89條序錄案語便在全書中重復出現了兩次,因此我們在全祖望“案語數”的統計除去了卷首的序錄以避免重復計算。這樣《宋元學案》中收錄有全祖望405條案語及附錄文章,分布在90個學案(共97個卷)中。其中有89條是各學案的序錄,另外的316條則分屬于186位學者。其中案語數量在3條及以上的學者及其數量如下表所示:

        卷次學案名人物案語54、55水心學案上、下葉適2735陳鄒諸儒學案陳瓘1229震澤學案王蘋822景迂學案晁說之751東萊學案呂祖謙75古靈四先生學案陳襄624上蔡學案謝良佐620元城學案劉安世592草廬學案吳澄598荊公新學略王安石535陳鄒諸儒學案鄒浩436紫微學案呂本中449晦翁學案下朱熹471岳麓諸儒學案劉宰476廣平定川學案舒璘431呂范諸儒學案田腴334武夷學案黃祖舜357梭山復齋學案陸九齡368北溪學案陳淳380鶴山學案魏了翁386東發(fā)學案黃震390魯齋學案許衡393靜明寶峰學案趙偕3100屏山鳴道集說略趙秉文3

        比較而言,黃氏父子的案語最多的學者是北宋五子與南宋朱陸等主要哲學家,全祖望的案語較多的學者大抵是黃氏父子未曾或較少關注的學者。其中很多是原本未收入“黃氏原本”而由全祖望始立學案或補立小傳的次要思想家。如卷三十五“陳鄒諸儒學案”中作為洛學私淑、元佑之余的陳瓘,卷二十九“震澤學案”中有心學傾向的程門弟子王蘋,卷二十二“景迂學案”中作為司馬光的弟子和邵雍的私淑的晁說之,卷五“古靈四先生學案”中作為胡瑗、孫復等的同調勢力“閩中四先生”之首的陳襄,卷二十“元城學案”中司馬光的弟子劉安世與卷九十八“荊公新學略”中為正統道學所排斥的王安石等。這反映了全祖望作為史學家專長在于史實考證與思想史的梳理,同時其思想史視野較黃氏父子更為開放,更少門戶之見,因此才能進一步突破黃宗羲、黃百家父子的道學思想史體系,廣泛采錄道學以外的人物或事件,從而展現了宋元儒學思想史的全貌。另一方面,全祖望受明末清初以來經學思潮的影響,在編纂《宋元學案》時對宋元兩代的經學也給予了相當的關注,收錄了大量宋元時期的經學家及其著作,還進行了詳細的考證,如卷八十“鶴山學案”、卷九十二“草廬學案”及卷九十八“荊公新學略”中的案語。經學作為中國思想史上的主要闡釋方式,思想家往往通過注釋先秦經典來闡發(fā)自己的思想。宋代經學自宋學初期反對墨守章句訓詁提倡直抒己見的疑傳疑經思潮以來,到朱熹及其弟子所撰之《四書》《五經》等理學化經學著作的出現,這種學術傾向可說是十分明顯的。程朱理學在思想界權威地位的確立,在政治領域的官學化也可說也是經學著作傳播的必然結果。因此全祖望對經學的重視實際上是基于歷史與現實的雙重考慮,同時也充分體現了清代浙東學派將理學、經學與史學結合在一起的學術特色。即章學誠《文史通義》卷五內篇五“浙東學術”所謂“浙東之學,言性命者必究于史,此其所以卓也”[8]523。

        二、“全氏修補本”的編纂者全祖望的案語及其學術價值

        從案語內容上看,《宋元學案》成書的第二階段“全氏修補本”中,史學家全祖望的案語主要涉及學術源流的疏理、師承關系的考察、事跡史實的考證及鄉(xiāng)邦文獻的發(fā)掘,即第二階段的主要編纂者全祖望的案語主要是與思想史及歷史文獻學相關的內容。以下即從此四個方面探討其案語的內容及其學術價值。

        (一)“宋元儒學案序錄”中的學術源流及其思想史觀

        全祖望對于宋元思想史的見解(思想史觀)在百卷本《宋元學案》卷首“宋元儒學案序錄”中有著集中的體現?!八卧鍖W案序錄”作為全祖望對于宋元思想史的發(fā)展脈絡及學術思想的總結性觀點不僅是《宋元學案》全書之綱領,也是最后的編纂者王梓材與馮云濠等人編纂定本時的主要依據。此序錄后來由王梓材將其分散到各學案開頭冠以“祖望謹案”的同時,卷首也予以了保留。如本文開頭所述,對于全祖望所作的序錄學界已經有了一些論述,但還有進一步探討之必要。筆者綜合考慮學案的順序、師承、地域等因素,依據序錄中宋元思想史的發(fā)展脈絡將《宋元學案》的八十六個學案、兩個黨案和三個略案分成八個階段和九個部分。各階段中各學案之主要人物及其序錄之要旨簡要歸納如下:

        第一階段:宋學的創(chuàng)立與學派的形成——胡瑗、孫復及其同調勢力(卷一“安定學案”~卷六“士劉諸儒學案”)。

        宋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提倡有體有用之實學的教育家胡瑗及其弟子徐積(卷一“安定學案”),與胡瑗齊名的宋學創(chuàng)始人之一、經學造詣更勝一籌的孫復及其弟子石介(卷二“泰山學案”),推動北宋儒學復興運動的政治家和學者范仲淹(卷三“高平學案”),北宋詩文(古文)改革運動的領袖與疑經思潮的倡導者歐陽修(卷四“廬陵學案”),與胡瑗、孫復同時在福建興起復興儒學的“閩中四先生”——陳襄、鄭穆、陳烈與周希孟(卷五“古靈四先生學案”),以及士建中、劉顏、王開祖等其他的宋學先驅與齊魯(京東)、浙東、浙西、閩中(福建)、關中(陜西)、蜀中(成都府路)等各地域之學派(卷六“士劉諸儒學案”)。

        此階段主要包括宋學的創(chuàng)始人胡瑗及其弟子徐積、孫復及其弟子石介,推進北宋儒學復興運動的政治家范仲淹與古文運動領袖歐陽修,以及與“宋初三先生”同時在各地興起復興儒學的“閩中四先生”,以及士建中、劉顏、王開祖等人。

        第二階段:北宋六先生與道學之確立——以洛陽和關中為中心(卷七、八“涑水學案上、下”~卷十九“范呂諸儒學案”)。

        北宋六先生之一、洛陽舊黨領袖與著名學者司馬光(卷七、八“涑水學案上、下”);北宋五子之一、先天象數易學的創(chuàng)始人邵雍(卷九、十“百源學案上、下”);北宋五子之一,“二程”的啟蒙老師、建立以太極說為主的宇宙本體論而被南宋的朱熹等人推為宋代道學開山祖師的周敦頤(卷十一、十二“濂溪學案上、下”);北宋五子之一,洛學的創(chuàng)立者,提倡天理論、具有渾一思想體系的程顥(卷十三、十四“明道學案上、下”);北宋五子之一,洛學的完成者,具有體用論之分解思想傾向的程頤(卷十五、十六“伊川學案上、下”);北宋五子之一,與“二程”洛學鼎立,學問規(guī)模宏大而富于創(chuàng)見的關學創(chuàng)始人張載(卷十七、十八“橫渠學案上、下”);北宋六先生的同調范鎮(zhèn)、呂公著等人(卷十九“范呂諸儒學案”)。

        此階段主要包括作為宋代道學創(chuàng)始人的“北宋六先生”的司馬光(朔學)、周敦頤(濂學)、程顥和程頤(洛學)、張載(關學)、邵雍(象數學)。

        第三階段:北宋六先生的弟子及道學之傳承——以洛學為中心(卷二十“元城學案”~卷三十三“王張諸儒學案”)。

        第四階段:南宋初期的思想界與儒學的傳承——以湖湘學派與道南學派為中心(卷三十四“武夷學案”至卷四十七“艾軒學案”)。

        洛學的私淑弟子,與楊時南傳洛學同功的湖湘學派創(chuàng)始人胡安國(卷三十四“武夷學案”);夾雜佛道異端思想的洛學私淑弟子陳瓘、鄒浩等人(卷三十五“陳鄒諸儒學案”);洛學的再傳弟子,東萊呂氏之學的代表人物之一呂本中(卷三十六“紫微學案”);謝良佐的高徒,以象數易學聞名的朱震(卷三十七“漢上學案”);楊時的高徒,夾雜禪學的陳淵(卷三十八“默堂學案”);楊時的高徒,得洛學之正傳的道南學派代表人物羅從彥,以及朱熹之業(yè)師李侗(卷三十九“豫章學案”);楊時的高徒,被朱熹批判為雜學的張九成(卷四十“橫浦學案”);繼承胡安國的家學并致力于佛教批判的胡寅(卷四十一“衡麓學案”);繼承胡安國的家學,南宋初期儒學造詣最深的學者、湖湘學派的實際創(chuàng)立者胡宏(卷四十二“五峰學案”);朱熹早年之師,夾雜禪學的劉勉之、胡憲、劉子翚三先生及其學友陸佑(卷四十三“劉胡諸儒學案”);南宋初期支持道學(洛學)的政治家趙鼎、張浚等人(卷四十四“趙張諸儒學案”);伊洛道學的同調范浚,以及傳承中原文獻之學的許翰等人(卷四十五“范許諸儒學案”);張九成、呂本中的弟子,被視為純粹儒者的汪應辰(卷四十六“玉山學案”);尹焞的高徒,又受王蘋的影響、被視為江西陸學先驅的林光朝(卷四十七“艾軒學案”)。

        以上兩階段反映了兩宋之間的道學傳承,主要包括洛學的直接弟子謝良佐、楊時、尹焞、王蘋、呂大臨,洛學的私淑弟子胡安國、陳瓘、鄒浩,洛學的再傳弟子呂本中(附呂希哲、東萊呂學的先驅),羅從彥與李侗(道南學派),胡寅與胡宏(湖湘學派)。

        第五階段:南宋儒學的興盛與論爭——朱學、陸學、浙學及其同調者(卷四十八、四十九“晦翁學案上、下”至卷六十一“徐陳諸儒學案”)。

        東南三賢之首,楊時的三傳弟子,宋學(道學)的集大成者、綜羅百代并對所有學派采取取長補短態(tài)度的朱熹(卷四十八、四十九“晦翁學案上、下”);東南三賢之一,與朱熹齊名的湖湘學派代表人物張栻(卷五十“南軒學案”);東南三賢之一,東萊呂氏中原文獻之學的集大成者呂祖謙(卷五十一“東萊學案”);程門的再傳弟子,以禮樂制度為主的浙東永嘉學派創(chuàng)始人薛季宣(卷五十二“艮齋學案”);比薛季宣的學問更為純粹的浙東永嘉學派代表人物之一陳傅良(卷五十三“止齋學案”);掃除永嘉學派的功利之說并否定程朱理學之道統,與朱陸鼎立的浙東永嘉學派集大成者葉適(卷五十四、五十五“水心學案上、下”);朱熹的論敵,浙東永康功利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陳亮(卷五十六“龍川學案”);江西三陸之學(陸學)的創(chuàng)始人陸九韶、陸九齡兄弟(卷五十七“梭山復齋學案”);朱熹的勁敵,直承孟子而以“先立乎其大者”為宗旨的江西陸學(心學)完成者陸九淵(卷五十八“象山學案”);東南三賢的同調劉靖之、劉清之兄弟(卷五十九“清江學案”);浙東永嘉學派的同調唐仲友(卷六十“說齋學案”);陸學的同調徐誼、陳葵等人(卷六十一“徐陳諸儒學案”)。

        此階段主要包括理學的集大成者朱熹(閩學),朱熹的講友和湖南學的代表人物張栻、及中原文獻之學的集大成者呂祖謙(婺學),朱熹的論敵和浙東學派的代表人物薛季宣、陳傅良、葉適(永嘉學派)、陳亮(永康學派)及其同調唐仲友與江西的陸九韶、陸九齡、陸九淵兄弟(陸學、心學)。

        第六階段:朱張呂陸之弟子與學術界的重組(卷六十二“西山蔡氏學案”~卷七十九“丘劉諸儒學案”)。

        朱門的領袖,主要繼承家傳的律呂象數之學的蔡元定(卷六十二“西山蔡氏學案”);朱熹的大弟子,發(fā)揚明體達用之實學、并被視為朱熹道統繼承人的黃榦(卷六十三“勉齋學案”);朱熹的高徒,雖無氣焰而學術傳承源遠流長的輔廣(卷六十四“潛庵學案”);朱熹的高徒,浙東永嘉最早的朱子學者陳埴與葉味道(卷六十五“木鐘學案”);朱熹的高徒杜煜、杜知仁兄弟及其再傳弟子車若水(卷六十六“南湖學案”);朱熹的高徒與蔡元定的家學,同時繼承朱熹的理學與家傳的象數之數的蔡沈(卷六十七“九峰學案”);朱熹晚年的高徒,大力闡揚師說、同時堅守師門而猛烈批判異學(陸學)的陳淳(卷六十八“北溪學案”);朱熹其他的直接弟子李燔、張洽、廖德明等(卷六十九“滄洲諸儒學案上”)與朱熹的再傳弟子(卷七十“滄洲諸儒學案下”);繼承張栻思想的湖湘學派后學胡大時、彭龜年等(卷七十一“岳麓諸儒學案”);繼承張栻思想的蜀中弟子宇文紹節(jié)、陳概、范仲黼等(卷七十二“二江諸儒學案”);繼承呂祖謙文獻之學的金華學派門人后學(卷七十三“麗澤諸儒學案”);陸門高徒“甬上四先生”(浙東四明)之一人,被認為顛倒陸學之為學次序(禪學化)的楊簡(卷七十四“慈湖學案”);“甬上四先生”之一人,學問較楊簡更為純粹的袁燮(卷七十五“絜齋學案”);“甬上四先生”的另外兩人舒璘與沈煥(卷七十六“廣平定川學案”);陸門的江西弟子傅夢泉、鄧約禮等人(卷七十七“槐堂諸儒學案”);邵雍象數易學的后學張行成、祝泌等人(卷七十八“張祝諸儒學案”);與朱陸弟子同時代而師承不詳的學者丘崈、劉光祖、樓鑰、柴中行等人(卷七十九“丘劉諸儒學案”)。

        第七階段:南宋末期的儒學與朱陸的合流(卷八十“鶴山學案”~卷八十九“介軒學案”)。

        私淑朱、張之學的同時,又繼承永嘉經制之學的精華,與真德秀齊名而經學造詣更勝一籌的著名學者魏了翁(卷八十“鶴山學案”);推進朱學的官學化、名重一時的朱熹再傳弟子真德秀(卷八十一“西山真氏學案”);繼承黃榦之傳承而被視為朱學正宗的浙東金華朱學代表人物何基、王柏、金履祥、許謙(卷八十二“北山四先生學案”);黃榦的高徒,吳澄的師祖饒魯(卷八十三“雙峰學案”);朱陸的再傳弟子,出入于朱陸之間的鄱陽三湯兄弟湯千、湯巾、湯中及其侄湯漢(卷八十四“存齋晦靜息庵學案”);浙東四明朱學的代表人物之一,折衷朱呂陸三家之學的浙東大儒王應麟(卷八十五“深寧學案”);浙東四明朱學的代表人物之一,學問造詣深厚的大儒黃震(卷八十六“東發(fā)學案”);轉變四明史氏的陸學傳統、成為浙東四明朱學代表人物之一的史蒙卿(卷八十七“靜清學案”);朱熹的后學歐陽守道及其弟子、為國捐軀的南宋丞相文天祥(卷八十八“巽齋學案”);新安朱學的代表人物董夢程、曹涇、馬端臨(卷八十九“介軒學案”)。

        以上兩階段反映了朱陸的后學與思想界的重組,主要包括朱陸的直系弟子黃榦、輔廣、陳淳、“甬上四先生”(楊簡、袁燮、舒璘、沈煥),朱陸的再傳弟子與私淑弟子魏了翁與真德秀,何基、王柏、金履祥、許謙(金華朱學),王應麟、黃震、史蒙卿(四明朱學)。

        第八階段:元代朱學的官學化與陸學的傳承(卷九十“魯齋學案”~卷九十五“蕭同諸儒學案”)

        元代朱學北傳的第一人趙復與元代北方朱學的代表人物許衡(卷九十“魯齋學案”)和劉因(卷九十一“靜修學案”),元代南方朱學的代表人物、折衷朱陸的吳澄(卷九十二“草廬學案”),元代陸學的代表人物陳苑和趙偕(卷九十三“靜明寶峰學案”),繼吳澄之后和會朱陸的學者鄭玉(卷九十四“師山

        此階段主要包括元代儒學的代表人物許衡與劉因(北方朱學)、吳澄與鄭玉(南方朱學與朱陸折衷者)、陳苑與趙偕(元代陸學)。

        以上這八個階段共86個學案基本展現了北宋仁宗朝前后至元代末期儒學的發(fā)展歷程。

        第九部分:黨禁與雜學,包括政治事件——“元佑黨禁”與“慶元黨禁”、道學的主要反對者新學、蜀學及作為兩派之余波的金朝儒學(雜學)。

        在此部分中,全祖望設立了反映政治事件的兩個黨案與反映雜學的三個略案,即關系到兩宋的治亂興亡與學派興衰的重大政治事件——“元佑黨禁”(卷九十六“元佑黨案”)與“慶元黨禁”(卷九十七“慶元黨案”),作為北宋后期開始直至南宋初期的官學并與洛學相對立的王安石新學(卷九十八“荊公新學略”),被朱熹視為雜學的三蘇蜀學(卷九十九“蘇氏蜀學略”),以及宋元過渡期間,被視作王、蘇兩派之余波的以李純甫、趙秉文為代表的金朝儒學(卷一百“屏山鳴道集說略”)。

        這樣,《宋元學案》中宋元儒學思想史的建構與脈絡、主流與支流,以及思想與政治、文化等客觀環(huán)境間的互動影響關系更加明晰。其中,第一階段以及最后的新學與蜀學可視為以北宋六先生為代表的宋代道學的先驅和先導。第二階段是北宋儒學的高潮。第三階段與第四階段是從北宋后期開始直到南宋初期的過渡期。第五階段則是南宋乃至兩宋儒學的高峰。第六階段與第七階段則是以朱學為主融匯各學派的整合期。第八階段是以朱學的官學化為主的從宋末到明初的過渡期。最后的“屏山鳴道集說略”即金朝的儒學則是宋元兩朝之間的過渡期。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宋元學案》中的91個學案、黨案、略案看起來似乎比較零散,實際上秩序井然不亂,已經包含有宋元思想史的完整脈絡及其要素(學術背景、生平事跡、學術思想的論述),貫穿著編纂者推崇學術思想上的創(chuàng)見,道德與學問并重(有體有用之學),以及兼包并蓄的開放思想史觀。中國雖自先秦以來即有著歷史悠久的學術思想史傳統。但正如梁啟超所指出的那樣[9]4453,4476,從體裁的完備性及思想的一貫性來看,直到黃宗羲的《明儒學案》與實際成書于全祖望之手的《宋元學案》這兩部學案的誕生,中國才出現了堪與西方的學術思想史著作相匹敵的學術史專著。

        (二)學者師承關系與思想傳承的辨析——以周程授受關系為例

        相比注重學術宗旨與哲學思想之總結評論的《明儒學案》而言,《宋元學案》更為注重學術源流與師承關系的辨析。這方面的編纂與論述對我們把握宋元儒學史的思想脈絡而言很有參考價值。其中也出現了許多值得注意的問題。尤其是學者之間具體存在著怎樣的關系存在難以判斷的情形,而師承關系在學者的思想形成過程中所起的作用也需要具體分析。在這方面包括全祖望在內的編纂者基于其歷史與思想兼顧的立場作了許多考證工作。以周程授受關系以例進行分析如下:

        北宋理學家周敦頤(1017-1073,字茂叔,世稱濂溪先生)在其生前的社會地位與學術地位并不高,但其弟子“二程”成為道學的宗師及實際創(chuàng)始人。作為“二程”早年老師的周敦頤身后經程門弟子的表彰,在兩宋之際其地位逐漸被抬高。到了南宋周敦頤又受到南宋的胡宏、張栻及朱熹等著名理學家的推崇,并在朱熹編纂的道學史著作《伊洛淵源錄》中居于首位。后來元代官修《宋史·道學傳》中進一步確立了其作為繼承孔孟以來道統的道學創(chuàng)始人——“北宋五子”之首的思想史地位。但宋代以來圍繞其思想淵源與評價、思想史地位及其與二程的授受關系等問題出現了諸多爭議。特別是周程授受關系作為道學史上聚訟紛紜的一大公案,自宋代呂希哲、呂本中、汪應辰等人先后對周程授受提出異議以來,時至今日還存在爭議。

        問題的關鍵在于周程師承關系的史實與其思想傳承之間的矛盾。即“二程”雖曾求學于周敦頤,但卻并不認為自己的學問宗旨來自周敦頤的傳授。前人時賢的討論或者從史實即史學考證入手,或者從思想傳承即哲學思想的分析入手,或者將兩者結合起來。如日本學者土田健次郎在其專著《道學の形成》第二章第二節(jié)“周程授受再考”中從思想史的角度考察,否定了朱熹的所謂“二程”與周敦頤之間的授受關系,并以打破朱熹的“周敦頤神話”作為其主旨,認為并非周敦頤而是北宋五子的最后一位大儒程頤才是道學的實際創(chuàng)始人[10]115-131。著名史學家鄧廣銘在其《關于周敦頤的師承和傳授》一文中則從史實的考證出發(fā)徹底否認了周程的授受關系[11]193-213。

        關于《宋元學案》的主要編纂者對周程授受關系的意見和立場,首先黃百家在卷一“安定學案”的案語中指出:“先生在太學,嘗以《顏子所好何學論》試諸生。先生得伊川作,大奇之,即請相見,處以學職,知契獨深。伊川之敬禮先生亦至。于濂溪,雖嘗從學,往往字之曰‘茂叔’。于先生,非‘安定先生’不稱也。”[12]26又在卷十二“濂溪學案下”的案語中指出:“至于受學于周茂叔之言,親出于明道之口,豈以‘仲尼’二字疑子思之不為宣圣孫乎。”[12]525黃百家認為“二程”自己親口說曾師事于周敦頤,雖然程頤稱呼周敦頤只稱其字“茂叔”而不言“先生”,可見程頤對周敦頤不大推崇,與其對胡瑗言必稱“先生”不同,但這并不能否定兩人之間客觀存在的師承關系。進而在卷三十九“豫章學案”的案語中,黃百家指出:“程太中能知周子而使二子事之,二程之學遂由濂溪而繼孟氏。朱韋齋能友延平與劉、胡三子,而使其子師之,晦翁之學遂能由三子而繼程氏。卓哉二父,巨眼千古矣。”[13]1297承認“二程”接受周敦頤之傳承而繼承了儒家道統。

        其后全祖望作《周程學統論》(原載《鮚埼亭集外編》卷三十八論,后收入《宋元學案》)卷十二“濂溪學案下”)一文在呂希哲、呂本中、汪應辰及黃百家等人的意見基礎上作了更詳細地考察。全祖望首先從史書記載入手,指出:“明道先生傳在《哲宗實錄》中,乃范學士沖作,伊川先生傳在《徽宗實錄》中,乃洪學士邁作,并云從學周子。兩朝史局所據,恐亦不秖呂蕓閣《東見錄》一書。但言二程子未嘗師周子者,則汪玉山已有之。玉山之師為張子韶、喻子才,淵源不遠,而乃以南安問道,不過如張子之于范文正公,是當時固成疑案矣。”[12]532-533說明了肯定與否定的兩種意見均有其依據。否定者如汪應辰認為“二程”于周敦頤的關系就好比張載與范仲淹的關系,范仲淹曾勸年輕氣盛、喜好功名的張載讀《中庸》,鉆研儒學義理,后來張載成為一代大儒和道學的創(chuàng)建者之一。而范仲淹也可算引領張載入門的老師。但兩人并非嚴格意義上的授業(yè)師徒關系,而且張載的學問本身是自學得來的。與此類似,周敦頤教少年“二程”尋“孔顏樂處”其實也是領“二程”入門,確立為學不在追求功名而在于求圣賢之道的高遠志向,“二程”后來的學問境界即導源于此。因此說周敦頤與“二程”的關系如范仲淹與張載一樣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看法確有其道理。全祖望接著指出:“雖然,觀明道之自言曰:自再見茂叔,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則非于周子竟無所得者。明道行狀雖謂其‘泛濫于諸家,出入于佛、老者幾十年,反求諸六經而后得之’,而要其慨然求道之志,得于茂叔之所聞者,亦不能沒其自也。侯仲良見周子,三日而還,伊川驚曰:‘非從茂叔來邪?’則未嘗不心折之矣。”[12]532以“二程”自己的言論說明其學問雖主要是其自得,但不能否認周敦頤的引路之功,而且“二程”從周敦頤那里確有所得。因此全祖望強調指出:“然則謂“二程”子雖少師周子,而長而能得不傳之秘者,不盡由于周子,可也;謂周子竟非其師,則過也?!盵12]532這句話可視為全祖望對于周程授受關系的定論。接著對于置疑周程授受關系的人經常提到的《二程遺書》中記載“二程”直呼周敦頤之字而不稱“先生”的問題,全祖望指出:“若《遺書》中直稱周子之字,則吾疑以為門人之詞。蓋因其師平日有獨得遺經之言,故遂欲略周子而過之也?!盵12]532認為《遺書》是“二程”的門人所記錄編纂的,未經過“二程”本人的審閱,因此此稱呼可能出自門人之手。其原因可能是“二程”門人為了彰顯其師之自得而有意貶低周敦頤這位地位不高的老師。全祖望的這種看法雖然只是推測,但卻合情合理,可備一說。因為“二程”生前即指出門人的記錄存在失實之處。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呂與叔作橫渠行狀,有見二程盡棄其學之語。尹子言之。先生曰:表叔平生議論,謂頤兄弟有同處則可。若謂學于頤兄弟則無是事。頃年屬與叔刪去。不謂尚存斯言。幾于無忌憚。(按行狀今有兩本。一本云:盡棄其學而學焉。一本云:于是盡棄異學,淳如也??质呛髞硭?。)”[12]414-415即呂大臨說“二程”的舅父張載見了“二程”之后盡棄其學,把“二程”當成張載的老師。此說遭到程頤本人的否認,認為呂大臨的記載不符合事實。所以程頤生前就對于門人所記的語錄不大認同,指出門人記錄的往往失真變成他們自己的意思了。如卷十六“伊川學案(下)”云:“尹和靖年二十始登先生之門,嘗得朱公掞所鈔《雜說》呈先生,問先生此書可觀否,先生留半月。一日,請曰:‘前日所呈《雜說》如何?’先生曰:‘某在,何必觀此。若不得某心,只是記得他意?!途缸源瞬桓覐妥x。”[12]646由此推測,“二程”的門人有意貶低周敦頤作為“二程”老師的地位以抬高其師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接著全祖望指出:“朱子之學,自溯其得力于延平,至于籍溪、屏山、白水,則皆以為嘗從之游而未得其要者,然未嘗不執(zhí)弟子之禮。周子即非師,固太中公之友也,而直稱其字,若非門人之詞,則直二程子之失也?!盵12]532以朱熹與其早年的老師,學問夾雜禪學的劉勉之、胡憲、劉子翚三先生為例,指出朱熹早年遵從其父朱松之遺命從三先生(朱松的好友)游,雖然從學問上不得三先生思想之旨,但仍然執(zhí)弟子之禮。對比周敦頤與“二程”的關系可知,“二程”也是早年十幾歲時奉其父程迥之命從周敦頤(程迥的好友)問學。如果《遺書》中直稱周敦頤之字而不稱先生不是出自門人的記錄而是“二程”自己說的話,那也是“二程”自己的過失,不能因此否認客觀存在的周程師生關系。全祖望接著分析“二程”未盡傳周敦頤的學問宗旨的原因,指出:“周子所得,其在圣門,幾幾顏子之風。二程子之所以未盡其蘊者,蓋其問學在慶歷六年,周子即以是歲遷秩而去,追隨不甚久也。潘興嗣志墓,其不及二程子之從游者,亦以此。張宣公謂《太極圖》出于二程子之手受,此固考之不詳;而或因‘窮禪客’之語,致疑議于周子,則又不知紀錄之不盡足憑也。”[12]532認為應該是“二程”跟從周敦頤學習時間太短造成的。至于程頤說周敦頤是“窮禪客”的說法,全祖望也認為是出于門人記錄,不盡足憑。最后,全祖望指出:“若夫周子之言,其足以羽翼《六經》而大有功于后學者,莫粹于《通書》四十篇。而‘無極之真’原于道家者流,必非周子之作,斯則不易之論,正未可以表章于朱子而墨守之也?!盵12]532與黃百家一樣推崇《通書》的純粹,認為《太極圖》及《太極圖說》是出自道家,不是周敦頤原創(chuàng)的著作,不能因為朱熹推崇《太極圖》就墨守成說。

        全祖望進而還在為“濂溪學案”所作的“序錄”中作為定論再一次重申了《周程學統論》中的觀點。后來《宋元學案》最后的校訂者王梓材在卷十五“伊川學案上”中的案語中,依據上述黃百家、全祖望的意見將程顥列為周敦頤的門人,將程頤列為胡瑗與周敦頤二人的門人,從而確立了周程的師承關系。這樣全祖望等編纂者一方面承認客觀名份上的師承關系,一方面又具體分析了思想的傳承關系。其要點是承認“二程”在早年曾經師事周敦頤這一史實記載的同時,又指出后來“二程”的思想中繼承自周敦頤的內容較少,其思想的宗旨是出于自得,及與張載等學者間切磋學問而得來的。即卷十二“濂溪學案下”,“百家謹案、周子之學、在于志伊尹之志、學顔子之學、已自明言之矣。……”[12]523程頤繼承周敦頤的“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的思想在《顏子所好何學論》中進而提出“圣人可學論”,從而確立了道學“成圣成賢”的為學目標?!端卧獙W案》卷十六“伊川學案下”全文收錄了《顏子所好何學論》,并在其下輯錄了劉宗周的評論“此伊川得統于濂溪處”[12]644,點明了周程之間在此方面的思想繼承關系。周敦頤雖然學問造詣很深,但“二程”未傳其學則是事實。所以“二程”終生不大推崇周敦頤不是沒有原因的。換句話說,學者們的失誤就在于非要把周程的師承關系(名)等同于學問上的繼承和授受關系(實)。卷首“宋元儒學案序錄”中全祖望指出:“濂溪之門,二程子少嘗游焉。其后伊、洛所得,實不由于濂溪,是在高弟滎陽呂公已明言之,其孫紫微又申言之,汪玉山亦云然。今觀二程子終身不甚推濂溪,并未得與馬、邵之列,可以見二呂之言不誣也。晦翁、南軒始確然以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后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雖疑之,而皆未嘗考及二呂之言以為證,則終無據。予謂濂溪誠入圣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嘗傳其學,則必欲溝而合之,良無庸矣。述《濂溪學案》。”[12]3全祖望的上述觀點與立場兼顧了歷史記載與思想傳承,應該說是比較公允的。事實上,程顥與程頤(二程)在早年雖曾師事周敦頤并受其思想之影響,但其后二人之學問宗旨如天理本體論、格物窮理說主要出于其自得?!岸獭币罁涮炖肀倔w論重點批判了張載的太虛宇宙本體論。而周敦頤的太極說的氣化論痕跡則較張載更明顯一些,“二程”致力于批判氣化宇宙論而建立其理本論,所以他們終生不提周敦頤的太極說是可以理解的[12]592。正因為他們不贊同周敦頤的太極宇宙生成論的思想體系,因而對周敦頤的著作也幾乎不曾提及。周敦頤的著作主要通過“二程”的門人后學流傳開來。道學的集大成者朱熹本人雖然是“二程”的四傳弟子,繼承的主要是“二程”尤其是程頤的思想,但出于建構自身理學宇宙本體論體系的需要,在編纂和注釋周敦頤的著作時,將《太極圖》與《太極圖說》作為周敦頤思想的綱領予以表彰和闡發(fā),將其置于《通書》之前,進而對周敦頤的學問及人品予以大力表彰,并特別強調周程思想的傳承與授受關系,從而樹立了周敦頤作為道學開山祖師的思想史地位。因此所謂“周敦頤神話”也可以說是朱熹出于建構自身理學哲學體系及道統傳承譜系的現實需要塑造出來的??偠灾?,全祖望等編纂者的基本觀點是承認客觀的師承關系的同時,又認為不能夸大其在學者的思想形成過程中所起的作用。這種兼顧歷史記載與思想傳承的觀點應該說是實事求是的。

        (三)學者生平事跡與史實的考證——以劉因及其《渡江賦》為例

        據我們統計,《宋元學案》中收錄有2 428位學者的傳記,而附錄中也常見與此人事跡相關聯之史實。當然這其中會出現種種的問題。對此編纂者作了許多考證工作?!端卧獙W案》正文之前王梓材所作《??卧獙W案條例》云:“是書修補,謝山兼為修《宋史》而作,故有《宋史》所略而是書列傳特加精詳,語多本之《永樂大典》。其中經濟、著述,間或采入,蓋圣門列四科意也。觀者勿以無關學案少之?!盵12]22可知全祖望當時有修訂《宋史》之意圖,而全氏之前的黃氏父子也有此意圖,事實上清代學者對《宋史》之訛誤疏漏多有不滿,從而欲為之修補者很多。因此全祖望在編纂《宋元學案》時做了大量史實與事跡的考證工作。全祖望于乾隆元年(1736)進士及第后進入庶常館,利用其職務之便與其業(yè)師李紱一起閱讀并抄寫朝廷所藏《永樂大典》等貴重資料,并從中輯錄出多種古籍。此舉實開其后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錄佚書收入《四庫全書》之先河[15]。進而全祖望利用他搜集的文獻資料撰寫了大量史學考證文章(碑傳、序跋等)?!端卧獙W案》中收錄的一百條以“謝山”開頭的附錄文章即是其中與《宋元學案》的相關的一部分。如卷四“廬陵學案”中的“謝山《公是先生文鈔序》……”、卷五十八“象山學案”中的“謝山《淳熙四先生祠堂碑文》……”等,這此考據文章原本收在全祖望的文集《鮚埼亭集》(全三十八卷)及《鮚埼亭集外編》(全五十八卷)之中,其后由王梓材將其中與《宋元學案》所收的人物有關的文章附入相關學案之中。與《明儒學案》相比,《宋元學案》的小傳及其相關考證數量龐大,論述精到,可據以補《宋史》及《元史》之訛誤與不足,史料價值很高。下面以全祖望對劉因的出處進退及其政治立場的考證為例予以分析。

        元代北方的許衡(魯齋)、劉因(靜修)與南方的吳澄(草廬)三人并稱為“元代三大儒”。三人可以說是奠定了元代儒學(朱子學)發(fā)展的基礎。其中,許衡與劉因又被稱為“北方兩大儒”。劉因在南宋末年作《渡江賦》正面寫了元軍南下滅宋的行為。對此賦反映出來的政治立場,后世學者之間聚訟紛紜,莫衷一是。如明儒丘浚(瓊山)認為劉因借此賦表達了對南宋行將滅亡的幸災樂禍,而明儒崔銑(后渠)則認為劉因的意思其實是想保全南宋(見崔銑撰《洹詞》卷九第六十三章),兩種意見截然相反。因為明代以南宋為中原漢族文化的正統,如果慶幸南宋滅亡的話,就勢必使身為漢人的劉因之名譽節(jié)操招致非議。實事上這也是劉因在明代受到丘浚等人的非議,從而未能與許衡一起從祀于孔廟的主要原因。但在全祖望看來,丘、崔之說均有誤,因為諸人只是讀了《渡江賦》,并沒有結合劉因的出處進退、時代背景及其全部著作予以綜合考察,所以才出現了諸多誤解。[16]3023

        首先從劉因出處進退的立場上來看,全祖望認為,許衡與劉因均是出生于北方的元朝漢人,更確切地說,許衡是由金入元,劉因則是生于金亡之后的元人,即使出仕于元朝于名節(jié)上也沒有什么問題,后世的明儒卻持夷夏之辨來評判二人之行為,其實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哪有身為元人卻依附于宋的道理呢。劉因其實是知道元朝無足可取,所以才遺世獨立以避免為世俗所染罷了。許、劉二人在是否與元朝合作上的態(tài)度相反。許衡想借助政府的力量推廣朱子學,劉因則潔身自好不愿輔佐元朝[16]3022。正如全祖望所指出的,許、劉二人均非遺民,出仕元朝于名節(jié)上沒有什么問題。許衡因與權臣阿合馬不合,于是自請罷中書執(zhí)政一職并到國子監(jiān)任祭灑從事官方貴族的儒學教育活動,而劉因則認為許衡此舉不免有“以術欺世”以求自免之嫌。因為在劉因看來,若非行道之時就不應入世,也不應選擇做官。因為如果在朝為官的話,則應該行道,不應只是明道,像許衡那樣不能行道卻只想明道的話,其實還不如引退于山中以保有其道。這雖只是劉因自己的立場,但也反映了劉因人品之高潔[16]3022-3023。劉因與許衡恰好各自處在孟子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盡心上》)的出處進退之一端上,都不失為儒者之楷模。這也就是二人的人格氣象與出處進退雖大相徑庭,卻同被視為元代北方朱學之代表的原因所在。

        其次從劉因創(chuàng)作《渡江賦》的時代背景來考察的話。宋蒙鄂州之役(1259)還在僵持中時,蒙古皇帝蒙哥汗在攻打成都府路釣魚城時身負重傷(一說因病)而去世,蒙古后方一時政局出現動蕩。蒙古攻打鄂州的統帥蒙哥汗之弟忽必烈正準備撤兵北歸以奪取汗位時,督戰(zhàn)鄂州的南宋奸相賈似道瞞著宋理宗私自與忽必烈達成了媾和的意向,回朝之后又欺騙理宗說是打敗了忽必烈。忽必烈回到北方平定內亂并繼任蒙古大汗之后,便派使臣郝經(劉因的好友)作為正式使節(jié)前往南宋議和。賈似道擔心其私自媾和的行徑敗露,千方百計阻撓郝經前來臨安面見宋理宗,于是命令揚州守將李庭芝將郝經扣壓軟禁在了揚州。忽必烈雖多次要求南宋放人,但賈似道不予理睬。忽必烈因為忙于內亂,一時也無暇抽身攻打南宋,這樣雙方就僵持了下來,致使郝經前后被扣壓了長達16年(1260-1275)才回到北方。就此扣壓使者事件而言,南宋一方無疑是理虧的。后來元軍于1267年開始以南宋長期拘留特使為借口渡江,興師問罪,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滅宋戰(zhàn)爭,并于1276年攻占臨安,1279年滅亡南宋。劉因的《渡江賦》就是元軍1267年以后南下滅宋之初寫的。劉因在此賦中對南宋的背信棄義予以譴責,并表達了元軍必勝、南宋必敗的觀點。劉因對南宋奸臣無故拘禁蒙元使臣和自己的好友赦經感到悲哀。蘇天爵所謂的“哀宋”即指此。全祖望認為,劉因既非希望南宋滅亡,也不是有心想存宋,其實只是置身于局外發(fā)表感慨罷了[16]3023-3024。

        最后綜合考察劉因的全部著作的話,全祖望從劉因的《靜修集》中摘錄了大量詩句并歸納揭示其內涵,以佐證分析劉因作《渡江賦》的意圖。依據全氏之考證,劉因在其詩作中對宋朝與金朝之滅亡均流露出悲傷之情,但其傷金之情較其悼宋之情還要更加強烈一些,這當是其先祖曾經出仕于金朝的緣故。劉因生于元,耳聞目睹了金、宋兩國相繼為元所滅,又認為元朝不值得輔佐,所以向南痛惜于南宋之亡國,向北方悲傷于金朝之滅亡,雖曾不得已接受過元朝的任命,但不久便辭官隱居而終老林下。這才是劉因的真實想法,因此丘浚與崔詵二人之說其實都只是不符合實際的猜測罷了[16]3024-3026。全祖望的考證證據確鑿合情合理,很有說服力。因此也得到了清儒方東樹的肯定(見方東樹《考槃集文錄》卷五書后題跋“書劉文靖渡江賦后”)。在全祖望之前,明末清初的孫奇逢撰文支持崔銑的看法,為劉因作辯護,并在其《理學宗傳》中將劉因置于元儒之首,可謂推崇備至。但正如全祖望所說,孫奇逢的具體論述不免簡略,難以服人(見孫奇逢《夏峰先生集》卷三“渡江賦辯”與“重修靜修先生祠記”)。直到全祖望的上述考辯文章出現以后,關于劉因《渡江賦》的思想傾向及其政治立場才算有了比較客觀的評價,并可與現代學者的最新考論相發(fā)明(見《劉因評傳》第三章“政治態(tài)度”第一節(jié)“擁護國家統一”中對《渡江賦》的分析)[17]55-65。同時上述全祖望以詩證史的作法擴展了史料的范圍,可說是對黃宗羲所提倡的“詩之與史,相為表里者也”[18]10與“以詩補史之闕”[18]49的詩史觀的繼承與實踐,體現了清代浙東學派長于史學的特點。附帶提及一下,關于黃宗羲的詩史觀,詳見張高評《〈南雷詩歷〉與傳記詩學》[19]285-301。又依據張如安的考察[20]279,黃宗羲在康煕壬子(1672)年最早提出了其詩史觀,但其弟子,清初浙東文學的代表人物李鄴嗣在此前一年(1671)于《萬季野詩集序》中已經提出了這種詩史觀,因此他認為黃宗羲是借鑒了李鄴嗣的觀點,詩史觀并非黃宗羲首倡。其實文獻發(fā)表上的先后并不必然意味思想形成上的先后,而且黃、李師徒先后提倡正好說明這種詩史觀是以黃宗羲為首的浙東學派之共識。

        (四)鄉(xiāng)邦先賢道德學問的表彰

        如前所述,《宋元學案》的主要編纂者均為浙東人,其中全祖望和王梓材是鄞縣人,馮云濠是慈溪人,均屬于南宋的慶元府,即今浙江寧波,《宋元學案》中又稱為“甬上”“明州”“四明”“鄞縣”。黃宗羲、黃百家父子雖出生于浙東紹興府余姚縣,但寧波則是其主要的講學地。寧波事實上也成了黃宗羲所開創(chuàng)的清代浙東學派的中心地域。

        據我們統計,《宋元學案》中共立有2 428位宋元時代儒者的傳記,其中出身于浙東的學者數量最多,達627人。浙東所屬州府之中,南宋浙東慶元府(下轄鄞縣、慈溪等六縣)出身的學者有153人,在當時全國府州一級的行政區(qū)劃內僅次于浙東婺州的198人(今浙江金華)。再細分到州的下一級單位縣來看的話,《宋元學案》中學者出身的約500個縣中,明州鄞縣出身的學者有77人,僅比婺州金華縣少1人,居第二位。明州慈溪縣出身的學者有39人,居第五位,在全國排名名列前茅,并且涌現出了一批大家。事實上,全祖望、王梓材等人不僅依據方志和文集等文獻發(fā)掘了大量宋元兩代的鄉(xiāng)邦先賢,特別是有學問、氣節(jié)的烈士、遺民與隱士等的事跡與學術,并在《宋元學案》中為其樹碑立傳,而且出自全祖望《鮚埼亭集》及《鮚埼亭集外編》的今本《宋元學案》中所附全祖望的大量文章也多與宋元兩代之鄉(xiāng)邦先賢相關聯。王梓材在其案語中也經常引用全祖望的相關文章作為其立論的依據。這也是以地方史的整理研究著稱的史學大家全祖望一生的主要學術貢獻之一[21][22]142-143。以下舉一些例子予以說明。

        卷六“士劉諸儒學案”,全祖望追溯其家鄉(xiāng)鄞縣的學術源流,為“慶歷新政”時確立永嘉之師道的王開祖,以及以“慶歷五先生”為代表的為數眾多的同鄉(xiāng)先賢專門設立學案予以表彰。如王開祖的小傳云:“王開祖,字景山,永嘉人也。學者稱為儒志先生?!菚r伊洛未出,安定、泰山、徂徠、古靈諸公甫起,而先生之言實遙與相應。永嘉后來問學之盛,蓋始基之。惜其得年僅三十有二,未見其止,為何惜也?!盵12]253這些人物均隱居于家鄉(xiāng)授徒為生,在思想史上都不怎么出名,但其開拓浙學的歷史功績是值得銘記的。全祖望指出:“慶歷之際,學統四起。……浙東則有明州楊、杜五子,永嘉之儒志、經行二子,浙西則有杭之吳存仁,皆與安定湖學相應?!?梓材案:是卷《學案》亦謝山所特立)”[12]251-252具體來說,北宋吹響儒學復興號角的“慶歷新政”時期,兩浙各地也興起了學校,涌現出了一批有志于儒學的人物。其中,明州(寧波)的楊適、杜醇、王致、樓郁、王說五人(所謂“慶歷五先生”)及永嘉(溫州)的王開祖(儒志)、丁昌期(經行)二人興起于浙東,錢塘(杭州)的吳師仁興起于浙西,均與胡瑗的湖學相呼應。南宋時明州出身的大儒王應麟曾為“慶歷五先生”作傳表彰其事跡[19]11-21[23]371-377。全祖望在此基礎上作《慶歷五先生書院記》《辨鄞江墓志》(王致)等文章予以表彰。后來王梓材將其收入卷六“士劉諸儒學案”中。依據全氏的論述,楊適等五人大抵隱居鄉(xiāng)里而不愿出仕,致力于儒學教育事業(yè)而不追求功名[12]264,可當時先后擔任明州地方長官的范仲淹等人皆屈尊求見,惟恐失去這些人才,可見五先生之道德、學問的感召力。其中與五先生關系最為密切的地方官是王安石(文公)。王安石從慶歷七年(1047,時年27歲)至皇佑二年(1050)曾任明州鄞縣的地方官而與五先生相交往。后來王安石成為北宋的宰相并向天下推行其新法時,五先生中的楊適、杜醇、王致三位已經謝世。而樓郁與王說二人雖在世,卻不愿投靠故人以索取功名,不愧為潔身自好的隱逸君子,其聲望日高,培養(yǎng)人才漸廣。經過數十年的教化,明州在宋元以降得以成為鄒魯那樣的儒學名邦,而此過程中五先生可謂居功至偉[12]257。五先生的著作沒有流傳下來,所以無法知曉其微言,但從“士劉諸儒學案”中所收錄五先生門人的人格氣象與德業(yè)學問尚可窺見五先生之人品學問的巨大影響。例如,豐稷(清敏,王致、樓郁門人)之“勁節(jié)”、周鍔(銀青、樓郁門人)之“孤標”、史簡、史詔父子(樓郁門人)之“純孝”、陳攄(將樂、王致門人)、俞偉(順昌、王致門人)之“深仁”、姚孳(夔州、王致門人)之“異政”、袁轂(光祿、樓郁門人)之“神明”、汪洙(正奉、王致門人)之“豐滀”、王該(望春、王致家學)之“清貧”、舒亶(信道、樓郁門人,后來依附新黨而晚節(jié)不保)之“文辭”都是值得稱道的[12]258-259。

        卷三十二“周許諸儒學案”,全祖望表彰了浙東永嘉學派的先驅周行己、許景衡的學術地位,指出以周、許二人為代表的“元豐太學九先生”在兩宋之際傳承洛學的同時也傳承了關學。卷二十五“龜山學案”,全祖望在其《長春書院記》中表彰了其同鄉(xiāng)鄞縣人高閌(楊時弟子)的經學成就,指出鄞縣之學派雖可追溯至“慶歷五先生”,但直接繼承洛學之學脈則始自高閌[13]968-969。如果說南宋之前明州的學術還處于發(fā)展期的話,那么到了到了南宋,浙東明州的學術迎來了其全盛期,涌現出了一批思想史上的著名學者。全祖望指出:“四明之專宗朱氏者,東發(fā)為最?!度这n》百卷,躬行自得之言也,淵源出于輔氏?;尬躺讲幌舱銓W,而端平以后,閩中、江右諸弟子,支離、舛戾、固陋無不有之,其能中振之者,北山師弟為一支,東發(fā)為一支,皆浙產也。其亦足以報先正惓惓浙學之意也夫?!盵16]2886其中以王應麟(慶元府鄞縣人,卷八十五“深寧學案”)、黃震(慶元府慈溪縣人,卷八十六“東發(fā)學案”)、史蒙卿(慶元府鄞縣人,卷八十七“靜清學案”)為代表的“四明朱學”。浙東的朱學從而盛極一時。而傳承陸學則以“甬上四先生”——楊簡(慶元府慈溪縣人,卷七十四“慈湖學案”)、袁燮(慶元府鄞縣人,卷七十五“絜齋學案”)、舒璘與沈煥(慶元府奉化縣與定??h人,卷七十六“廣平定川學案”)為代表。其門下大抵都是浙東人。特別是在楊簡與袁燮門下出現了四明史氏一族等眾多出身浙東的心學學者。他們之外兩浙出身的陸九淵的門人(卷七十七“槐堂諸儒學案”)也有不少。這樣,陸九淵死后從江西興起的陸學(心學)的傳承也主要依靠南宋的浙東學者了,而元代陸學的代表人之一趙偕(號寶峰,慶元府慈溪縣人,楊簡的三傳弟子,卷九十三“靜明寶峰學案”)也是浙東明州出身。全祖望又在同卷中附上了趙偕的門人桂彥良(1321-1387)、烏本良(人稱春風先生,?-1372)、向樸(洪武末年曾為知縣,建文帝時因抵抗朱棣而死)的小傳。這些人均為元末明初人,是楊簡的四傳弟子。在全祖望看來,這些學者實際上是元末明初傳承四明陸學的重要人物,本來應當收錄在《明儒學案》中被視為明儒開山的方孝儒(號遜志,1357-1402)之前。然而黃宗羲編纂的《明儒學案》中收錄的明代四明陸學人物只有顏鯨(1515-1589)一人[24]1605,從而導致從元末至顏鯨之間四明陸學的傳承脈絡不明。因此全祖望在修補《宋元學案》時特意補上了這些學者并明確了他們在思想史上的位置。實際上《明儒學案》中以方孝儒為明儒之開山的作法是基于劉宗周與黃宗羲表彰其忠義與學術思想的意圖,與全祖望注重地域學術傳承的思想史立場有所不同[25]2882-2683。然而作為以治地方史而著稱的史學大家全祖望力圖表彰同鄉(xiāng)先賢學術之苦心以及其重視思想史傳承脈絡的作法是值得我們注意的。

        這樣南宋中后期的三個主要學派——朱學、陸學、浙學的傳承都集中于浙東,而明州在事實上成為了南宋以降的學術中心之一。所以全祖望才不無自豪地說道:“吾鄉(xiāng)自宋元以來,號為鄒魯。”[26]1058這一方面體現了南宋以來明州學術文化的高度繁榮,一方面也是因為全祖望、王梓材等人趁其編纂之便以表彰鄉(xiāng)土先賢學術(包括浙東事功學派、甬上心學派、四明朱學派等)的意圖使然。全祖望生前大力搜尋這些先賢的事跡并為他們樹碑立傳。經過全祖望的補修,《宋元學案》的內容與思想傾向上的“浙學”(主要指“浙東學派”或“浙東學術”)的地域色彩非常鮮明。因此誠如有學者所指出的,與其說《宋元學案》只是記載事實的著作,倒不如說是表述出身浙東的編纂者自身的地域思想史觀的學術史[27]。但另一方面,這對于《宋元學案》中思想史的建構也具有重要意義。即突破了《宋史·道學傳》僅錄朱子學的狹隘視野,填補了眾多思想史上的空白(次要與過渡學者),并給予陸學及浙東學派以相應的思想史地位,從而闡明了宋元兩代的儒學思想發(fā)展的全貌及其發(fā)展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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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 韋楊波]

        An Analysis on Quan Zuwang’s Comments and Their Academic Values inSongYuanXueAn

        LIAN Fan

        ( School of Philosophy, Wuhan University,Wuhan, Hubei 430072,China)

        Quan Zuwang’s comments mainly elucidate academic origin and development,succession relation,historical stories and township nation Literature inSongYuanXueAn.Firstly Quan Zuwang construct completesystem of ideology of the Song and Yuan Dynasty Confucianism,and explore the interactive influence between ideology and political culture,historical ideas of academic innovation,equal stress on integrity and ability,and all-inclusive run through the comments.On the discussion of succession relation, Quan Zuwang proceeds from the objective facts,and while admitting the objective mentoring relation, believes that it cannot be overstated.On the discussion of historical stories,Quan Zuwang sticks to the tradition of commenting the man and the world,inherits Huang Zongxi’s “Historically Poetic Views”, and extends the historical data range.On the disinterment of township nation Literature, Quan Zuwang commends academic ideology of East Zhejiang sages,explores lots of township nation Literature in Song and Yuan dynasty,and fills up many blanks in history of thinking.

        SongYuanXueAn;Quan Zuwang;history of thought; Zhou Cheng’s relationship;Eastern Zhejiang School

        G09

        A

        1672-9021(2017)03-0081-14

        連凡(1982-),男,湖北孝感人,武漢大學哲學學院講師,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哲學史、比較哲學及古典文獻學。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陽明心學的歷史淵源及其近代轉型”(16JJD720014);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黃百家哲學思想研究”(113-410500126)。

        2017-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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