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宏 曾永良 方軍雄 周大偉
自從Ball and Brown(1968)的經典論文發(fā)表以來,會計信息的有用性始終是會計研究領域的熱點話題。大量的文獻發(fā)現(xiàn),企業(yè)披露的會計信息能夠顯著地緩解信息提供者與信息使用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進而促進資源配置的優(yōu)化(Kothari, 2001)。但是大部分會計信息有用性的研究著眼于微觀企業(yè),重點考察不同公司治理下企業(yè)會計信息的有用性,考察微觀企業(yè)會計信息對微觀市場主體投資策略的影響,而較少關注會計信息對諸如GDP等宏觀經濟指標預測的意義(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 2014a)。然而,GDP在內的宏觀經濟數據對政府的經濟決策具有重要的價值(Kothari et al., 2013),能否提前準確地預測未來宏觀經濟數據的狀況對于改善政府的經濟決策質量具有重要意義,而政府重大經濟決策反過來又會影響微觀企業(yè)的經濟狀況和投資決策(姜國華和饒品貴,2011),那些能夠準確把握未來宏觀經濟狀況的企業(yè)自然也就擁有了更強的競爭優(yōu)勢。因此,我們更為關心,微觀企業(yè)披露的會計信息能否預測諸如GDP等宏觀經濟數據,即會計信息是否具有宏觀預測價值。國外的學者開始進行了探索性的研究,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研究了美國上市公司匯總會計盈余(aggregated accounting earnings)與未來GDP的關系,結果發(fā)現(xiàn),匯總會計盈余能夠有效地預測未來三期的GDP增長率,而匯總會計盈余信息對GDP的預測能力并沒有為宏觀經濟學家所完全理解。隨后,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b)基于杜邦分析法中公司盈利能力驅動因素的匯總,分別考察匯總資產周轉率和匯總利潤率對未來真實GDP增長率的預測能力。Kothari et al.(2013)則考察了上市公司匯總會計盈余對通貨膨脹率(CPI和PPI)的預測能力。鑒于此,本文試圖研究中國上市公司會計信息的宏觀預測價值。
長期以來,中國資本市場廣為詬病,上市公司股票漲跌脫離公司業(yè)績,股票指數漲跌與宏觀經濟形勢相背離,人們認為中國資本市場對宏觀經濟不僅不具有“晴雨表”的功能,相反,卻呈現(xiàn)反“晴雨表”的特征。學者們將之歸結于中國資本市場基礎制度的孱弱,如資本市場建設不足,法律及投資者保護體系尚不完善等(談儒勇,1999;李凍菊,2006;孫霄翀等,2007)。但是,資本市場對宏觀經濟“晴雨表”的功能,不僅可以通過股價漲跌體現(xiàn),也可以通過公司會計盈余體現(xiàn)。由于存在較為嚴格的質量保障機制,例如,日益完善的企業(yè)會計準則,日益成熟的企業(yè)財務會計人員,較高質量的獨立審計師,以及不斷加強的政府監(jiān)管和嚴苛的法律責任,會計信息具有較高的質量,能夠較為真實地反映企業(yè)價值創(chuàng)造活動。因此,我們可以預期,處于轉型中的中國資本市場,相比于股價漲跌,會計盈余能更為準確地預測未來宏觀經濟增長,對宏觀經濟決策具有增量信息。如果我們發(fā)現(xiàn),中國資本市場的上市公司會計盈余具有明顯的宏觀預測價值,意味著中國資本市場對宏觀經濟依然具有“晴雨表”的功能,并且我們可以基于會計盈余宏觀預測價值的視角檢驗和評價諸如股權分置改革、企業(yè)會計準則國際趨同及市場化進程等外部制度變遷的效果。
基于此,我們選取2003—2013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考察會計信息是否具有宏觀預測價值,隨后考察外部制度環(huán)境對會計信息宏觀預測價值的影響。本文可能的貢獻主要有:(1)現(xiàn)有文獻大多考察宏觀環(huán)境對微觀企業(yè)的影響,而針對微觀企業(yè)對宏觀經濟(經濟產出)的影響研究鮮有涉及(姜國華和饒品貴,2011),這一方向正處于勃興之期(Kothari et al., 2013; 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 2014a;2014b),我們的研究為此提供了基于最大轉型經濟體——中國的證據;(2)制度環(huán)境與制度變遷的經濟后果。股權分置改革、企業(yè)會計準則國際趨同和市場化進程是當前中國最為明顯的制度環(huán)境和制度變遷,本文從會計信息宏觀預測價值角度進行了研究,這為現(xiàn)有制度變遷經濟后果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3)我們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具有顯著的宏觀經濟預測價值,這表明會計信息總體上具有“晴雨表”功能,并且諸如股權分置改革等重要的制度變遷從改善會計信息宏觀預測能力的角度看是有價值的。
投資決策過程中,投資者依賴最多的是會計信息(Ball and Brown, 1968; 陳曉等,1999),而財務分析的起點也從會計分析開始。從微觀層面來看,會計信息綜合反映企業(yè)業(yè)績、評估企業(yè)價值和預測企業(yè)未來,以推動投資者的投資決策、債權人的信貸決策以及政府部門的宏觀經濟決策順利進行(劉玉廷等,2010)。企業(yè)是構成宏觀經濟的微觀主體,宏觀經濟增長作為企業(yè)產出的匯總(姜國華和饒品貴,2011),直接受到企業(yè)經營狀況的影響。就GDP而言,收入法按照生產要素在生產活動中的應得收入份額和向政府支出份額將GDP劃分為營業(yè)盈余、勞動者報酬、稅收及固定資產折舊部分??梢?,會計盈余是構成GDP的重要組成部分,并與GDP的其他組成部分密切相關(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因此,作為企業(yè)產出信息的會計盈余從基本面反映微觀企業(yè)的真實經濟活動,天生地將微觀企業(yè)和宏觀經濟預測聯(lián)系起來。
Guenther and Young(2000)基于多國會計盈余數據,在考察不同法律體制、會計信息系統(tǒng)以及投資者保護的差異后指出,會計盈余與真實經濟價值存在顯著的正相關性。Klein and Marquardt(2006)基于經濟周期視角研究表明,在控制會計穩(wěn)健性與樣本選擇偏差后,公司業(yè)績虧損與宏觀經濟周期顯著相關。Marcuss(2004)認為會計盈余增長指標作為公司收益指標的替代變量,是衡量經濟增長的重要先行指標。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則基于美國資本市場的季度公司數據進一步研究,在控制當期GDP增長因素影響后,指出會計盈余對未來GDP增長具有預測效應,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是名義GDP增長率的先行指標,但會計盈余包含的增量預測信息影響宏觀經濟,并促進投資者修正關于未來現(xiàn)金流和貼現(xiàn)率的預期,進而影響股價,這些信息并未被專業(yè)的宏觀分析師所利用。隨后,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b)按照杜邦分析法進一步將上市公司的凈經營資產收益率劃分為利潤率和資產周轉率兩個部分,分別考察它們對未來真實GDP增長率的預測能力,結果發(fā)現(xiàn)利潤率相比于資產周轉率更能預測未來真實GDP的增長。
會計信息不僅需要滿足國家宏觀經濟管理的要求,也要滿足契約各方對于企業(yè)財務狀況及經營成果的需要(舒惠好等,2005)。同時,日益完善的企業(yè)會計準則,日益成熟的企業(yè)財務會計人員,較高質量的獨立審計師,以及不斷加強的政府監(jiān)管和嚴苛的法律責任,為中國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質量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會計信息質量逐步提高,能夠較為真實地反映企業(yè)價值創(chuàng)造活動。部分研究初步證實了中國上市公司匯總會計盈余與GDP之間存在相關關系。如,孫霄翀等(2007)采用上證綜指所有上市公司年均ROA、ROE作為企業(yè)整體業(yè)績的衡量,研究匯總會計業(yè)績水平與宏觀經濟之間的關系,通過Spearman和Kendall檢驗兩種秩相關分析得出整體ROA和ROE水平與GDP增長率走勢基本吻合。李遠鵬(2009)基于1996—2006年中國上市公司數據對上市公司經營績效和宏觀經濟周期“背離”問題展開分析,也發(fā)現(xiàn)在剔除公司IPO后的利潤操縱帶來的業(yè)績滑坡影響,上市公司的投資效率指標、增長性與宏觀經濟周期表現(xiàn)出正相關關系。
基于上述分析,我們預期上市公司會計盈余信息作為實體企業(yè)真實經濟活動的反映,對未來宏觀經濟增長具有預測效應,具有增量的信息含量。因而,我們提出如下假設:
H1:會計盈余信息與未來GDP增長率正相關。
1.強制性制度變遷的影響
2007年中國資本市場發(fā)生了重大的制度變更,一是股權分置改革的基本完成;二是企業(yè)會計準則國際趨同的開始,這對微觀企業(yè)的外部制度環(huán)境形成了一次制度“洗禮”。
在股權分置時期,控股股東與中小股東之間利益決定機制存在差異,其利益與市場表現(xiàn)無關(Jian and Wong, 2010),“同股不同權、同股不同利”的不合理性誘導控股股東操縱企業(yè)真實信息攫取私人利益現(xiàn)象嚴重,關聯(lián)交易、關聯(lián)擔保和資產重組等成為盈余管理的重要方式。會計信息的失真使得真實經濟活動無法得到合理評價,嚴重影響利益相關者對未來經濟發(fā)展的宏觀評價。研究發(fā)現(xiàn),在股權分置的情況下,上市公司控股股東對上市公司的掏空行為盛行(Jian and Wong, 2010),也損害了會計信息的質量(Fan and Wong,2002; 王化成和佟巖,2006)。股權分置改革完成之后,控股股東與中小股東之間的利益沖突得到緩解,股東利益與股價變化緊密聯(lián)系,證券市場扭曲的定價機制逐步消除。廖理和張學勇(2008)發(fā)現(xiàn),股權分置改革后家族上市公司大股東掏空行為大幅減少,而且自愿信息披露行為不斷增加(張學勇和廖理,2010),股權分置改革之后,國有上市公司的經營績效得到了明顯的改善(Liao et al., 2014)。由此,我們可以預測,隨著股權分置改革之后市場監(jiān)督的約束效應和投資者保護的不斷完善,會計盈余能夠更為真實地反映企業(yè)的真實經濟活動。如果會計盈余信息對企業(yè)真實經濟活動信息反映的有效性加強,那么對于宏觀經濟預測能力也會隨之增加。
與此同時,我國新會計準則在2006年頒布、2007年1月1日起全面實施,拉開了我國會計準則國際趨同的“序幕”。新準則強化了會計信息決策有用的目標,著眼于提高會計信息質量以合理引導資金流動、促進資源有效配置;確立資產負債表的核心地位,改變傳統(tǒng)的以利潤為中心的觀念。高芳和傅仁輝(2012)研究認為,新會計準則改革推動我國會計準則國際趨同,相對于舊會計準則更具有可比性和可理解性,有效提高了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質量。羅宏和張瑋倩(2010)則發(fā)現(xiàn),強制性披露的會計信息質量與資本市場配置效率正相關,初步證明了強制會計信息披露的宏觀價值。劉玉廷等(2010)認為,新會計準則實施以來,上市公司都按照會計準則統(tǒng)一規(guī)定的財務報告格式和要求向報告使用者公開披露了財務報告,會計準則實施的經濟效果已經凸顯??傊蓹喾种酶母锏耐瓿珊蜁嫓蕜t的國際趨同改善了企業(yè)決策的外部環(huán)境。我們預期,在這些強制性的制度變遷之后,會計信息具有更好的宏觀預測價值,由此,我們提出假設:
H2:強制性制度變遷將顯著改善會計盈余的宏觀預測價值。
2.政府干預的影響
政府干預作為企業(yè)運行的重要外部環(huán)境,對企業(yè)財務行為決策具有重要影響(Shleifer and Vishny, 1994)。處于轉軌經濟階段的中國,政府在資源配置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地方政府基于社會性目標有動機干預企業(yè)行為,使得企業(yè)承擔地方經濟發(fā)展、稅收、就業(yè)和社會穩(wěn)定等政策性目標(林毅夫和李志赟,2004),政府干預造成了上市公司治理結構和價值目標的扭曲,也自然不利于會計信息對企業(yè)價值創(chuàng)造活動的真實反映。夏立軍等(2011)研究發(fā)現(xiàn),依賴于政府庇護的上市公司代理問題嚴重,經營效率低下,缺乏改善公司治理的內部激勵。高度政治化的制度安排以及尋租行為等的存在使得上市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可能偏好低透明度的信息環(huán)境(Piotroski and Wong, 2011)。同時,制度環(huán)境也會對會計準則的執(zhí)行產生重大影響(Christensen et al., 2009),較強的政府干預顯然會對企業(yè)會計準則的執(zhí)行產生負面影響。因此,我們預期,政府干預較強的地區(qū),政府對微觀企業(yè)的干預程度越大,企業(yè)會計信息對宏觀經濟的預測能力越差。本文提出假設:
H3:與政府干預弱的地區(qū)相比,政府干預強的地區(qū)會計盈余的宏觀預測價值較差。
3.法律環(huán)境的影響
法律環(huán)境也是影響企業(yè)行為的重要外部制度因素。由La Porta et al.(1998)開創(chuàng)的“法與金融”文獻在國家層面上分析各國的法律和投資者保護程度的重要影響,研究表明,法律對投資者和債權人的保護能夠促進企業(yè)投資和經濟增長。管理層與外部投資者由于信息不對稱而產生代理問題,在法律治理水平較強的地區(qū)有助于形成良好的投資者保護(王鵬,2008),進而對企業(yè)會計信息質量產生更高質量的需求和對公司經理層施加壓力(La Porta et al., 2000),從而經理層基于公司長遠利益出發(fā),面向投資者提供更加及時和透明的反映真實經濟交易或事項的財務會計信息。Bushman and Piotroski(2006)基于38個國家研究發(fā)現(xiàn),控制了國家法律起源后,高質量的司法系統(tǒng)、證券法的嚴格執(zhí)行都能夠帶來更加穩(wěn)健的財務會計信息。因而,我們預期在法律環(huán)境和投資者保護越好的地區(qū),投資者對高質量會計信息的需求更大,會計信息披露的質量也越高,從而會計信息能夠更加及時、準確地反映企業(yè)真實經濟活動,會計信息的宏觀預測效應越好,我們提出如下假設:
H4:與法律環(huán)境較差的地區(qū)相比,法律環(huán)境越好的地區(qū)會計盈余的宏觀預測能力越強。
GDP數據是本文基礎研究數據,該數據來自國家統(tǒng)計局的《中國統(tǒng)計年鑒》。中國的GDP統(tǒng)計數據包括國家和分省兩個層面,由于統(tǒng)計中存在重復以及人為等原因,分省統(tǒng)計數據與國家層面統(tǒng)計數據通常存在差異,本文分別選用國家層面和分省層面的季度GDP數據檢驗會計信息的宏觀預測價值。自上世紀90年以來,我國經歷了一系列規(guī)模較大的制度變遷。為避免之前強制性制度變遷對會計信息宏觀預測的影響,國家層面季度GDP增長率選取2003—2013年,共44個觀測值;而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披露數據,各省份的GDP季度數據從2005年開始公布,因此,分省季度GDP增長率涉及31個省級單位,年限為2006—2013年,共992個觀測值。與此相對應,我們選取2003—2013年中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相關的財務數據均來自于WIND數據庫。為了控制極端值對檢驗結果帶來的偏誤和影響,借鑒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的做法,將上市公司季度會計盈余數據小于1%分位數和大于99%分位數的樣本予以剔除。此外,我們將財務指標及總市值缺失的樣本剔除。
本文借鑒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構建模型(1)和(2)檢驗會計信息是否具有宏觀預測價值,模型(2)是在模型(1)的基礎上,控制當期GDP增長率(g_cty(pro)q)對未來GDP增長率的影響,以此進一步檢驗匯總會計盈余與未來GDP增長之間的關系。具體的研究模型如下:
1.被解釋變量(g_ctyq+k(g_proq+k))。經濟增長指標選取季度GDP增長率,鑒于會計盈余指標不涉及年度物價變動的影響,所以與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的做法相同,經濟增長指標均為名義季度GDP增長率。上述模型中g_ctyq+k為國家層面的名義GDP增長,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發(fā)布的季度累計GDP數據,采用公式計算:g_ctyq+k=(本年q+k季度累計GDP-本年q+k-1季度累計GDP)/(上年q+k季度累計GDP-上年q+k-1季度累計GDP)-1,其中,k=1、2、3、4。分省季度GDP增長率(g_proq+k)根據分省季度累計GDP數據作相似處理。
2.解釋變量(?Xq)。本文參照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的方法計算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指標。具體地,首先將每個公司年報中季度累計凈利潤調整為各季度當期凈利潤,并除以各公司該季度的營業(yè)收入,得到Xi,q;其次,計算各公司各季度相比于上年同季度Xi-1,q的增長率△Xi,q(即(Xi,q-Xi-1,q)/ |Xi-1,q|);最后,以上市公司在各季度期初的總市值作為加權基礎,對所有上市公司在各季度的△Xi,q進行加權平均,得到△Xq,包括國家層面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率△X_ctyq和分省層面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率△X_proq。
為檢驗假設2,本文以強制性制度變遷前后為分界點,分別利用模型(1)和模型(2)進行分組檢驗。2005年4月,股權分置改革開始試點,截至2007年底,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中約97%實現(xiàn)或完成股改程序,標志著股權分置改革基本完成。2006年(《企業(yè)會計準則》(2007年1月1日起實施)不僅對于推動我國企業(yè)會計準則與國際趨同邁出了重要一步,而且對于企業(yè)會計行為選擇及經濟后果具有重要影響。因而,本文在考察微觀企業(yè)外部強制性制度變遷前后盈余預測性的變化時,以2007年度作為強制性制度變遷影響的分段時點,即2007年以后Post賦值為1,分組回歸樣本的觀測值為24;2007年以前(包括2007年)賦值為0,分組回歸樣本的觀測值為20。
為檢驗假設3和假設4,本文利用分省季度數據,分別在模型(1)和模型(2)的基礎上引入制度環(huán)境與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的交互項Govidx/ Lawidx×?Xq(?Xq對應分省層面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率△X_proq),建立如下模型:
上述模型中政府干預指標(Govidx)、法律環(huán)境指標(Lawidx)分別取自樊綱等發(fā)布的《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qū)市場化相對進程2011年度報告》中“減少政府對企業(yè)干預”指數和“市場中介組織和法律制度環(huán)境”指數?!皽p少政府對企業(yè)干預”指數值越大,表明政府干預的強度越??;“市場中介組織和法律制度環(huán)境”指數值越大,表明法律環(huán)境越好。由于2011年的報告中只涉及了各省市1999—2009年的得分情況,與現(xiàn)有文獻作法相同,此后年度我們取值和2009年相同。
在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中,國家層面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X_ctyq)均值為0.037,中位數為0.045,標準差為0.261,變化范圍從最小值-0.749到最大值0.658;分省層面季度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X_proq)均值為0.023,中位數0.036,標準差為0.718,對比其極值的大小可以看出分省層面的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差距較大。q+k期(k取1~4)國家層面季度GDP增長率均值都在0.15左右,表明國家層面季度GDP增長率平均維持在15%的增長速度,而分省季度GDP增長率均值在16%左右。分省份核算的平均GDP增長率相對國家層面較高,這可能是省份數據的重復計算和人為因素導致。政府干預指數(Govidx)均值為4.635,標準差為4.057,最小值與最大值分別為-12.95和12.67,法律環(huán)境指數(Lawidx)均值為7.340,標準差為4.339,最小值與最大值分別為0.18和19.89,說明各省份受到的政府干預程度及其法律制度環(huán)境存在較大差異。
在變量的相關系數矩陣中,季度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同期GDP增長率正相關,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微觀層面公司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拉動了同期GDP增長。q期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q+k期GDP增長率總體上呈正相關關系;分省匯總的q期會計盈余增長率和分省q+k期GDP增長率也呈現(xiàn)出類似的結果。這些結果初步支持了會計盈余與經濟增長的正相關關系。
表1分別報告了基于模型(1)和模型(2),采用國家和分省GDP季度數據,檢驗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GDP增長率之間關系的回歸結果。
Panel A基于國家層面季度GDP數據報告了q期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對前推k期(k =1、2、3、4)的GDP增長率的影響??梢钥闯?,q期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國家層面的q+k期GDP增長率均正相關,△X_ctyq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34,0.035,0.029,0.012。與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基于美國公眾公司匯總的會計盈余數據檢驗匯總會計盈余與美國未來GDP增長之間關系的回歸結果相比,美國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的回歸系數更大,其對GDP增長的預測能力更強。一方面,可能由于美國發(fā)達資本市場更有利于上市公司的發(fā)展,同時美國通用會計準則更為完善和成熟,因而上市公司會計盈余信息更能反映宏觀經濟的增長。另一方面,鑒于中美兩國在會計盈余指標以及GDP核算方法上都存在一定差異,本文與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一文檢驗所使用的指標取值不同,這也可能是實證結果存在差異的原因。此外,從表1可以看出,在未來2至4期,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的回歸系數總體上呈現(xiàn)逐漸下降趨勢,到q+4期時,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GDP增長率之間的正相關關系不顯著,說明會計信息隨著未來期的延長其信息含量逐漸降低,宏觀預測價值不斷減弱,這與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的研究結論相一致。類似地,Panel B采用分省GDP增長率數據檢驗的結果顯示,分省匯總的季度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期間GDP增長率均顯著正相關。
進一步地,在控制了q期國家和分省GDP增長率的影響后,國家層面匯總的q期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1、2期GDP增長率顯著正相關;分省層面匯總的q期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1至4期的GDP增長率均呈現(xiàn)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上述結果表明,無論是基于國家還是分省層面的數據,匯總會計盈余信息對未來GDP增長均具有正向影響,體現(xiàn)出宏觀預測價值。本文假設1得到驗證。
表1 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GDP增長率
表2 強制性制度變遷與會計信息宏觀預測價值
表2報告了本文假設2的實證檢驗結果。其中,PanelA報告了模型(1)的檢驗結果??梢钥闯?,除了q期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q+1期GDP增長率之間的正相關關系在強制性制度變遷前后沒有顯著改變外,在前推2至4期時,僅在強制性制度變遷發(fā)生后(Post=1),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GDP增長率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而在強制性制度變遷前(Post=0),匯總會計盈余與未來GDP增長率并不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Panel B報告了基于模型(2)的檢驗結果,同樣可以發(fā)現(xiàn),在控制當期GDP增長率的影響后,強制性制度變遷發(fā)生后,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期間GDP增長率均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而在強制性制度變遷發(fā)生前,匯總會計盈余與未來期間GDP增長率之間的關系并不顯著。利用Chow檢驗法對分組樣本回歸結果差異進行檢驗發(fā)現(xiàn),上述差異均在1%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這些結果較好地說明2007年前后,以股權分置改革和會計準則國際趨同所主導的強制性制度變遷顯著改善了匯總會計盈余信息的宏觀預測價值,支持了本文的假設2。
為檢驗政府干預對會計盈余信息宏觀預測價值的影響。本文采用分省季度GDP增長率的數據,利用模型(3)和(4)進行檢驗,結果如表3PanelA所示。可以看出,分省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政府干預指數的交互項的回歸系數在前推2、3期時顯著為正;在控制q期GDP增長率的影響后,分省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政府干預指數的交互項在前推1至3期時均顯著為正。說明政府干預程度越大,匯總會計盈余信息與未來GDP增長率的正相關關系越顯著,意味著在政府干預程度較低的地區(qū),會計盈余信息更能發(fā)揮宏觀經濟預測的價值,該結論驗證了本文的假設3。
表3PanelB報告了法律環(huán)境對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GDP增長率之間關系影響的回歸結果??梢钥闯觯质用鎞期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q+k期GDP增長率均顯著正相關,同時分省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法律環(huán)境交互項的回歸系數在q+k期均顯著為正。在控制q期GDP增長率后,結果并未發(fā)生改變。表明地區(qū)法律制度環(huán)境越好,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GDP增長率的正相關關系越顯著,即法律環(huán)境對于會計盈余的宏觀預測價值具有改善作用,支持本文的假設4。
以下,我們對上述的研究發(fā)現(xiàn)進行了多種穩(wěn)健性檢驗:
(1)基于非金融類、非ST及非PT樣本的檢驗??紤]到金融類上市公司規(guī)模、政策以及ST、PT公司財務狀況可能的影響,我們在穩(wěn)健性檢驗中將這些樣本公司剔除,重新對本文的假設進行檢驗。回歸結果顯示,相比于全樣本檢驗的結果,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的回歸系數有所下降,說明金融行業(yè)的會計信息在一定程度上能較好地反映部分宏觀經濟狀況的信息。
(2)控制股票回報的影響??紤]到股票市場回報對未來經濟數據具有較強的預測能力Konchitchki and Patatoukas,2014a; 2014b),我們在穩(wěn)健性檢驗中控制了當期匯總股票市場回報率,以控制股票回報對宏觀經濟增長的影響。在控制股票回報后,本文的實證結果依舊穩(wěn)健。
(3)控制年度和季度效應的穩(wěn)健性檢驗。鑒于我國GDP季度同比增長率數據可能存在序列相關性,在穩(wěn)健性檢驗中我們利用ADF單位根檢驗法對GDP季度同比增長率序列的平穩(wěn)性進行檢驗,發(fā)現(xiàn)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拒絕GDP季度同比增長率序列存在單位根(非平穩(wěn))的原假設。為穩(wěn)健起見,我們在模型(1)和(2)的基礎上控制年度和季度虛擬變量,實證檢驗結果總體上支持本文的假設。
表3 政府干預、法律環(huán)境對會計信息宏觀預測價值的影響
(4)宏觀經濟增長指標的穩(wěn)健性檢驗。本文選取工業(yè)增加值及綜合反映工業(yè)用電量、中長期貸款余額和鐵路運貨量增速的克強指數兩個宏觀經濟指標,對本文假設1和假設2作進一步的補充檢驗,與前文實證結果相比,結果并未發(fā)生本質改變。
(5)制度環(huán)境指標的穩(wěn)健性檢驗。地區(qū)市場化進程越快,相應地政府干預程度越低,該地區(qū)的法律環(huán)境和投資者保護水平越好。因此,本文采用樊綱等發(fā)布的《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qū)市場化相對進程2011年度報告》中的市場化指數對制度環(huán)境的影響作進一步的檢驗。實證結果表明,分省匯總的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GDP增長率顯著正相關,并且市場化指數與分省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交互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市場化進程的提高明顯改善了會計信息宏觀預測價值。
會計信息是否具有宏觀預測價值,諸如股權分置改革、企業(yè)會計準則國際趨同及市場化進程等制度環(huán)境和制度變遷是否有助于改善會計信息宏觀預測價值,是重大而新穎的研究話題。上述研究有助于回答會計信息的有用性問題,具體到中國,考察上市公司層面的會計信息對GDP等宏觀經濟數據的預測能力,對于我們全面評價中國資本市場的發(fā)展和價值也具有重要的意義。
本文以2003—2013年中國滬深A股市場上市公司為樣本,首次考察會計信息是否具有宏觀預測價值,隨后進一步考察股權分置改革、企業(yè)會計準則國際趨同、地方政府干預以及法律環(huán)境等外部制度環(huán)境對會計信息宏觀預測價值的影響。研究顯示,上市公司匯總會計盈余增長率與未來GDP增長率顯著正相關,在控制了股票回報率之后,上述關系依然存在,表明中國上市公司披露的會計盈余信息具有明顯的宏觀預測價值。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2007年前后完成的股權分置改革和企業(yè)會計準則國際趨同等強制性制度變遷顯著提高了會計信息的宏觀預測價值,表明股權分置改革以及企業(yè)會計準則的國際趨同顯著提高了會計信息質量,進而改善了會計信息的宏觀預測價值;此外,我們發(fā)現(xiàn),強政府干預的存在削弱了會計信息的宏觀預測價值,而良好的法律環(huán)境則有效提升了會計信息的宏觀預測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