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藥
帶給弟弟蝕骨的傷痛,帶給媽媽無盡的自責。其實,姐姐那絕命的一跳,將她送達天國的愛情理想地了嗎?天國的事,凡人看不到,讀者能夠看見的,是姐姐解脫了,弟弟卻差點精神錯亂,這個原本貧困卻不乏溫情的家庭,搖搖欲墜。
這是兒童視角給《姐姐》這個文本帶來的發(fā)自內(nèi)核的震撼力——活,如此簡單;活,如此艱辛。
沉重的現(xiàn)實。作者卻避免以沉重述沉重。小說、散文、劇本,他融合不同文體,為這個文本虛擬中夯實真實、真實里消解凝滯。這就是作者獨特敘事《姐姐》的第二點。
大段的描述,讓人物的心理活動騰挪自如,而短句形式的對話,則突兀醒目,直抒胸臆。媽媽的愁苦和無奈,姐姐的倔強和分擔,小小的任性和偏執(zhí)……作者不受單一文體的拘囿,塑造人物、抒情狀物、描繪場景,將一個并不少見的故事,講述得既有異度空間感,又不失切膚驚悚的逼魘。
小說、散文、劇本,多元化敘事手法讓文本錯落有致,讓《姐姐》具備明晰的辨識度,頓生藝術感染力。但對話的直白、描述的幽婉,比例怎樣恰好、接縫如何自然無痕?這相當考驗作者。
整個文本,三分之二,是弟弟失去姐姐后,哀傷念想的行為和心理過程。三分之一,是弟弟詰問母親、母親無奈無解的對話往來。一反復唱吟,一直白透視,兩股敘事激流將讀者卷進文本,去哀痛姐姐、哀憐弟弟、哀嘆母親。
激流涌動,主線不亂。作者以小小視角,堅定地向讀者推送題旨。
“姐,我后悔死了。我為啥要聽媽的話,去撿那些針呢……為啥要讓媽燒土豆呢……”回憶似潮,現(xiàn)實如鐵,正是這些可視可及的昨日情境,支撐起小小情迷神亂,對姐姐的切切哀聲。
小小本是姐肚子里的蛔蟲,這次卻沒看懂姐為啥要跟那可惡的胖子、為啥要跳下河去、為啥連身上的味道也不再是淡淡的草香……小小絞盡腦汁,但他“咋也想不明白那些冒出來的事”,“使勁想,也想不明白?!?/p>
這是典型的兒童心理和思維邏輯——愛,就不能傷害。但那個可惡的胖子,粉碎了他們姐弟的溫馨。小小開動他的小腦筋,反復琢磨,為啥媽要讓姐嫁那死胖子、姐為啥不開心還是嫁了死胖子、姐穿了漂亮的紅衣裳,為啥還要跳河……思維斷片,小小無法把它們拼接起來。他痛不欲生,他只能在河邊等、在夢里尋,聲聲切切呼喚他“親親的姐姐”。
作者工心工意謀篇布局,真的只為表現(xiàn)一個哀傷哭泣、神智混沌的孩童?有這樣的問,《姐姐》這個文本的釣線才收得起來,勾出深層的東西。
這才是作者真正的“醉翁之意”——有多少農(nóng)家女生因貧困輟學、缺失社會保障的孤兒寡母生活無以為繼,母親有沒有不賣女兒求生的良策、農(nóng)村有多少小小新娘,身不由己地嫁人,默守婚姻只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的陋俗……這是《姐姐》這個文本,以兒童視角、以多元化敘事手法,展示的無數(shù)個貧困家庭中尋常的一家人。小小一家的遭遇雖然凄慘,卻是那樣的尋常。正是這份尋常,如同子彈射向讀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