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離

冥 想（組詩）

○陳 離

陳離，本名陳懷琦，原籍安徽桐城，出生于江西彭澤，曾就讀江西師范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文學(xué)博士，現(xiàn)任教于江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出版《惘然記》《圖像與花朵》等著作，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及論文多篇。

一

一個女人和一個女人

看上去親密無間

比親姐妹還親密無間

但有人告訴我

她們是死敵

一個男人和一個男人

看上去親密無間

比親兄弟還親密無間

但有人告訴我

他們是死敵

我不相信他們是死敵

就像我當(dāng)年不相信她們是死敵一樣

他們確實是死敵

就像她們當(dāng)年確實是死敵一樣

這樣的事情

總是一再地

在生活中發(fā)生

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得越多

人就越來越相信

生活就是我們的死敵

二

善有善報

每當(dāng)我想起這句話

便想起一個人

惡有惡報

每當(dāng)我想起這句話

便想起許多人

對好人最大的報答

便是讓他成為一個好人

我們常常這樣想

以安慰自己

對惡人最大的懲罰

便是讓他成為一個惡人

我們常常這樣想

以嚇唬這個世界

到底誰能得到安慰

誰又會受到驚嚇

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三

上帝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

這是一個問題

如果上帝不存在

我們會創(chuàng)造出一個上帝

如果上帝存在

我們會殺死那個上帝

上帝無論存在，還是不存在

都是一個問題

最大的問題

是人自己

四

愛一個女人

還是愛所有的女人

這是一個問題

我們只有一生

我們怎么可能

只愛一個女人

我們只有一生

我們怎么可能

愛所有的女人

問題的核心

是

我們只有一生

五

我們常常說

我們生活在一個混亂的世界

混亂讓我們感到恐懼

人怎么能生活在一個混亂的世界上

于是我們渴望秩序

我們用盡所有的辦法追求秩序

甚至暴力，甚至混亂

我們相信只有混亂才能帶來秩序

秩序來了

我們生活在一個秩序的世界

秩序讓我們感到恐懼

人怎么能生活在一切都井然有序的世界上

無論是混亂，還是秩序

都讓我們感到恐懼

人類的一切麻煩

都與此有關(guān)

六

左對左說：

右的想法

既蠢又壞

以壞為主

右對右說：

左的想法

既蠢又壞

以壞為主

有一天，在大街上

左遇到了右

兩個人瞪著眼

不說話

然后他們回到

自己的房間

憤怒地思考

即使他們思考一萬億年

也思考不出

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形象

七

我最恐懼的事情之一

是怕別人說我膚淺

于是我拼命讀書

認(rèn)真思考

或者裝出

一副認(rèn)真思考的樣子

我最恐懼的事情之一

是與深刻的人交往

但到處都是深刻的人

我只有努力變得深刻

或者裝出

一副深刻的樣子

我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是與膚淺的人交往

與膚淺的人在一起

我總是滿心歡喜

但膚淺的人無處可尋

于是我只能裝出

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

我最恐懼的事情之一

是怕別人看出我的偽裝

但到處都是深刻的人

他們不用讀書

也不用思考

他們用一只眼睛

就能看出我的偽裝

于是他們歡天喜地

根本不用裝出

歡迎歡天喜地的樣子

我越來越覺得

自己是一個騙子

我全部的悲哀

都與此有關(guān)

八

我們每個人

都渴望擁有

一個有花園的房子

但我們最多只擁有

一座沒有花園的房子

或者是一個

沒有房子的花園

我們不能住在

沒有房子的花園里

我們便住在

沒有花園的房子里

于是后來

我們便連

沒有花園的房子也失去了

于是最后

我們便住在

既沒有花園

也沒有房子的地方

那個地方

既不在世界之內(nèi)

也不在世界之外

九

一位十七歲的女孩

坐在一位五十七歲的男人

大腿上

窗外

夜色深沉

三十七歲以下的男人說這很丑惡

六十七歲以上的男人說這很美好

五十七歲左右的男人

態(tài)度曖昧

搖擺不定

人類已經(jīng)為此

爭論了好幾千年

人類歷史上發(fā)生的戰(zhàn)爭

至少有百分之七十以上

與此有關(guān)

十

老D和我

我聽到越來越多的人說

老D是個狡猾的人

許多人這樣說

當(dāng)著老D的面這樣說

老D聽了

一點也不生氣

只是笑

我聽到越來越多的人說

我很像老D

許多人這樣說

當(dāng)著我的面這樣說

我聽了

一點也不生氣

只是心里一沉

我很想知道

老D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我從來也沒有問過老D

其實沒有必要問

因為老D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

我當(dāng)然更知道

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沒有一個人知道

老D也不知道

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

大家都說我很像老D

大家都說老D%狡猾

卻沒有一個人說我狡猾

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到底是老D狡猾

還是我狡猾

也許我想一輩子

都無法想清楚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