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學杰
湯淺邦弘是日本著名竹簡研究專家,現(xiàn)任大阪大學文學研究科教授。湯淺邦弘的研究領域以中國思想史為主,主要通過解讀出土竹簡文獻研究諸子百家思想?!吨窈唽W》一書收錄了湯淺邦弘最近十年來關于竹簡研究的重要論述。全書整體上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以儒家思想與古圣王的傳說為題,以上博楚簡與清華簡為中心,對儒家思想的形成史以及堯舜禹及周文王等古圣王的傳說加以考察。第二部分,以王者的記錄與教誡——楚王故事研究為題,以上博楚簡中富有特色的六篇楚王故事為主,對其特色、文獻性質(zhì)加以分析。第三部分,以新出秦簡、漢簡中體現(xiàn)的思想史為題,以岳麓秦簡、銀雀山漢簡、北大簡為主加以分析,其內(nèi)容分別涉及占夢、軍事、《老子》等思想史課題。
隨著近年竹簡的相繼出土和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思想史也不得不從根本上進行改寫?,F(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了一個不了解竹簡便無法敘述古代思想的時代。但是因為所研究的資料不夠全面,加之竹簡仍在持續(xù)出土和被發(fā)現(xiàn),本書只是作者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通過對竹簡的研究,作者在書中提出了很多假設,尚沒有一個完整肯定的論斷。出這本書,是因為在日本,竹簡的社會關注度和研究人員都在下降。在日本,相比木簡而言,竹簡的知名度較低。各個方面的竹簡作為研究材料洶涌而至,而在日本學界,專門研究出土資料的研究人員卻少之又少?!按朔N狀況再持續(xù)10年,從事竹簡研究的人員數(shù)量進一步減少,最終也會導致中國思想史研究走向衰退。這種種危機正是促使筆者構(gòu)思本書最大的要因?!?/p>
依我看來,本書的價值在于,為先秦思想的相關領域的研究提供了一些新的見解。
堯舜禹到底是怎么樣的傳承呢?作者通過對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竹書中《舉治王天下》一文的研究,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若將基于“堯舜”“堯舜禹”“堯舜禹湯文武”一類系譜的記述稱為“堯舜”型傳說,而將堯和禹直接組合的傳說稱為“堯禹”型傳說,那么在中國古代,“堯舜”型傳說較為有力,同時也并存有“堯禹”型傳說。他說的“堯禹”型,絕非堯禪讓于禹的意思,而是有別于王位繼承關系,僅作為堯和禹被連稱的,或進行直接問答的傳說意義上的擬稱。另外,如果假定舜和禹在年齡上相差無幾,在堯的治世下同為臣下存在,則可以說“堯舜”型與“堯禹”型并不矛盾,大致上并無太大的相違。湯淺邦弘還援引《說苑》中的內(nèi)容作為例證,《說苑·君道》中明確記載了在堯的治世下舜和禹作為臣下同時存在。如此謹慎的結(jié)論,自然是因其謙虛謹慎的治學精神,但實在是太模棱兩可了,讓人讀得如入云里霧里。
通過對北大簡《老子》的研究,作者指出,《老子》的思想一向被認為有“反儒家的思想”,其實并非如此?!叭邕M一步大膽推測,則在郭店本成書時期的戰(zhàn)國中期以前,有可能尚不存在‘儒家對‘道家這種深刻對立的構(gòu)造,而在之后的諸子百家深刻的對立當中,‘反儒家因素才逐步被附加到《老子》中。”
對于這一問題,湯淺邦弘的研究結(jié)果是,當時的儒家集團和《論語》的撰寫者以及讀者來說,很有可能把君子形象和孔子形象重合在了一起??鬃拥牡茏觽?,正是基于這樣的具體的君子形象,將其言行當作自己的目標的。所謂“君子”,不是僅僅把具有高尚人格者作為一種理念型的東西提出來,而是顯示了儒家自身迫切追求的“從政者”形象。而其“君子”的具體形象,則可以說很有可能是強烈地意識到了孔子的形象。
在故紙堆里尋發(fā)現(xiàn),在殘缺不全的竹簡中破譯文化之謎。雖難有重大發(fā)現(xiàn),只是點滴所得,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湯淺邦弘耐得住寂寞的執(zhí)著精神值得尊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