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明

1

星期六想好好補一個覺，但突然來了一個電話，叮鈴鈴吵個不停。我把頭埋在被子里不想接，但那鈴聲頑強得很，不屈不撓。

“哪一個，還讓人睡覺不？”我怒氣沖沖地起床拿起了話筒，天很涼，因為沒來得及披上衣服，所以連著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

“李大維，對不起，是我?！笔撬魑魑鞔騺淼?，聲音很疲軟，還透著幾許恐懼。

“索西西，你小子一大早發(fā)什么神經？”我氣不打一處來。這家伙難道不曉得星期六的上午對于缺覺的中學生來說是多么的重要？

“大維，救我！”

“什么？你小子再說一遍。”我追著問，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救我?！?/p>

“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問。

但電話掛了。

我詫異地對著話筒看了又看，然后才慢慢地放下。

這是怎么了，索西西是在和我開玩笑？可不像呀，一點也不像。他和我一樣愛睡懶覺，不至于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打這樣一個電話吧。

不管怎么樣，我都應該去看看他。

我又打了幾個噴嚏，趕緊穿了衣服，準備出門。

媽媽把早餐早已準備好了。油條燒餅，還有熱氣騰騰的豆?jié){，都是我喜歡的，不過我這一刻沒有心思吃。

“大維，什么事這么急，不洗臉刷牙，早飯也不吃了？你這是干什么去呀？”媽媽從廚房里追了出來。

“我有急事，等一會兒回來。”我已經沖出了門，然后一路小跑起來。

2

這些日子，索西西異常得讓人不可思議。

我李大維和索西西是被人戲稱作難兄難弟的一對哥們兒，關系很不錯。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索西西遇到問題找我，這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我倆成績排名在班級一直處于末流，而且位次總是被施了魔咒一般緊挨著，比如他是倒數第六時，我則是倒數第七。 有時則是顛倒一下。 知道了吧，位次緊挨著，而且是倒數喲。

呵呵，這便是難兄難弟的緣由。

我們倒也樂意。

在班上，成績差的同學幾乎沒有人搭理，是呀，誰愿意被一個落后分子拖后腿呢，整天糾纏著問東問西，煩不煩呀。

我倆有共同的話題，有說不完的話，可以在一起吹牛，也可以對班上那幫自以為了不起的家伙們評頭論足，豈不快哉！

我一直以為我們會這樣走完中學生的歷程。苦惱是肯定的，誰讓我們是差生呢，但也不乏一些我們自己制造的歡樂。

但不久前的一次考試，把我從夢中驚醒。索西西這家伙突然小宇宙爆發(fā)，成績一下子成了全年級第一名。這成了轟動全年級的奇聞。連著好幾天，都有人探頭往我們教室看，想一睹索西西的尊容。

當然感受到最強烈震波的還是我們班上的同學，那天老師報出索西西的分數時，全班嘩然、愕然。

“老師在開玩笑？”

“不可能的事，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p>

“這里面可能有陰謀?！?/p>

也有同學認為這索西西是隱藏于底層的天才，不知為什么一瞬間被激發(fā)了潛力。

我莫名驚詫，但覺得根本不可能。

少不了一番拷問。

我一拍桌子，問：“你小子考試前弄到了考卷？是怎么弄到的？你這是愚蠢的行為，非常愚蠢的行為?！?/p>

“我可以發(fā)誓，沒有?！?/p>

“你老爸替你請了家教？”這也讓我氣不打一處來，并有幾分失落，這家伙把我甩了這么遠，怎么追呀？

“沒有?！?/p>

“那你小子怎么能進步這么快？”

“大維，別逼我，在沒有得到允許之前，我不能告訴你。但請你放心，以后……以后我會告訴你的?！边@家伙說話吞吞吐吐。

“真的？”

“當然是真的?！?/p>

這是幾天前索西西和我說的話。

現在回憶起來，果然是有些蹊蹺。索西西當時欲言又止，是什么事讓他覺得為難？得到允許，是誰的允許？我感到這里有問題。

3

到索西西家時，他家里已亂成了一團。

索西西失蹤了。

索西西爸爸打電話報警，平時慢條斯理的他，此時說話重復、啰唆，有些語無倫次，索西西的媽媽胡阿姨則傷心地抽泣，嘴里喃喃道：“找不到西西，我也不想活了?！?/p>

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們，只是告訴了他們索西西剛才找我求救的事。

胡阿姨一把抓住我的手，問：“西西還說什么了？他為什么找你救他，而不是找我們？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里。”

為什么不找他們，我想索西西大約是和他們無話可說吧。我曾經聽他說過，說他父母一提到學習的事，他的頭就抑制不住地疼，所以很怕和他們在一起。這些話我當然不能和他的媽媽說。胡阿姨聽了，不知會多傷心呢。

她手指緊緊抓著我的手臂，我感覺到了痛，但我沒有動，只是低聲說 ：“其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讓我來救他。我沒來得及吃早飯就趕緊過來了。”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胡阿姨眼里透著絕望。

我搖搖頭，安慰她說 ：“索西西不會有事的。我相信他可能是故意開一個玩笑。他或許去哪里玩了?！?/p>

這話其實我自己也不相信。

“故意開玩笑？去哪里玩去了？”胡阿姨仿佛看到了希望，“可他開這個玩笑干什么呀？”

我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

索叔叔似乎冷靜了許多，他走過來，詳細問了我最近索西西的情況。當聽到兒子最近學習有了特別大的進步時，他也感到很奇怪，說：“總分全年級第一？他沒有對我們說過這事。奇怪啊，他怎么會取得這樣大的進步呢？知子莫如父，這里面可能有問題?！?/p>

我低聲說：“是呀，我也這樣想?！?/p>

屋外傳來了警車的聲音，索叔叔開門，來人是兩個警察。他們詳細地詢問了一番后，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說：“這是第二十二個失蹤者，情況幾乎相同?！?

“你說是有22個人失蹤了？”索西西爸爸連忙問。

警察點了點頭。

胡阿姨失聲哭了。

兩位警察在索西西家附近又做了調查，只有一位奶奶說她看到索西西和一個陌生男人走了。她還問索西西去哪里，但他什么也沒有說，不過，臉色挺不好的。

后來警察查看了索西西家附近的監(jiān)控錄像，果然看到了索西西，但出人意料的是領走他的竟是一個機器人。

4

一時間，索西西失蹤的事在學校里傳得沸沸揚揚，但隨著風波漸漸平息，同學們很少談起他，他的座位也一直空著。

我一直企盼著某天索西西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臉上帶著壞笑向我走過來，然后大咧咧地坐下。

我會經常想起索西西，在夢中也見到過他。夢中的索西西被一大團迷霧纏裹，分辨不清的臉上則有一種痛苦不堪的表情。

他向前伸出手，說：“大維，救我！”

“西西，你到底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彼曇衾锿钢^望。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如何救你？”

他的手固執(zhí)地穿過那團迷霧向前伸出，說：“大維，救我！”

我觸到了他的手，冰冷，冷得徹骨。

我一身冷汗地醒了，發(fā)現自己的手擱在被子外面。

索西西在哪里，他還在人世嗎？我不由得潸然淚下。

5

半年以后，索西西終于有了消息。

他是被警察抓走的。消息傳來，在班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同學們都說，想不到索西西竟然會走上犯罪道路。

我大聲說：“不是，不是！索西西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那你倒是說說，警察為什么要抓他？”一個同學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

“警察也可能辦錯案。他們肯定是抓錯了人。我可以為索西西打包票，他絕對不是壞人。”我眼睛瞪著他。

“理解，理解，你們是難兄難弟嘛?！?/p>

我憤怒地問：“你什么意思啊？”

“我沒什么意思，也不想和你打架?！彼麛[擺手，退縮了。

后來有了確切的消息，索西西真的是混進了一個犯罪團伙。這個團伙有五十多人，專門從事網絡犯罪，他們在網上瘋狂破解別人的銀行卡賬號密碼，盜取了大量錢財。據說，團伙成員人數眾多，年紀小但都是高智商。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犯罪團伙竟然用了“云”技術。

關鍵之處是這些人的大腦里都被嵌入了芯片，所以他們的大腦可以自由與網絡連接，所有成員還可以實現智商和知識的共享。這就難怪索西西在短時間內突然會進步驚人了。

團伙頭目是一個網名為超級博士的人。此人智商過人，只可惜心思都用在了邪路上。索西西是在網絡上與他結識的，超級博士號稱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人的智商，大幅度提高學習成績，因而吸引了眾多的粉絲。

索西西正是被他的“廣告”吸引，秘密加入了超級博士的“云”實驗。他的大腦被超級博士裝上了一塊芯片。

安裝后的效果是立竿見影，但很快索西西等人就被超級博士控制住了。當索西西意識到自己可能參與到一個犯罪團伙中時，已經為時過晚。

他向我求救時，被博士派的機器人帶走。

由于被安裝芯片是在麻醉狀態(tài)下，索西西本人是不知情的，所以索西西和一幫受害學生都被無罪釋放。

6

我再次見到索西西是在醫(yī)院腦外科病房，藏于他大腦里的芯片被成功摘除并銷毀。恢復了正常的索西西情緒依然有些低落。

我是受全班同學委托去醫(yī)院的。原因也很簡單，我們倆是著名的難兄難弟，班長說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我也覺得當之無愧。

看到我，索西西笑了，但笑得有些壓抑。

我坐在他的床邊，問：“身體好些了嗎，準備什么時候回學校？”

“好多了，不，全好了。什么時候回學校，你說呢？”他有些顧慮，低下了頭，又低聲問，“同學們會說我什么嗎？”

“不會的，你們是身不由己被超級博士控制的，這不是你的責任。晚報上曾經登了一篇文章，詳細分析了那個超級博士的犯罪經過。除了他，其他人都是無辜的，是他操縱的機器。報紙我給你留著呢。對了，老師在課堂上讀給大家聽了。同學們都理解你。”

“可我總還是感到有些內疚?！彼那榫w平緩了下來。

我說：“盡快養(yǎng)好身體，回到學校去，老師和同學們都盼著你快點回去呢！”

“真的？”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他想了想，說：“好像沒有。”

我裝作生氣道：“沒有就是沒有，什么好像沒有！”

他明顯放松了許多：“我感覺已經很正常了。其實我早想去上課了。我落下的課太多了，都跟不上你們了?！?/p>

我拍了拍胸脯，說：“有我呢，誰讓我們是難兄難弟呢?！?/p>

我敢拍胸脯，其實是心里有了底，班主任已經有了周密的安排。這是班長透露的，我也提出了自己“小小的要求”，補課時我也參加。

索西西開心地笑了。

不過，有件事我對他沒有透露，想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那就是班上的同學正在策劃一個歡迎會，準備迎接他又回歸到我們這個班集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