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張
曾經我有一個手下,是個長相很平凡的女孩,在我負責的欄目當編導。
她有了一個外國男朋友,在馬爾代夫待了十八個月,又和這個老外男友駕船出行,寫了一個叫“海島記”的東西。因為長年旅行的關系,她的文字里帶著一些風雨之聲,似乎沒有目的,又皆是目的,行萬里路是對人最好的教育,眼界開闊了,似乎人也變得更加漂亮。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過這樣的生活,在她坐在那里嘆氣看不上各種人的時候,我曾為她感到擔心,覺得她不能很好地融入世界,現(xiàn)在,顯然不用了。
我的另外一個好友,也是個風流浪子的樣子吧,大概也是一種型,斯文的,又痞痞的,年輕的時候,大概也總是身邊帶著一個姑娘,可他不慎就愛上了一個姑娘,又陰差陽錯地讓姑娘懷了孕,姑娘于是成為了他的新娘。他在結婚的當天,穿著西裝跟我在酒店外邊站著,他說:“跟做夢一樣??!”
姑娘順利地成了娘,好友成了爹,還沒適應成爹的他,又站在醫(yī)院外邊喘著氣說:“真是跟做夢一樣啊!”
兒子呱呱落地的時候他喝了酒,有沒有哭我忘記了。他是一個北京人,說話帶著一點匪氣:“我操!看到那狹窄的家,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我鼓勵他租房,搬到小區(qū)的另外一個房子里去。小兩口有了自己的空間,于是,成了娘的姑娘就爭氣地,又懷孕了。
他帶著大肚子的姑娘跟我見面,說:“不好意思,真是沒想到啊?!?/p>
那天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帽衫,看起來骨瘦如柴,腿在直筒牛仔褲里,像兩根兒竹竿,我看著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壓力也陡然增大,但想想,很多人求子多年無望,很多人又無意中豐收,人生還真是如夢。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過這樣的生活。
老二順利地生下來。有一天,我接到他電話,他說:“二兒子生下來之后有點缺氧,可能長大了是個傻子,你說我該怎么辦?”
我不知道怎么辦,默默盤算自己卡里有多少錢。他肯定是在醫(yī)院外面號啕大哭,我明白他,但他沒告訴我,他說理解不了什么是公平不公平,有時候人就是湊巧的,他不巧,碰上了這件事兒。
他再見我的時候人更瘦了,他沒哭,聲音很平靜,他說就是看著孩子受罪很難受,那么多同樣病情的孩子,大家就互相幫助著。小孩兒太疼,手腳亂動,針扎在頭上身上不停地冒血,就得用手按住,這個家長手不夠用了,就另一個家長上。
我沒細聽,我很難過。孩子能爬了,會嘎嘎笑出聲,我去看他,看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樂呵呵的。
我說:“這沒事兒啊。”孩子媽媽拉起孩子的腿,說:“人家說這兩個腿不那么直,應該更直?!毙∥葑永餂]有陽光,只有奶香,老大趴在老二的旁邊端詳,又沖著我做鬼臉。竟然這樣,治愈了。
我和他們一家四口出來吃飯,老大在前邊跑,老二推在車里,好奇地四處張望。然后我們去一家泰國餐廳吃飯,老大吃起火車頭來呼嚕呼嚕的,好友有時候制止他,有時候又看著老二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過這樣的生活。
我今年三十六歲,本命年,工作壓力大,對事業(yè)沒什么野心,我想優(yōu)雅從容地生活。晚上搭好第二天的衣服,早上早起二十分鐘,去買杯咖啡再去上班,怕咖啡店員記住我跟我聊天,我一個月?lián)Q一次咖啡店,直到他們印象全無;我想去世界各地看看;我也想生個小孩兒,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過這樣的生活。
我發(fā)現(xiàn),有些生活是自己選的,有些卻只能聽任時間的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