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愛英 50歲 湖南 個體經(jīng)營
口述/閆愛英 記錄/方妮
1986年春節(jié),我嫁到了湖南湘陰縣,與忠厚老實的劉剛飛結(jié)了婚。劉剛飛有三姐弟,兩個姐姐在外地做生意。他們的父親患病去世多年,母親體弱多病。
在當(dāng)?shù)剞r(nóng)村,兒子結(jié)婚后,一般會與父母分開住??晌覀儧]有,一來婆婆身單力薄,需要照顧;二是在婚前,兩個姐姐就擺明說,只要不分家,每月會寄錢接濟我們。我想,一舉兩得的事,多好。
我們樂不可支地花著姐姐寄回家的錢,劉剛飛到城里做建筑工賺的錢就如數(shù)存進了銀行。我們憧憬著美好未來,希望為孩子的成長打下經(jīng)濟基礎(chǔ)。我主內(nèi),劉剛飛主外,日子和和美美,婆家人對我贊不絕口。
美中不足的是,我一直沒懷上孩子。結(jié)婚5年后的一天,我和劉剛飛到醫(yī)院一檢查,發(fā)現(xiàn)原來是我子宮發(fā)育不良。醫(yī)生說,通過治療有26%的患者能孕育。
于是兩個姐姐多次匯寄雙倍的錢,讓我去中心醫(yī)院和湘雅醫(yī)院治療。又是幾年過去,我想做媽媽的愿望一直未實現(xiàn)。劉家人雖不說,但心里都對我有了埋怨。特別是婆婆,總嘆氣說老劉家絕了后。
1996年,婆婆在遺憾中去世。安葬完婆婆,兩個姐姐對我的態(tài)度頃刻就變了,像是六月的天。此前,她們對我還算客客氣氣,而那一刻,話語立刻尖酸起來,說以后不會再匯錢,除非我生下孩子。當(dāng)時很多親友在場,說得我臉色一陣煞白,真想鉆進地洞。劉剛飛及時拉我進了屋,安慰說不要計較。又聽到屋外的人都說兩個姐姐的不是,說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才釋然。
也許是失去了婆婆陪伴,隨著時間推移,空蕩蕩的家里,我感到空前的孤獨無依。更糟糕的是,每次出門,總覺得背后有人對我指指點點。再后來,更可怕的是,劉剛飛一回到家,不再好言好語。他也有了抱怨,甚至自暴自棄,以致無心再外出做事。有次,醉酒的他還破口大罵,說我“是不下蛋的雞”。
我也知道,顧念我的感受,他在外邊受的委屈從不透露半點,都是默默承受著,如今是憋不住了。事已至此,我愈發(fā)感到這個家變得陌生寒冷,為了不拖累丈夫,2003年6月,我忍痛提出離婚。
離婚后,我?guī)е鴦傦w塞給我的1萬元,只身回了娘家,和年邁的父母生活在一起。為了不讓哥嫂們說閑話,也為了父母安享晚年,我學(xué)著擺起了地攤,從衣服到水果再到鞋子,每天清晨騎著三輪車到批發(fā)市場進貨,再輪流到幾個點賣貨。每個月,除了日常三口人的開銷,總有一部分收入能存進銀行。日復(fù)一日,我的積蓄多了起來。
2013年,父母相繼去世。想著自己無牽無掛,我覺得應(yīng)該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打發(fā)時光。然而,我們那里,每到農(nóng)閑,男女老少都會打打小牌,以度過無聊日子。我從小極不喜牌,左鄰右舍曾有意教我,都沒能學(xué)會。難以合群,我就很少再回娘家的屋里,而是在市里租了單間,每天做完生意,我就在附近撿拾垃圾,既增加收入,也算是環(huán)保一族。
直到前年,路上,我多次遇到有個人或集體組織獻愛心活動,有的去敬老院看望老人,有的去福利院捐獻衣物,還有的去醫(yī)院看望患重病、迫切需要幫助的人,我眼睛一亮,心里說,這不正是有意義的事嗎?之后,我會定期購買水果和生活用品,去敬老院和福利院轉(zhuǎn)轉(zhuǎn)。只要聽說身邊哪個家庭有困難,我就會捐助幾百元。
我發(fā)現(xiàn),很多事只要參與了,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記得那次,我在一家醫(yī)院附近擺地攤,得知一個7歲男孩很可憐,父母雙亡,他又不小心被開水燙傷,住進醫(yī)院,很多愛心人士紛紛慷慨解囊。當(dāng)天生意結(jié)束,我就送了100元給男孩的奶奶。病房內(nèi)正巧有一個認識我的老人。他激動地向周圍人介紹,說我一個做小本生意的人多次來獻愛心,是多么難得的好人。我心里美滋滋的,當(dāng)然不是因為得到夸贊,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涌動著快樂。更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那個老人多次帶著熟人,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我的攤位買貨……這樣的事,后來又發(fā)生過很多次。我只盡了一點綿薄之力,卻得到幾倍的回報。
可又有些時候,我很惱怒。明明都說好人有好報,命運卻好像故意捉弄我。
去年10月,我身體有點不適,經(jīng)常提不起一絲力氣,開始并沒太在意,以為只是累了,減少點工作時間就好了??珊髞頎顩r越發(fā)嚴重,惡心,嘔吐,腹部不適,厭食……
侄兒侄女來為我過生日,一見面,就驚訝地說我怎么比若干天之前瘦了許多,問了我一些癥狀后,懷疑說可能是患糖尿病了。次日,我就去醫(yī)院做了檢查,診斷結(jié)果真如侄兒侄女所料。
住進醫(yī)院的前幾天,我非常沮喪。聽說糖尿病是不死的癌癥,是富貴病,我這種平民百姓攤上就等于是“坐以待斃”。所以治療期間,我整日愁眉苦臉,不愿多說一句話。有時醫(yī)生問話,例行檢查,我都呆呆地望著窗外,“眼中無人”。
直到第五天,我的病房里突然涌來許多愛心人士,他們都伸出了溫暖的援助之手。原來是我多次參與愛心活動,很多人直接或間接地認識了我。然后是親戚朋友、老鄰居們也前來看望我;還有多年未見面的同學(xué)。大家得知情況后,自發(fā)地為我捐款,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天地有情,人間有愛”。
望著那一顆顆愛心匯聚成暖流,不斷涌向我,我暗自決定,等病情一穩(wěn)定,我要繼續(xù)一邊擺地攤,一邊力所能及地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有趣的是,前夫感念我以前的好,最近也帶著現(xiàn)任妻子來看望我,他們試探性地提出要給我介紹一個伴,我樂呵呵地半認真半玩笑地說,只要對方愿意和我一起,以后半生助人為樂,我就答應(yīng)。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