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青
我曾一度認為,擁抱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因為不知何時從某本書上看到過,擁抱是一個很親密的動作。于是那段時間我總是喜歡去擁抱父母和妹妹。只是我發(fā)現(xiàn),無論我和妹妹鬧得多么歡快,父母始終不曾給彼此一個擁抱。
小時候不懂事,我總是好奇地追著父親問:“爸爸,你為什么從來不抱抱媽媽?”父親則是有些不耐煩地瞪我:“小孩子家,亂問什么?”
十幾年前的農(nóng)村,還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和母親便是這種封建婚姻下的犧牲品。兩人婚后的生活像大多數(shù)農(nóng)村人一樣,男人外出打工,女人在家操持,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可以稱得上相敬如賓。彼此間的感情,如一個缸里被玻璃隔開的兩方水,不疏離,也談不上親近。
前段日子,母親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學(xué)騎電動車,父親理所當然地成了教練,我們則跟去當了觀眾。
看著父親手把手教著母親,我突然覺得自己追問很久的答案其實就在眼前。母親控制不好車頭,父親便握住母親的手幫她找到平衡;母親控制不好車速,父親便不厭其煩地在身后提醒她,母親性子躁,學(xué)不好便打算放棄,父親好言相勸……
母親不聽勸,父親嘆了口氣,輕輕地抱了抱母親:“別灰心,再試試?!币苍S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它的到來卻足足遲了17年,它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理所當然,在父親那么自然地擁抱了母親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其實這個擁抱的距離,如此之短。我把鏡頭對準父母,定格那個瞬間。
這個擁抱跨越的何止千辛萬苦,等待的距離太過遙遠,遠到足夠一個嬰兒長成少年,足夠兩位青年步入暮年。不知不覺已轉(zhuǎn)過17個春秋,這層看不見的溝壑才開始填滿。遠到已記不清曾經(jīng)的陌生,以為不可跨越的距離,其實在時間的打磨下已水到渠成般自然。
他們之間沒有轟轟烈烈的戀情,也沒有海誓山盟的約定,甚至結(jié)成夫妻時還是彼此不認識的陌生人,連一個擁抱都等待了17年,但我卻分明看見,一份純樸自然而又歷久彌新的深情。
他們之間的感情,無關(guān)風(fēng)花雪月,只是一起走過那么多年風(fēng)雨同舟的信賴。
歲月總是毫不留情地剝蝕掉那些華麗的外殼,只剩下最初的誠摯,正如那個姍姍來遲了17年的擁抱。
(朱權(quán)利摘自《幸?!傋x》2017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