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勒的故事是讓我感受到最長久痛苦的一部作品
編者按:82歲的托馬斯·基尼利是澳大利亞國寶級作家,除了在澳大利亞本土獲得無數獎項之外,他還三度入圍英語文學界最高獎——“布克獎”最終名單,1982年憑借《辛德勒名單》一書折桂?!缎恋吕彰麊巍繁桓木帪橥娪昂?,榮獲當年七項奧斯卡獎。本文基于他2017年5月在上?!鞍拇罄麃單膶W周”期間的演講和采訪。
1980年,我在美國參加一個電影節(jié),結束后要回澳大利亞去。當時從美國飛澳大利亞的航班一周只有三班,所以我只好在洛杉磯等飛機。
這期間,我的箱子壞了,于是我就去了比弗利山莊的一家皮具店買新的箱子。在那里,我和店主攀談起來,聽說他曾在一個名叫辛德勒的勞工營里呆過。
交談久了,他發(fā)現(xiàn)我是一名作家,就把我?guī)У胶竺娴钠ぞ咝蘩矸咳?。在那里,我見到了他的妻子和兩只柜子,里面塞滿了用各種語言寫成的關于辛德勒的各種文件。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辛德勒名單的副本,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種恐懼——為什么歐洲人當時會覺得猶太人像病毒一樣,必須被趕盡殺絕?
后來我去采訪了一些生活在澳大利亞的大屠殺幸存者,慢慢地被這些故事迷住了。讓我最感興趣的是,我們所看到的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暴行,并不是由一些很壞的人,而是有理智的人來執(zhí)行的。這是整個故事中讓我覺得最恐懼的部分。
我寫作這本書是在悉尼海濱,距離當時可怕的罪行發(fā)生地非常遙遠。但即便如此,這些故事仍然會給我?guī)碡瑝?,哪怕我在理智上已經停止了寫作。這個恐怖的過程,一天24小時都伴隨著我。這就是為什么這部小說寫到一半的時候,我發(fā)生了一場危機——我感到沒有信心把這部小說寫完,而且對人性非常絕望。
我在一生當中寫過很多痛苦的小說,但辛德勒的故事是讓我感受到最長久痛苦的那一個。
當然,作者所經歷的噩夢,比起當事者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我曾經遇見一位富裕的猶太女士,她說自己從來都不敢不帶著面包出門。雖然她在理智上知道黨衛(wèi)軍已經不再存在,再也不會有人把她從交通工具上攔截下來,強迫她下車鏟雪,但是她仍然不敢不帶面包就出門。
現(xiàn)在世界上仍然有1600萬難民,而且還在增加。所以我希望這本書可以被重讀,并且?guī)硇碌囊饬x。我們常常會因為陌生人跟我們表面上的不同而去憎惡他們,但卻很少會想到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人”,應該為這種共同性感到開心。當今這個時代,很多方面似乎又在接近二戰(zhàn)時期那種人與人互相憎恨的情景,我希望我們不會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