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塵

讀初一那年的春天，我黃昏到家，父親正在家里的陽臺上擺弄一棵大拇指粗枝丫橫生的柿子樹苗。父親說，鄉(xiāng)里要推廣果樹，就去林業(yè)站拿了一根來試種，也不知道怎么樣，就先種在陽臺的花盆里吧！

說是陽臺，其實是秋天曬山芋干與玉米，初夏曬菜籽的水泥平臺。父親拔掉幾顆大蒜，柿子樹就有了容身之所。柿子樹鶴立雞群般地待在破臉盆里，雖然是一個拐角，落腳有泥，倒也算是個安身立命之所。農(nóng)村生活太忙碌，哪里能顧上它快樂還是憂傷。母親和妹妹上樓晾曬衣服時，臉盆里偶爾有水就給澆上一點，更多時候它只能是餐風(fēng)飲露，過著寂靜沉默的日子。

春風(fēng)吹綠了茶園，柿子樹也葉芽初綻、活色生香，毛茸茸的綠色小葉兒變身為碩大的綠葉，也點綴著拐角纖弱的蘭花草。

我不甘心一輩子守著山村，空閑時總是在房間做題。祖父調(diào)侃說，我像個女人家一樣在繡樓里。我時常在看書累時，走到陽臺上，看著獨自蔥郁的柿子樹，把臉盆里的雜草拔起鋪在樹下，讓雜草從爭奪它的營養(yǎng)轉(zhuǎn)變?yōu)樗姆柿?。缺少照?yīng)的柿子樹，在很多時候葉子都是蜷縮的，看了心疼。有時，到樓下打半盆水滋潤它，期待開花。

翌年春，柿子樹不負(fù)眾望，歷盡磨難在枝丫間懸掛著十幾個小柿子山楂。在托葉下豐滿著青色的果實，也幸福著我們的心情。這小小的柿子樹，居然在臉盆里能掛果，要是秋天那飽滿的柿子在陽臺上，也是巷弄口的一道景致啊！初夏到來，一陣暴雨，所有的小柿子都發(fā)黃掉落，看著一地小柿子，我惆悵了許久。

臉盆里的泥土太少了，樹不能深扎根，沒有足夠的營養(yǎng)提供給它，也只能是勉強開花掛果給家人瞧瞧，飽幾天眼福而已。又是一年春天到來時，父親把柿子樹移栽到茶棵地邊，給它一個遼闊的空間，有青山綠水為鄰，有明月清風(fēng)為伴，還有鳥語花香相陪，沒準(zhǔn)柿子樹會通情達(dá)理，圓了一家人的夢想。

那年夏天，我參加了中考。九月里，我來到縣城讀高中。家鄉(xiāng)的茶棵地離自己也就漸行漸遠(yuǎn)，有關(guān)柿子樹的情況，也難得再去想起。偶爾聽母親和妹妹說，那棵柿子樹在茶棵地邊，只是蒙頭長葉子，開花掛果似乎都跟它無關(guān)了。

流光容易把人拋，不知不覺，兩年過去了，高三的一?？荚嚱Y(jié)束，我在全市文科排名進(jìn)入五十名。寒假到家，父親拿出一盤柿餅，我驚訝了：以前家里可從來沒有這東西。父親說，這是自家做的啊，你還記得當(dāng)年的那棵柿子樹嗎？現(xiàn)在可是枝繁葉茂了，今年生了幾十個柿子，又大又好，你媽媽削了一些做柿餅，你看看味道啊，老甜呢！

我拿了一個入口，絲絲的甜味直入心脾。這就是當(dāng)年的那棵小柿子樹上長的嗎？小小的柿子樹，在那茶棵地邊努力了幾年，終于顯現(xiàn)了自己的價值。

父親的柿子樹，在貧瘠的破臉盆里苦熬著青蔥歲月，但終于在屬于它的天地里長成了全家人的希望。仔細(xì)想想，我不也是父親手植和期待的一棵柿子樹嗎？在我身上，又飽含了他多少期待的目光，加之自身不懈地汲取與努力，才有今天的一點點慰藉。

【作者系安徽省歙縣二中高三（1）班學(xué)生，指導(dǎo)教師：江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