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興杰
中國經濟到了一個轉折點,中國對于世界經濟的貢獻已不僅僅是“中國制造”,而開始向“中國資本”轉變。中國從一個資本匱乏的國家向資本富余的國家轉變。近幾年來,中國引入資本與對外投資基本持平,但對外投資的存量基數(shù)還比較小??梢灶A見,隨著中國經濟的持續(xù)發(fā)展,海外投資將是越來越重要的經濟景觀。與此同時,從上世紀末開始,國家提出“走出去”戰(zhàn)略以來,民企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國企、央企的海外之路,更多地著眼于戰(zhàn)略產業(yè)、戰(zhàn)略資源,但隨著中國經濟的轉型和升級,更具有風險意識和成本意識的民企成為開拓海外市場、獲取海外資源和技術的先鋒。民企的國際化之路未必一帆風順,海外市場并非“桃源”,中國企業(yè)的海外之路本質上就是中國與世界關系的深度融合,是兩種文化、兩種思維之間的碰撞,也是中國利益和中國思想全球化的開始。
為什么要“走出去”
中國是一個超大型經濟體,尤其是14億人口的大市場,隨著經濟發(fā)展水平的提升,中國市場的容量是不斷增長的,這也為中國企業(yè)創(chuàng)造了廣闊空間。對于外資企業(yè)來說,中國市場是個大蛋糕,而身處其中的中國企業(yè),為什么要“走出去”呢?中歐工商學院的研究表明,中國企業(yè)希望通過海外并購,去尋求資源、尋求能力,是希望能夠更好地在國內進行競爭。這與傳統(tǒng)的企業(yè)國際化的動力有不小的出入——傳統(tǒng)理論認為,企業(yè)“走出去”的動力在于產品生命周期,為了實現(xiàn)利潤最大化,于是去開拓新的市場。對中國企業(yè)來說,中國的市場依然是最具有活力和潛力的,但也因為這個市場越來越成熟,而進入“紅?!彪A段。海外并購,主要是為了獲得新的技術、知識產權、專利等要素,這些要素能夠快速提升企業(yè)競爭力,從而開拓一片“藍?!?。
金融危機之后,中國民企的海外并購已蔚然成風,尤其是對于企業(yè)技術升級換代的并購更是一種潮流,三一重工、美的等企業(yè)通過并購獲得最新的技術,提升了競爭力。中國是制造業(yè)大國,國內也逐漸形成了比較穩(wěn)定的競爭格局,要獲得優(yōu)勢,就需要引入外部力量,尤其是核心技術。吉利集團全資收購沃爾沃就是典型的例子,在風云變幻的汽車市場中,獲得了品牌和技術的優(yōu)勢。對于吉利而言,沃爾沃的品牌價值是巨大的;對于消費者而言,吉利通過收購沃爾沃,也獲得了巨大的溢價;當然,被收購后的沃爾沃也通過中國市場獲得新生。
在智能手機市場則是另外一個場景,隨著中國市場越來越飽和,經過幾年的拼殺,中國智能手機品牌開始向海外市場轉移,尤其是印度。智能手機制造商的“走出去”戰(zhàn)略,倒是與產品生命周期理論有很大的匹配度,因為智能手機技術已經基本成熟,產品進入大規(guī)模消費階段,如何進入印度市場才是關鍵的。
中國民企的國際化還處于起步階段,民企“走出去”的最終目標,還是要放眼世界市場,向全球公司邁進,當然這與中國經濟持續(xù)發(fā)展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也是中國經濟“破繭成蝶”的關鍵一步。
海外之路并不順暢
“走出去”的核心,其實就是要進入一個陌生的市場,其難度會超過本土市場。海外市場的開拓,往往是在一種“想象”的美好愿景之下展開的。粗略估計一下,中國民企“走出去”的成功率也就在20%上下,多數(shù)跨國并購并沒有帶來預期的收益。在本土市場的成功并不意味著在海外也會取得成功?!白叱鋈ァ睆母旧蟻碚f是自身市場向外延展的必然結果,應該遵循市場的邏輯,也只有對海外市場有比較充分的了解之后,才可以比較順利地“走出去”。
華為、中興、聯(lián)想、阿里巴巴等企業(yè),已經成為“走出去”的成功案例,當然,在這些成功案例的背后是無數(shù)失敗的并購案例。民企與國企的區(qū)分在中國比較明顯,在走向海外的過程中,國企往往被人認為具有國家意志或者戰(zhàn)略,海外并購也會遭到比較多的壓力和反對,尤其是在發(fā)達國家的并購。民企要走向海外,可能也需要思維的轉換。按照市場競爭的邏輯,實施國際化戰(zhàn)略,可能是比較合適的。即便是民企的海外并購也需要政府批準,當然,獲得批準之后,尤其是關系到國家戰(zhàn)略產業(yè)的并購,也會得到政策的扶持。
民企的海外并購之路充滿誘惑,但也是風險重重。我們對海外市場,或者世界市場的認知可能是有問題的。所謂的世界市場,其實就是各個本地市場的鏈接,并不存在統(tǒng)一的、均質的世界市場,本質而言,“走出去”就意味著要與本地市場融合。因此,海外市場是無數(shù)個本地市場的復合體,成功的“走出去”就是與不同的本地市場之間建立有效的鏈接,這需要突破文化、社會、法律、政治等壁壘和差異?;仡櫄v史,我們會看到,世界市場的形成其實是與西方殖民相伴隨的,商人只是塑造世界市場的一分子,士兵、傳教士、殖民官員一起塑造了世界市場,打通了不同市場。
“擠進去”,還是“開拓”新市場
中國民企“走出去”,是加入這個已經形成的世界市場,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要重新塑造這個市場。由此就產生了兩個根本性的障礙:一是對于已經形成的世界市場,中國是后來者,尤其是發(fā)達經濟體的市場,中國民企只能是“擠進去”,這里面有學習的過程,但也有非常多的不適應,需要跨越經濟制度、政治博弈的障礙。進入成熟市場,地緣政治的風險相對較小,但是法律風險可能較大。相關的稅收、勞工保護以及并購門檻等都可能是問題。二是作為后來者,中國需要“開拓”新的市場,其實就是建設不同市場之間的有效鏈接,有效的市場需要大量的“基礎設施”,包括法律、有效的政府以及安全的環(huán)境等,而這需要付出相當大的成本,且不是企業(yè)能夠做到的。對于這樣的新市場,中國民企面臨的風險可能要比成熟市場中的競爭壓力還要大。
發(fā)達經濟體的競爭壓力比較大,但是能提供中國企業(yè)所急需的技術資源,也正因如此,企業(yè)之間的并購不可避免地與國家之間的競爭聯(lián)系在一起。中資企業(yè)到歐美進行并購,受到的審查越來越嚴格,尤其是高端制造業(yè)。到美國并購,需要經過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的審查,三一重工曾因收購美國一家風電企業(yè)時,遭到外國投資委員會阻攔未能通過,后來三一重工狀告美國政府獲勝,但這只是“前所未有”的案例。歐洲國家對中國不斷飆升的并購案也保持了越來越高的警惕,法德意等國給歐盟寫信,要求加大對中國企業(yè)赴歐并購的審查。中國企業(yè)到美歐市場的并購遇到的最大障礙就是“國家安全”,以國家安全的名義拒絕資本進來,幾乎是萬能理由。美國曾干預中資企業(yè)并購德國芯片企業(yè)的活動,所用的借口就是這宗并購會影響到西方的安全。隨著中國產業(yè)的升級、技術的進步,中國越來越趨近世界產業(yè)的核心地帶,與美歐之間的產業(yè)競爭會越來越激烈,市場經濟背后的國家博弈也會更加凸顯。
對于非洲等市場,競爭者少,但市場本身不夠完整,進入非洲等第三世界市場的企業(yè),需要真正的開拓和冒險精神。非洲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市場,甚至一個國家內部有不同的部落、語言,要在非洲市場扎根,還需要企業(yè)的本地化。進入“新市場”不僅需要商業(yè)思維,還需要外交思維,因為這是在創(chuàng)造新的市場。如果不能與本地的商業(yè)精英和消費者形成“同盟”,就很難培育市場。除此之外,進入“新興市場”意味著要承擔相應的企業(yè)社會責任,這種隱性的成本其實是創(chuàng)造一個新市場所付出的必然代價。跨國企業(yè)的本地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多元文化可以達成最大公約數(shù),但也隱藏著沖突的因子。曾有非洲留學生對筆者說,中國企業(yè)很好,能夠幫助我們發(fā)展,但它們并沒有接受我們的文化。
開弓沒有回頭箭,中國已經走過了需要依賴外來資本發(fā)展經濟的階段,“走出去”已經不可避免。以何種方式和心態(tài)“走出去”,還需要相當長時間的磨礪與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