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粥

吃貨眼中的四大名著

文/周粥

魯迅先生說《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jīng)學(xué)家看見《易》，道學(xué)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其實不止是《紅樓夢》，很多書都是這樣，人們在看書時著眼最多的，總是自己最關(guān)心的。那么作為一個吃貨，看四大名著時不可避免的就把它們當(dāng)成吃貨指南了。

《西游記》——素食天下

《西游記》所記食饌大多為齋席素宴，特別是將明代齋筵描述的相當(dāng)詳盡，既有尋常齋供，又有齋宴；其中有五菜五果的席面，也有十菜十果席；既有妖怪辦的素席，也有“王母娘娘”蟠桃勝會的仙筵，還有唐太宗為唐僧接風(fēng)的“天廚”御齋。但不管是妖宴還是仙筵，其指向的還是人間的瓜果五谷。

在取經(jīng)途中，師徒四人都是靠化齋或采摘野果來充饑，從他們化齋的事物中可以看出明朝中葉下層人民的飲食。比如在經(jīng)典的三打白骨精的章節(jié)中，白骨精化作一個普通女子，手里提的就是最普通的米飯和炒面筋。

第二十七回

尸魔三戲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

那女子連聲答應(yīng)道：“長老，我這青罐里是香米飯，綠瓶里是炒面筋，特來此處無他故，因還誓愿要齋僧。”

其中在第十回中，通過漁翁的飲食，可以窺見當(dāng)時南方飲食的種類之多和飲食之精細。

第十回

二將軍宮門鎮(zhèn)鬼 唐太宗地府還魂

仙鄉(xiāng)云水足生涯，擺櫓橫舟便是家?；钇术r鱗烹綠鱉，旋蒸紫蟹煮紅蝦。青蘆筍，水荇芽，菱角雞頭更可夸。嬌藕老蓮芹葉嫩，慈菇茭白烏英花。

寫出了許多食品，其中至今亦為美食?；顒凊r鱗即袁枚所謂“現(xiàn)殺現(xiàn)烹，現(xiàn)熟現(xiàn)食”之魚肴。后面的竹筍，菱角和藕片是江南地區(qū)人們?nèi)粘ｏ嬍持械某Ｎ铩?/p>

此外還有多處涉及大型筵席時的食物布置和進食順序的，比如在第八十二回，老鼠精設(shè)宴招待唐三藏時，書上是這樣寫的：

第八十二回

姹女求陽 元神護道

林檎、橄欖、蓮肉、葡萄、榧、柰、榛、松、荔枝、龍眼、山栗、風(fēng)菱、棗兒、柿子、胡桃、銀杏、金桔、香橙，果子隨山有。蔬菜更時新：豆腐、面筋、木耳、鮮筍、蘑菇、香蕈、山藥、黃精。石花菜、黃花菜，青油煎炒；扁豆角、豇豆角，熟醬調(diào)成。王瓜、瓠子，白果、蔓菁。鏇皮茄子鵪鶉做，剔種冬瓜方旦名。爛煨頭糖拌著，白煮蘿卜醋澆烹。椒姜辛辣般般美，咸淡調(diào)和色色平。

這里的時果十八味，蔬鮮二十品，均為明時人間所食，但比一般人家的“五果五菜”席面規(guī)格要高。很重視果品，有時果多于菜，輔以茶酒，與現(xiàn)代有較大區(qū)別。

自唐代中葉至清中葉的約十個世紀(jì)里，宴飲成了一種歷史文化表象。在肴饌花色品種不斷增加的同時，審美品位漸趨提高，直至清以后的飲宴程序總體上表現(xiàn)為首茶飲、次酒飲、再次菜肴，最后為主食的順序。

《水滸傳》——快意酒肉

《水滸傳》中的吃在四大名著中是最痛快的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就是梁山好漢的總綱領(lǐng)，因此說起《水滸傳》中的吃，酒肉是不可或缺的。

武松在景陽岡前喝了十八碗，快活林前喝了三十五六碗，在第二十三回中，酒家一直強調(diào)“三碗不過崗”，說自己的酒不比其他的村酒，有老酒的勁道。盡管如此，武松還是喝了十八碗。

很多人對武松喝這么多酒很是懷疑，其實這很正常，宋朝喝的酒都是以黃酒為主，最高也就十幾度，跟啤酒差不多。但一下子能喝十八碗啤酒，武松的酒量也確實不錯，但卻是比不上魯智深的。在第四回《魯智深大鬧五臺山》中，魯智深在亭子里喝了一桶多，而且在第五回中，書上說“隨便吃了二三十碗”。也就是說二三十碗酒對魯智深來說不過是小意思罷了。

梁山好漢無肉不歡，《魯智深大鬧五臺山》中，魯智深已經(jīng)出了家做了和尚，但他偏偏不守清規(guī)戒律，好生參禪，幾日沒有吃到肉就心癢癢，下山找肉吃了，結(jié)果山下酒店都不賣給五臺山僧人酒肉，他謊稱過路僧人，進了一家酒店，但牛肉賣光了，魯智深只好買了店家煮的狗肉蘸蒜泥吃。

打漁出身阮氏三雄、張順等人下酒自然以魚為主，但對像李逵這樣的莽漢來說，吃魚遠遠比不上吃羊肉牛肉來的過癮。宋江、戴宗、李逵三人在潯陽江邊喝酒，宋江要吃辣魚湯，李逵連吃三條魚都覺得不爽，宋江看出了李逵的心思，又給李逵買了三斤羊肉，李逵笑著說還是“哥哥懂我”。

張旭曾有一首《醉歌行》：

流霞暢飲數(shù)百杯，

肌膚潤澤腮微赤。

天地聞知酒量洪，

勸令受賜三千石。

大丈夫在世，有什么能比仗劍天涯，大口啖肉，大口喝酒更加快意的？

《三國演義》——宴無好宴

都說“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因為水滸里面比較多的是叛亂，義氣等。年輕人氣盛，讀了那些好漢的事跡，容易心生反心，不服管束。三國里比較多的用到權(quán)術(shù)與謀略，老年人經(jīng)歷豐富，老于事故，看了三國之后，更加心領(lǐng)神會，如果把權(quán)謀用在生活中會增加不穩(wěn)定因素?？梢姟度龂萘x》中爾虞我詐的程度之深。這種情況反映在飲食上，使得吃飯喝酒這種小事，變成了與生死相關(guān)的大事。

青梅煮酒論英雄就是最典型的一幕，董承約會劉備等立盟除曹，劉備害怕曹操生疑，每天澆水種菜；曹操知道后，以青梅綻開，煮酒邀劉宴飲，議論天下英雄。當(dāng)曹說“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時雷雨大作，劉備裝作大驚失色，匙箸落于地。劉以膽小、怕雷掩飾而使曹操釋疑，并請征剿袁術(shù)、借以脫身。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guān)公賺城斬車胄

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玄德聞言，手中所執(zhí)匙箸，不覺落于地下。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玄德曰：“圣人迅雷風(fēng)烈必變，安得不畏？”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操遂不疑玄德。

幸而劉備夠機智，才讓曹操釋疑。但另外一個人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塞北進貢給曹操一盒酥，曹操在盒上寫了“一合酥”三個字放在案頭。楊修見到了，竟然取勺子和大家將酥吃完了。曹操問其原因，楊修回答說：

“盒上明明寫著‘一人一口酥’，怎么敢違背丞相的命令呢？”曹操雖然喜笑，而心里卻厭惡楊修。

后來曹操聚集兵隊想要進兵，又被馬超拒守，欲收兵回都，又怕被蜀兵恥笑，心中猶豫不決，正碰上廚師進雞湯。曹操見碗中有雞肋，因而有感于懷。正沉吟間，夏侯惇入帳，稟請夜間口號。曹操隨口答道：“雞肋！雞肋！”楊修，見傳“雞肋”二字，便讓隨行士兵收拾行裝，準(zhǔn)備撤兵。

夏侯惇大驚，楊修說：“雞肋，吃起來沒有肉，丟了又可惜。如今進兵不能勝利，退兵讓人恥笑，在這里沒有益處，不如早日回去，來日魏王必然班師還朝。因此先行收拾行裝，免得臨到走時慌亂?！?/p>

于是軍營中的諸位將領(lǐng)，沒有不準(zhǔn)備回朝的。曹操知道后大怒說：“你怎么敢亂造謠言，亂我軍心！”便叫刀斧手將楊修推出去斬了，將他的頭顱掛于轅門之外。

最慘的應(yīng)該是呂伯奢了，曹操刺殺董卓事敗逃跑，途中經(jīng)過他父親的結(jié)義兄弟呂伯奢住處，呂伯奢留曹操住一晚，當(dāng)夜，呂伯奢出去買酒，吩咐家人殺豬來款待曹操。曹操半夜聽到磨刀聲，并聽到呂家人說“先綁了再殺”。曹操生疑，以為呂伯奢要加害于他。于是持刀沖出，將呂全家殺光。后看到廚房里綁著一頭豬準(zhǔn)備宰殺，才知道誤殺好人。

曹操離開呂家，途中碰見呂伯奢買酒回來，呂伯奢說已經(jīng)吩咐家人殺豬設(shè)酒來款待曹操，為何這么快就要走了。沒想到曹操竟然舉刀將呂伯奢殺掉。同行的陳宮怪他非常沒有義氣。曹操說了“寧可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這句無情無義的話。

《紅樓夢》——食不厭精

《紅樓夢》應(yīng)該是一部“飲食百科全書”了，其飲食之精，宴席之奢，絕無僅有。在這部巨著中，曹雪芹用了將近三分之一左右的篇幅，描述了眾多人物豐富多彩的飲食文化活動。就其規(guī)模而言，則有大宴、小宴、盛宴；就其時間而言，則有午宴、晚宴、夜宴。據(jù)研究者不完全統(tǒng)計，120回的《紅樓夢》小說中描寫到的食品多達186種，有的詳寫，有的略寫，有的隨文而出，有的精心安排，名目繁多，精美絕倫。

鄉(xiāng)下來的劉姥姥，一進榮國府，見了那炕桌上鳳姐吃過的菜肴，碗盤陳列，仍是滿滿的魚肉在內(nèi)，“不過略動了幾樣”。不多的幾筆，就勾畫出了一種奢侈的生活。在劉姥姥二進榮國府時，她有幸成為上客，在招待她的饌品中，有一款名為“茄鲞”。

劉姥姥嘗了嘗這茄鲞，說：“雖有一點茄子香，只是還不像是茄子?！彼堷P姐教她烹飪技法，說也要回去弄著吃。鳳姐介紹說：“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凈肉，切成碎丁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肉脯子合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豆腐干子、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兒，拿雞湯煨干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樣，盛在瓷罐子里封嚴了。要吃的時候兒，拿出來用炒的雞瓜子一拌，就是了?！?/p>

賈府飲饌的豐盛，由茄鲞即可略見一斑。此吃法看上去有些夸張，但是從烹調(diào)法來看，卻是有所本的，并非子虛烏有虛構(gòu)杜撰。它反映出封建官僚家庭窮奢極欲的豪華生活。

《紅樓夢》第四十回，寫史太君兩宴大觀園。王熙鳳為了擺闊氣，促狹捉弄鄉(xiāng)下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劉姥姥，拿鄉(xiāng)下佬取笑以討史太君的歡心，故意撿了一碗鴿子蛋放到劉姥姥桌前面。劉姥姥也知趣，有心裝蠢賣傻，以博賈母一笑，于是高叫：

“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

鼓著腮幫子，瞪著兩眼，直視鴿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王熙鳳說 ：“一兩銀子一個呢！快嘗嘗吧，冷了就不好吃了?！?/p>

劉姥姥吃的這道菜并非作者虛構(gòu)獨撰，在當(dāng)時南方酒樓席上早已掛牌。乾隆年間此菜叫“煨鴿蛋”，別號“一顆星”，其制法是：“煮熟去皮，用雞湯作料煨之，鮮嫩絕倫”。此菜價格昂貴，非隆重盛大之高級宴席不用，故王熙鳳云：“一兩銀子一個?！?/p>

此外，吃在《紅樓夢》中也充滿了才子佳人的情趣。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寫賈府爽秋賞桂花吃螃蟹，把酒賞菊，臨池垂釣，潑墨吟詩等有趣情景與持螯剝蟹，相互滲透，緊密串聯(lián)，讀來生動有趣。

第三十八回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

只見欄桿外另放兩張竹案，一張案上放箸和酒具，一張案上放筅盂等各色茶具，丫頭們在煽風(fēng)爐，忙碌著煮茶燙酒。螃蟹放到籠中蒸熟，先拿出來一些，吃完再拿，怕涼了失味。小丫頭們?nèi)砭栈ㄈ~和桂花蕊熏的綠豆粉，預(yù)備洗手用，以除去蟹腥。

吃蟹肉照例要蘸姜醋，飲黃酒。黛玉飲的是合歡花浸的燒酒，與眾不同。席間，眾人作菊花詩比高低，寶玉則吟成螃蟹詠，黛玉瞧不起寶玉的詩，當(dāng)即也寫成一首：

鐵甲長戈死未忘，

堆盤色相喜先嘗。

蟹封嫩玉雙雙滿，

殼凸紅脂塊塊香。

多肉更憐卿八足，

助情誰勸我千觴？

對茲佳品酬佳節(jié)，

桂佛清風(fēng)菊帶霜。

在《紅樓夢》中吃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藝術(shù)，一種情趣，但更多情況下它成了炫富的一種方式。雖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但世事過猶不及，正是在這種奢侈成風(fēng)的環(huán)境中，賈府才一步步走向衰落。

周作人在《北京的茶食中說》我們于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游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然是無用的裝點，而且是愈精煉愈好。但如今這快節(jié)奏的生活中，已經(jīng)是越來越少的人肯好好的享受一頓飯菜，一口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