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樹偉

一棵樹的存在與變化，有多少人關(guān)注？一旦它消失以后，又有多少人記得它曾經(jīng)的風景？

學(xué)校南天井里的東南部，長著一棵水杉樹。它是那里唯一的樹。

這棵水杉樹應(yīng)是社會變革大潮中的幸存者，我湊巧知道它的身世。它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三十多歲了，而我最初見到它時，它大概只有四五歲，樹干不盈一握，但生機勃勃，它和許多同伴一起被栽在校園小道邊。過了幾年，學(xué)校改建，要蓋樓房了，它的伙伴們都被連根挖起來，大多被拋在地上，死掉了。只有它，由于所處的位置不妨礙施工，僥幸被留存下來。施工時，它的身上被釘上木板子，用來搭施工電線，安裝閘刀開關(guān)。樓房做好以后，搭在樹上的電線被取走了，但釘在它身上的木板卻被忽略了，好幾年后才被愛心人士取了下來。

漸漸地，在南天井空曠的地面上，這棵水杉樹變得高大起來，已經(jīng)明顯高過南面的四層教學(xué)樓，它樹干的下部已經(jīng)很粗了。但它一定會感到些許孤獨——因為在這里，經(jīng)常陪伴它的只有白色的樓群，以及它腳下鋪著花磚的地面上長出來的幾株雜草。當然，還有偶爾在它枝頭蹦跳的幾只小鳥，以及教學(xué)樓里有規(guī)律作息的一千多名師生。它聽過瑯瑯書聲，聽過眾聲喧嘩，聽過鳥語啁啾；它經(jīng)歷過風吹雨打，冰刀霜劍，電閃雷鳴，經(jīng)歷過很多次的四季輪回。它始終佇立在那里，靜靜注視著無數(shù)學(xué)子離開校園。

多少次，狂風肆虐的時候，它的樹干大幅搖擺，它的頭部被壓得彎下來，不時接近樓房冰冷的墻壁。我擔心它受不住這樣的折磨，以為它會傷筋斷骨，狼狽不堪。想不到，風停之后，大樹依然是那么挺拔、高傲、瀟灑地立在那里。我似乎聽到它不屑地對風說：“我還是我！”我默默地注視著它，想到它獨自苦斗的艱難，在欽佩之余，似乎分明感知到它的孤獨和無奈。

我能欣賞到它四季美麗的顏色。春天，它的枝頭萌發(fā)出黃綠色的嫩芽，讓人感到勃勃生機。最初這顏色是“近看有，遠看無”，過一段時間，就能看到綠色如煙似霧般籠著杉樹，恍若仙境。夏天，水杉枝葉茂盛，綠意盎然，如同穿了一身綠衣，精神抖擻。秋天，它的綠色更加深沉了，整個兒仿佛一尊綠塔。隨著氣溫的下降，它原本綠色的葉子逐漸變成金黃色，后來變成褐紅色、老紅色，這個過程大概要持續(xù)兩個月。當它的葉子同時呈現(xiàn)出幾種顏色的時候，有一種斑斕之美；當它的葉子全部變成紅褐色時，有一種燦爛之美；最后它的葉子全部落盡，完全露出褐色的枝干，有一種坦蕩之美。不論是處于繁華還是寂寞之中，它總是那么沉靜、坦然，默默生長，在大自然的磨礪下變得更加堅強。地面上，它的枝干雖“不見其長”，卻“日有所增”，天天向上；地底下，它的根系越鉆越深，克服重重障礙，不斷蔓延。風的搖動，卻促使它把根扎得更深更牢，構(gòu)成它的“地下長城”。

遺憾的是，有一天，我偶然聽到維護的工匠說，這杉樹長得夠高的，可惜樹干的上部分成了三股，它做材料的價值就降低了，沒必要讓它一直長著。再加上安全方面的顧慮，說不定哪天要把它鋸掉。我聽罷頗為失望，內(nèi)心百感交集，一時無語。我知道，被砍伐，幾乎是樹難逃的宿命。但我不免會惋惜：如果沒有這棵樹，這校園該多么平淡和無趣啊。我始終要感謝它的存在，它讓我如此切近地認識了崇高和莊嚴之美，讓我領(lǐng)悟到一些成長和奉獻的道理，我更應(yīng)該珍惜有它相伴的點滴時光。

（作者單位：孝感市孝南區(qū)肖港初中）

責任編輯 嚴 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