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紀念館和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近代史研究所授予我“胡適獎學金”!
今天是胡適先生125周歲生日,再過十幾天,就是他發(fā)表《文學改良芻議》100周年的日子,正是這篇文章,拉開了“文學革命”和“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大幕,胡適先生也由此成為現(xiàn)代中國“文藝復興運動”的領導者。今天,北京大學也正在舉辦紀念《文學改良芻議》發(fā)表100周年,新文化運動100周年,以及胡適先生到北大任教100周年的“胡適與中國新文化”國際學術會議,我無法分身兩地,心里雖然為沒能去北大參加紀念胡適校長的會議而感到些許遺憾,但卻有幸來到“中央研究院”,在先生最后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以這種特別的方式來紀念胡適院長,我得承認,我內心的激動比遺憾更加強烈!
2016年12月17日,在胡適先生墓園
[作者簡介]
席云舒(1973-),男,原名席加兵,文學博士,北京語言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北京 100083)。
這里我想談談我是怎樣走上胡適研究道路的。說來慚愧,我直到上了大學以后才知道胡適先生的名字,那是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那時候胡先生的文章還沒有被選入中學教科書,著作也遠不如今天這么普及。我從大學課堂上了解到的胡適,是一個只能寫半部書的胡適,一個既主張“文學改良”卻又倡導“整理國故”的自相矛盾的胡適,一個宣稱“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的胡適,一個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胡適。雖然后來也曾聽一位老教授講過“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是學術研究的不二法門,但在我的大學時代,人們對胡適的評價遠不如被認為是新文化運動旗手的魯迅,那時候我們都讀過不少魯迅先生的書,而很少會去關注胡適先生的著作。
2016年12月17日,“中央研究院”副院長黃進興院士給席云舒頒獎
我這一代大學生還多少受到過李澤厚先生的《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的影響,李澤厚先生在文章中竭力贊揚“五四運動的總司令”陳獨秀和他創(chuàng)辦的《新青年》雜志,這使我對《新青年》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但我在大學期間很難接觸到這份稀有的雜志,學校僅有的一套影印本保存在圖書館的特藏室,并不對學生開放。我想了很多辦法,終于有一次在一位老師的幫助下進入圖書館特藏室目睹了這套雜志的真容,盡管連一篇文章都沒來得及讀完,但其圈點密布的繁體字豎排版還是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當時我們這些習慣于簡體字橫排版的年輕人很難適應這種閱讀。那時候市面上還找不到《新青年》的橫排版。2001年我調入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工作,就打算出版一套簡體版《新青年》。我費了很多周折找來了一套影印版,沒想到電腦錄排成了最大的障礙,照排工人根本無法準確、高效地完成錄排工作。于是我只好利用業(yè)余時間,自己來把63期雜志逐字逐句錄入電腦,前后整整花了6年的時光。等到這套飽經(jīng)磨難的書2012年終于由黃河出版集團出版時,我已經(jīng)告別了工作9年的出版界,來到北京語言大學攻讀博士學位。
在整理《新青年》的過程中,我仔細閱讀了里面的每一篇文章,這時胡適先生的文章在我的腦海里逐漸凸顯出來。因為在我看來,在胡適先生發(fā)表《文學改良芻議》之前,無論是陳獨秀還是高一涵,都空有一腔改革中國文化的激情,卻并沒有提出切實可行的方法。即便是在新文化運動過程中,陳獨秀、錢玄同、劉半農(nóng)、周作人等人的文章,都還只是在“文學革命”的目的上下功夫,甚至為著這個目的而不擇手段(錢玄同和劉半農(nóng)的“雙簧”便是一例)。只有胡適先生的文章,從《文學改良芻議》到《建設的文學革命論》《易卜生主義》《文學進化觀念與戲劇改良》《實驗主義》等,談的在在都是改良中國文學和文化的具體方法。我無法想象要改良中國文學和文化,卻沒有具體的、科學的方法,那樣能把中國文學和文化“改良”成什么樣子!這個漫長的閱讀過程逐漸改變了我大學時期形成的對胡適先生的印象。后來我又系統(tǒng)地閱讀了胡適先生的著作,對他的思想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和認同。
由此我也體會到,要想了解一位大學者的思想,只有去認真地讀他的書,而不僅僅是聽別人怎么講,每個人講的胡適都可能只是他自己理解的胡適,道聽途說往往會謬以千里。今天,由于胡適先生的歷史地位逐漸得以恢復,大陸上對先生的評價日高,于是又出現(xiàn)了另一種現(xiàn)象,各種關于先生的傳聞流布于網(wǎng)絡,最流行的一則網(wǎng)文說他在美國讀書時天天打牌,我們都知道這是不真實的,但如果不去讀他的書,就很可能對這些傳聞信以為真。
2011年我開始確定博士論文的選題時,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胡適先生作為我的研究對象,而我最初打算研究的就是胡適先生怎樣用他的“實驗主義”方法來改良中國文學和中國文化的。但后來歐陽哲生教授告訴我,胡適的英文論著還很少有人好好研究過,他建議我把重點放在胡適先生的英文著作上。我在為博士論文準備材料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胡適日記》《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和德拉菲爾德、袁同禮編訂的“胡適西文著作目錄”中提到的不少英文論著,都既沒有被《胡適英文文存》和《胡適未刊英文遺稿》收錄,也沒有被《胡適全集》收錄,于是我開始著手搜集這些英文散佚論著。經(jīng)過幾年的考證和艱難搜集,除胡適紀念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收藏的80余篇未結集出版的英文手稿外,我先后從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以及國內民國時期的英文報刊上,共搜集到胡適先生的英文佚文150余篇,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重要的學術論著。這些英文佚文,我已提供十余篇給《胡適研究通訊》刊登,相信大家都已經(jīng)讀到。同時我也正在編一套《胡適英文文集》,希望這些英文散佚文獻能夠早日與學界見面。我的博士論文《胡適“中國的文藝復興”思想研究》這個選題,主要就是通過這些英文文獻來確定的。
2016年12月20日,在“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參加學術研討,右側為潘光哲教授
我的博士論文還有很多不完善之處,我深深感到愧對今天這個獎項,我更愿意把這個獎項看作是各位專家評委對我所做的胡適英文散佚論著發(fā)掘工作的鼓勵,希望這批新材料的發(fā)現(xiàn),能夠對胡適研究有所助益。
今天,胡適先生的作品已走進中學課堂,大陸已公開出版的有關胡適先生的著作足可以擺滿幾個書柜,人們對先生的認識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所敬重的前輩學者李慎之先生曾經(jīng)說過:“20世紀是魯迅的世紀,21世紀將是胡適的世紀。”這樣的時代雖然還沒有到來,但我們已經(jīng)聽見了它漸近的足音。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