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培
原班人馬去職創(chuàng)業(yè)
我們整天跟創(chuàng)業(yè)者講,你要下定決心,想做什么事兒就趕緊去做,一輩子就賭這一次。我們內部開玩笑,為什么把辦公地點選到金輝大廈,因為隔壁有三棟樓都是阿里的,很容易碰到好的創(chuàng)業(yè)者,可以挖他們出來創(chuàng)業(yè)。我們整天在鼓勵創(chuàng)業(yè)者出來創(chuàng)業(yè),為什么不自己做一遍呢?這也是我們集體出來創(chuàng)業(yè)的原因。
很多人說,你3年前出來,機會更好。其實,3年前我就開始考慮創(chuàng)業(yè)的問題了。只是,我們跟其他機構不太一樣。高翔(2013年9月,與張震、岳斌一起,離開IDG資本,共同成立高榕資本)、曹毅(2014年7月,離開紅杉資本,創(chuàng)立源碼資本)等之前都是一個基金的合伙人或者中層,不用對整個基金負責,離職創(chuàng)業(yè)是一件相對容易的事情。但我之前是KPCB中國區(qū)的主管合伙人,要對基金負責,所以過程相當復雜,要經歷很長時間。
2012年之前,別人都說中國沒有創(chuàng)新,是“Copy to China”。但是,我們那時候就發(fā)現(xiàn),尤其在應用層面,出現(xiàn)了很多有中國特色的應用,比如唱吧。但對于全球投委會這種格局的投資機構來說,你很難讓他(外國人)理解這個怎么會有人去用,所以動作就比較慢。
在中國,創(chuàng)業(yè)越來越成熟,融資越來越容易,投資機構越來越多,創(chuàng)業(yè)者越來越有經驗,所以決策也越來越快。10年前,一個公司融資,半年完成就算是快的;現(xiàn)在,兩個月是很正常的。整個市場在變化,如果你不做調整,一個路子走到底,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VC做的事情就是,錢給別人,讓別人去革命,去顛覆一些東西。但現(xiàn)在,我們自己也必須認識到,自己也是要被革命的,要隨時根據(jù)形勢而變化。
我喜歡講道和術,術是不停地在變化,環(huán)境變了,你必須要應對。對于投資機構而言,面對中國,從應用層面的創(chuàng)新,到下一步甚至可能出現(xiàn)的技術層面的創(chuàng)新,一個更加有效的決策機制是非常關鍵的,要非常理解中國的這個市場和用戶。
我1994年開始工作,前10年都是在創(chuàng)業(yè)。當年創(chuàng)業(yè)是必須得賺錢的,不賺錢的生意沒人給你投資。2005年賣我那家公司(上海瀚博科技)的時候,別人就是按很低的PE倍數(shù)來談價錢。當時我們做的也是支付,無線支付、二維碼這些東西,是非常前端的,如果放在今天的話,這個故事就很好講,但那時候我們也不懂。今天的創(chuàng)業(yè)者很幸福,不賺錢也有人給你錢。
現(xiàn)在,我們整個團隊都出來了,不用再去招人、再去磨合,就有了相對完整的體系,這讓我輕松很多。但新創(chuàng)一個品牌,肯定要面對很多問題的。
人經常犯的一個嚴重錯誤就是,把自己所在平臺的高度當成自己的高度。實際上,平臺的高度不是你的高度。所以,我一直跟團隊也在聊,大家還是要謙虛,原來在KPCB很多事兒是很好談的,但現(xiàn)在,我們是一個新創(chuàng)的基金。
一個新創(chuàng)基金還是有很多挑戰(zhàn)的。在KPCB這種品牌,募資不用花什么時間,很輕松就搞定了?,F(xiàn)在我們自己融資,肯定要再去摸索,雖然做了10年,但對這個過程還是比較陌生。另外就是,如何讓大家盡快地認知我們的新品牌。
選名字的時候,很多人覺得“創(chuàng)世伙伴”有點兒土,別人都是兩個字,我們是4個字。我覺得土不土沒關系,它很清楚地表達了我的觀點。過去10年,在KPCB,創(chuàng)業(yè)者評價我們是一個非常友好的知識型團隊,我們從來不“雞賊”。我們自己開玩笑說,我們是靠譜(KP)基金。
創(chuàng)世,是告訴創(chuàng)業(yè)者我們想投誰,我們投的是創(chuàng)造新世界的這種團隊。創(chuàng)造,必須是新的東西,而且你創(chuàng)的事情要夠大,我們希望投的公司最終能長很大。我也說過一句比較極端的話,小而美的我們不投。
作為一個個人,天使投資人,你可以去投小而美的東西,尤其是你對它非常了解,覺得它肯定賺錢的時候,這個是沒有問題的。但我作為一個機構管理者,心里非常清晰地有一筆賬:一個基金,比如投了30個項目,真正讓這個基金回報不一樣的,其實就是那么兩三個最好最大的項目。如果你一開始就投一堆看上去就是小而美的東西,不管多小而美,失敗率還是相當高的,最終這個基金不一定是賺錢的。所以,作為一個真正的機構管理者,我必須要追大項目。但我們團隊里每個個體成員,他對一些小而美的東西非常感興趣,并且非常了解、非常懂的話,我們也不排除可以投。
怎么選對大的?我覺得也比較簡單。一般只要是平臺,都會比較大,如果供需雙方都是海量的,那么平臺的價值就會變得很大,而且這個平臺還要是自運營的。從商業(yè)模式上來說,淘寶的模式是很舒服的,一旦成為最大的一個,供需雙方都是海量的以后,別人就很難再去跟它競爭了。
如何選擇創(chuàng)業(yè)者?我喜歡的人,他有多少個缺點,只要不是道德缺點就行了,但他必須要有很清晰的亮點,讓他跟別人都不一樣。人是這樣的,你不能都是長處,那樣跟別人配合不了,總得有點兒缺點。
我原來講“獨角獸三定律”,第一條就是,每個行業(yè)的成功,需要的人的能力其實是不一樣的。所以對創(chuàng)業(yè)者來說,只能說是一些通用的特點,比如有領導力,就是讓大家愿意跟著你干;還有堅持的能力,非常堅持執(zhí)著地要完成一件事情。到現(xiàn)在,投過的項目不管成功失敗,最讓我覺得不舒服的就是那種做了一半兒,我們還沒放棄,他自己先放棄了。
我們愿意承擔高風險,虧了也沒關系,前提是你要能堅持把你想的做完。就算這個方向錯了,你也應該能找到其他的方向。我們看到很多例子,都是屬于之前的方向并不是很成功,但他很堅持。
你看我們投資的一下科技(旗下?lián)碛忻肱?、小咖秀、一直播等多個知名品牌)的創(chuàng)始人韓坤,當年酷6做得很好,但離開酷6,也花了好幾年的時間,非常艱難地尋找下一個方向,但他一直堅持了下來。
發(fā)現(xiàn)成功項目共通邏輯
2013年,我們認為時間點到了,基礎設施鋪好了,內容會變值錢了。UGC最有活力,但質量太差,我們自己定義了一個SPGC,就是半專業(yè)創(chuàng)造內容。我們先是投了喜馬拉雅,選的過程也相當復雜,當時它是第四五名,但我們認為它的方向是對的。我們投完喜馬拉雅,就開始看視頻,認為視頻馬上也會爆發(fā)。
2013年年底,2014年年初,我們同時看了3家視頻創(chuàng)業(yè)項目,發(fā)現(xiàn)韓坤是一個很厲害的CEO,他能堅持下去,能找到一個對的方向,扭來扭去總能走對路。而且,2008年跟他做酷6的那幫人,現(xiàn)在身邊還跟著。
當時我們一直在聊短視頻的未來到底是什么樣,有一點我們比較一致,都認為不可能靠秒拍這一個產品打天下。韓坤也覺得,先做秒拍,但同時還要開發(fā)好幾個產品,每一個產品去抓住不同特點的人群,到最后,可能變成一個大一統(tǒng)的產品,能夠覆蓋95%的用戶。
喜馬拉雅也是這樣做的。喜馬拉雅最多的時候,同時在市場上有一百多個App,不同的App,不同的名字,都在試,都在用,最后它才升級變成一個。
一下科技跟微博的合作也是相當重要。我認為,視頻本身社交性很差,你必須要跟一個社交平臺合作才是一個好的組合,這個病毒效應靠自身是很難實現(xiàn)的。而這個合作最有效的社交平臺應該是什么樣?應該是它的社交突破和你的一致,人群也一致,傳播路徑也一致。韓坤還有一個非常突出的優(yōu)點,就是他跟誰都處得來。
實際上大家都知道,視頻創(chuàng)業(yè)其實很花錢,帶寬流量比文字流量的投入高太多了。雖然我們認為短視頻要爆發(fā)了,但到底是6個月爆發(fā),一年爆發(fā),還是兩年爆發(fā)?沒有誰可以預測。當時一下科技是第四名,但我們馬上就決定投它了,中間有投資人要撤了,我們又坐下來算了一遍錢數(shù)夠不夠用,最終還是決定投給它。這個項目也是我們真正大規(guī)模投資的最后一個項目。我們剩下的最后一筆錢全都給它了,也是相當大一個賭注。我非常感謝他們,最后做得非常好。
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的競爭真的是黑暗森林的狀態(tài),降維攻擊經常發(fā)生。這里面,包括資金量瞬間堆積到無比大,你以前從來沒見過。什么叫降維攻擊?我把市場上的錢全抽走了,你就沒了。用錢來做壁壘也非常有意思。
中國現(xiàn)在的很多創(chuàng)業(yè)模式是叫“羊毛出在狗身上”。所以我經常在團隊里講,我們看一個東西的時候,不要老是就盯著這個模式有沒有生命力,你要看看是不是有一只狗在外面,這只狗到底是什么,這個要想清楚。
我覺得,就目前共享單車而言,信用可能會是這只狗。不管共享單車這事兒結果怎么樣,我很喜歡這個方向,可惜去年年初我沒有錢。我很喜歡能夠改變大量人生活方式的東西,只要你改變了人的生活方式,它就是有價值的。共享單車讓大家最后一公里的交通方式徹底變了。所以,這個項目不管到最后怎么樣,我都很喜歡。
原來滴滴、快的的時候,我們是準備跟阿里第一輪的時候一起投的。為什么我堅決要投快的?因為當時我就看明白了,這是一個推廣支付的最好的手段。我是做支付出身的,對這個非常敏感。而且跟阿里一起投,我很放心。但最后,因為各種不能說的原因,沒能投進去,反正很可惜。
至于充電寶,我還沒找到這只狗在哪兒,這個我必須要承認。沒看懂就算了,不要進去了,非得看懂。
喜馬拉雅、一下科技,連著投的邏輯都一樣,兩個項目一開始都不是前三名,但我們投的時候,堅決相信它們會是最后的贏家。后來,它們都在一年內做到了第一名。
它們到底做對了什么?喜馬拉雅好像做的事兒都沒有什么出奇的:扶持工作室,別人也做了;在文字版權上布局,別人也做了;在硬件生態(tài)鏈布局,別人也做了。那它為什么能夠從小變大呢?原因很簡單,他們一開始對這個行業(yè)的理解就是對的,它在布局上的每一步都比別人早。我把這叫做叫“紅燈定律”,只需要每一步都比別人早一點兒,累積下來以后,這個效果是非常驚人的。
關于團隊內部的管理,我總結了一個“火箭定律”,就是在不同的階段,能夠用不同的能人,但這些跟著他的老臣子,他也能安排得非常好。創(chuàng)業(yè)者是光速成長的,你能在一家公司里看到3個以上的人用這種速度學習成長嗎?不可能。如果3個人都有這種能力的話,他們一定會變成3家公司,每一個都可以做出非常大的東西來。所以,創(chuàng)業(yè)者身邊的人一定是跟發(fā)射火箭一樣的,有一級一級的驅動,在不同時間,靠哪一級驅動是不一樣的。
靠譜創(chuàng)業(yè)者雖敗猶榮
需要的話,項目當然要搶了。但我們投的很多項目,其實當時并沒有太多人搶,所謂的風口還沒來,不是別人跟我們搶的問題,是找不到人合投的問題。所以大家說搶項目,其實它也只是相對的。
我個人在KPCB投了不到30個項目,現(xiàn)在成為10億美元左右市值或估值的公司差不多三分之一。賣掉的,我們一般就不再統(tǒng)計了。說實話,死的不多,因此我們還被LP說不夠冒險。
我曾經還挺自豪的,我跟我們的一個LP說,我第二支美元基金,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公司死了??墒?,人家聽了不是很開心,覺得這說明你不夠有冒險精神,你承擔的風險不夠大,你應該更大膽一點。當然,如果是人民幣基金的LP,他可能會覺得,你最好一個公司也不要死。
我覺得,一個基金有三分之一的項目死亡率是很正常的,在美國可能甚至于接近二分之一。之前也有記者問到我們某一兩個死亡的項目,我就覺得這沒有什么好說的。為什么?很簡單,至少我們死掉的項目都曾經是行業(yè)里轟轟烈烈的公司,霸王最終是失敗了,項羽是自殺了,但他仍然是個英雄。關鍵是這個死的過程,你有沒有盡力。
昨天我還見了之前投的一家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他是把公司賣掉了,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失敗,還挺沮喪的,跟我在那兒聊。我說,第一,我很感謝你堅持到了今天,這個行業(yè)目前也沒有別人做出來,你沒做出來,很正常,不是你的問題,是行業(yè)的問題;第二,你至少是善始善終,把這個項目并購完成了,沒有在中間放棄,我覺得我已經很滿意了。他覺得挺不好意思,投資人沒賺到錢。我說,這有什么關系,風險投資就是做好準備有一大批公司會虧損的,關鍵在于,你這個過程是讓我尊重的。他現(xiàn)在又在做一個新項目,我還準備看一看要不要再加投。
創(chuàng)業(yè)者有真創(chuàng)業(yè)者,也有偽創(chuàng)業(yè)者,尤其這些年,偽創(chuàng)業(yè)者特別多。
創(chuàng)業(yè)這事兒很難,不是每個人都適合。一堆根本沒有下定決心、自己心智上沒有做好準備的人出來創(chuàng)業(yè),結果一定是失敗的。我們曾經投過一位,當時也是激情萬丈,我們覺得,既然你決定做,我們就支持你。結果他后來說,我還是回去上班吧。
還有一種,創(chuàng)始人如果非常地“極客”,很容易做出一個好產品,但他可能沒法把公司做大。太過于怪才的,你就要觀察,不是不能投,但要觀察他到底有沒有運營企業(yè)的能力。
另外,不專心的絕對不能投?,F(xiàn)在市場上的心態(tài)越來越浮躁了,各種各樣的商學院此起彼伏。你能學到很多東西,但同時你能看到的誘惑也很多,很容易最后變得不專心,結果就是,在這個領域,你本來是有機會成為最大贏家的,但你老覺得在別的地方也能做一塊兒東西出來,最后變成,你在各個部分都是一個平庸的角色。
不專心,跟一個公司多元化布局,當然是有區(qū)別的。就跟《三體》的故事一樣,在你本身的領域,如果有足夠多的地方可以讓你去占領,這時你到處亂跑肯定是不對的。
什么時候才能去別的地方布局?贏面已定的時候。贏面已定,下一步的戰(zhàn)爭可能就不在你這個領域打了,你的對手就不是你現(xiàn)在的對手了,可能變成了完全不同類型的對手。比如說京東和阿里打的時候,打的是電商,但今天可能打的已經是基礎設施,是物流了。它為什么要在那兒布局?因為這可能會開拓出一個對它更有價值的項目。
所以,沒有永遠正確的戰(zhàn)略,只有適不適合。中國古人講,天時地利人和,在江湖還在亂戰(zhàn)的時候,你去談布局,這事兒就不大靠譜。
創(chuàng)世伙伴人民幣基金募集的順利程度是出乎我們預料的,第一期已經完成了,一共15億元。我們同時還是一個美元團隊,美元基金進展也挺順利的。未來在TMT這個領域,在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垂直內容等領域,我們還會繼續(xù)布局。同時,像中國的模式出海,也非常有意思,我們現(xiàn)在也很愿意推。另外,技術驅動的公司,以前投得并不多,都以模式驅動為主,我覺得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今年會出現(xiàn)一些技術驅動的機會。
京東陳生強(原京東商城CFO,現(xiàn)任京東金融CEO)是我原來的同事,他2007年去的京東,我2008年就跟他開始談,B輪、C輪、D輪,三輪都談過,但到最后一輪,我們才投進去。這種故事,每個VC都有,總而言之就是好事多磨。
我對劉強東真的是很佩服。很多人去做電商,B2C這事兒就沒有誰能像他和他的團隊那么扎實,這絕對是不二的團隊,你交給別人,做不出來。到后期,他每年都要到外地沙漠去開越野車,而且他在美國待了那么長時間,但公司運行得非常好。你讓我今天把大家丟下,到美國去待3個月,我覺得可能還真不行。
從2008年到現(xiàn)在,每年都有無數(shù)的人問京東怎么賺錢。我就說,問這個問題,你傻不傻。中國電商很容易贏家通吃,當它變成最大的一個的時候,你根本就不應該擔心他能不能賺錢,你應該擔心的是他會不會賺你賺太多。
就像滴滴、快的一樣,他們一旦合并了以后,沒有監(jiān)管的時候,你看那價格漲得。互聯(lián)網(wǎng)的本質是壟斷,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壟斷的東西,你從來不用擔心它能不能賺錢,你只需要擔心它會不會太壞、賺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