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說我是公益達人,但對我來說,“公益”這個詞有點“高大上”,不接地氣,聽著就感覺這件事離我很遠很遠。
細細想來,生活中,我們做過的很多事其實都可以被歸納到“公益”的范疇,比如捐款、植樹、慰問孤寡老人、救助流浪貓狗、義務(wù)給農(nóng)民工子弟上英語課……看似很小,而且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可以完成。只要是自發(fā)地而不是被迫去做這些事,都可以給人帶來快樂。
人生中,第一次“被公益”是在小學一年級上學期的一個月初。某天放學,班主任老師在布置完作業(yè)后告訴大家:“學校要給希望工程的哥哥姐姐們捐款蓋教學樓,明天記得把捐款錢帶來。另外,帶午飯的同學記得交熱飯盒錢5元?!?/p>
回家后,爸爸媽媽對捐款一事表現(xiàn)得很熱心,“給希望工程捐款是好事,多交一點吧?!卑职终f。媽媽連連點頭,“對,交5元吧,算是一點心意。”說著,她從錢包里拿出10元錢給我,“一半捐款,一半熱飯盒。”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手里握著10元整鈔。要知道,春節(jié)的壓歲錢也不過2元,學校門口的小賣部,還能買到1分錢一塊的汽水糖。
捐款是老師親自收的,一邊收一邊默默在口里計數(shù):“5毛”“1元”“2毛”……當她在我面前站定時,看我舉著10元錢,一下子激動了,還沒等我說出“一半捐款一半熱飯盒”,老師已經(jīng)高舉著我的手臂把我拉起來,大聲說:“你們看看,看看,小明同學捐了10元錢!這種境界值得大家學習!”我紅著臉接受了老師的“境界說”,默默咽回后面的話,心目卻很茫然,不明白為什么老師那樣激動。
有了我這個“榜樣”,以后班里再捐款,10元的鈔票漸漸多起來。而我自從有了自己的零花錢后,爸媽對待捐款也沒了以前的慷慨態(tài)度,“應(yīng)該用你自己的錢幫助別人?!卑职终f。他再不肯一次性甩出大鈔一張。于是,我數(shù)著儲蓄罐里那幾十個1毛錢硬幣,心里掂對著這個月買零食的錢還能省下多少,勉強湊足10個鋼[[崩
鐵] [崩
鐵]],交上去。因為是從自己兜里掏錢,一邊捐款,一邊肉痛。
上中學后,課外活動逐漸多了起來,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寒暑假作業(yè)中多了一條:參加一項公益活動,寫一篇作文。
于是,為了完成作業(yè),小區(qū)里的孩子們拉幫結(jié)伙,搶著幫居委會擦玻璃,掃樓道,去交通崗擦崗?fù)?,有能量大的家長能聯(lián)系到福利院或敬老院就更好了,可以去報紙、電視里才會出現(xiàn)的福利院、敬老院看一看。
為了完成任務(wù),我也忙著應(yīng)付,到后來,任務(wù)甚至變成一種負擔,我干脆以耽誤學習為借口讓媽媽找熟人,有認識居委會的幫我出個證明。不屑一顧,對,就是這種心態(tài),“反正都是作秀,我去不去有什么區(qū)別呢?!蔽倚睦镞@樣想。
直到2008年。我的意識有了轉(zhuǎn)變。
2008年5月,汶川地震,讀大學的我正和同學在KTV唱歌,回到宿舍上網(wǎng),才發(fā)現(xiàn)這次地震非比尋常,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新聞上的死亡人數(shù)不斷上升,我想自己該做點什么。于是找到網(wǎng)上的捐助賬號,打了500元過去,沒留名,那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捐了錢之后,心里有種暢快的感覺,仿佛為賑災(zāi)出了點力,就能夠把自己與那些親赴災(zāi)區(qū)的志愿者劃為同一陣營。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暑假回家,學校留了實踐作業(yè),我報名參加了一個助學志愿者團隊,主要任務(wù)是去貧困學子家庭走訪調(diào)查,撰寫調(diào)查報告,幫孩子們爭取助學金。
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我去了,沒想到實踐現(xiàn)場讓我觸目驚心、淚流滿面。第一個走訪的孩子住在鐵皮棚,屋里一張木板搭的炕,他的書本堆了半炕。地上一張折疊桌,一個簡易爐灶,幾個編織袋,再無他物。家徒四壁,我腦海中一下子蹦出這個詞。我用隨身攜帶的相機給孩子拍了張照片,交調(diào)查報告時也把照片附在上面。2個月后,那個走訪的孩子給我打電話,興奮地告訴我:“小明哥,我被選上了,謝謝你!”我由衷地高興,也有些不知所措,“別謝我,應(yīng)該謝謝給你發(fā)助學金的人。”我說?!安唬∶鞲?,還是得謝謝你,沒有你來我家,沒有你幫我照相,這筆助學金我也爭取不到。”
這番話讓我意識到,我那看起來按部就班的走訪是有意義的,我隨手拍的一張照片可能會幫助一個孩子實現(xiàn)求學的夢想。
從那以后,我成了志愿團隊的固定一員,每年暑假,我都要參加活動,走訪、記錄、拍攝,年復(fù)一年。
參加工作后,我沒放棄志愿工作,只不過把活動時間從工作日調(diào)整到了周末。這時候,因為工作需要,也是個人興趣所在,我的攝影設(shè)備更新?lián)Q代,用在助學活動里更是得心應(yīng)手:特寫照片用相機拍,生活場景用手機拍,有些訪談的過程還要錄成視頻留下來。拍照不僅僅為了留存,有時候,也是講道理的重要武器。
有一年,我走訪了8個學子,其中有5個孩子受助,有個沒得到捐助的家長想不通,給我打電話,說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門道,“咱們差事兒了?”他問。
我二話沒說,又去了他們家一次,現(xiàn)場打開相機,把這一年的8個家庭場景一一重現(xiàn)??赐暾掌?,家長長嘆一口氣,“唉,都不容易啊,人家比咱們還難,這錢我確實不該得。小伙子,你辛苦了,謝謝你?!?/p>
2009年,作為志愿者代表,我應(yīng)邀參加了助學金發(fā)放儀式,儀式上播放了我當年走訪調(diào)查過程中拍攝剪輯的影音材料,我偷偷觀察,不少嘉賓看著看著眼圈紅了,還有許多人現(xiàn)場掏錢捐助。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值了,就算大熱天背著單反從市中心坐地鐵、轉(zhuǎn)公交、再轉(zhuǎn)三輪車,單程3個小時到學子家走訪,再餓著肚子出來買個雞蛋餅坐三輪車、轉(zhuǎn)公交、轉(zhuǎn)地鐵回到家中又怎么樣呢?如果這種辛苦能化為更多人的愛心捐助,能為更多的寒門學子換來受助機會,值了。
漸漸的,我的攝影水平越來越高,志愿工作也越做越順手,已經(jīng)從團隊中的小蝦米變成資深代表了。
每年夏天助學活動,我的手機都要保持24小時開機,總會接到志愿者或?qū)W子的電話,有的是向我討教走訪技巧,有的是詢問助學申報事宜,更多的是感謝。人到中年,經(jīng)歷越來越多,工作、生活中的很多事都已經(jīng)無法在我心里掀起什么波瀾,志愿活動卻是例外。我總是與寒門學子一起哭,一起笑,感動于他們的感動,同時把感動化為自己的動力。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公益并不是什么遙不可及的“高大上”,它就在我們的生活里,像涓涓細流,隨手,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