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一場不期然的花開，芬芳了一生的心境

因為一件事情的碰壁，我扔下手頭的活兒，想著出去消散一下晦暗的心情。外面的天氣晴好，七月的花柳在門前的小河畔恣意舒展。正在逐漸地轉(zhuǎn)移注意力，忽見對岸有人揮手，略一凝眸，便看清是一個叫小茹的朋友，她正隔著一河流水、隔著漫天灑落的陽光，沖我沒心沒肺地笑。

我覺得能遇見她，自己的煩心事十有八九就會忘掉，跟著什么人學(xué)什么人，和小茹在一起，心也會變得越來越大。正想著，她已經(jīng)一陣風(fēng)般從小橋上掠了過來，笑問：“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了？要不如此大好天氣，你定是在家悶著！”見她笑意盈盈，我反問：“你不也是這樣？你歷來都是寧可辜負大好風(fēng)光也不辜負大好時光，怎么樣？一懷愁緒隨流水了吧？”她不經(jīng)意地揮了揮手，就像趕走了兩只蚊子：“一出門就忘了為啥不高興了，到了河邊竟不知道拿什么去隨流水了，你有啥煩心事，拿出來，分我一半，咱們一起往水里扔！”

經(jīng)過小茹的一通插科打諢，心里一時舒暢了許多，便問她：“我?guī)湍慊貞浺幌拢凑找酝慕?jīng)驗和規(guī)律，你肯定是又被別人騙了，說吧，這回是被騙了財還是騙了色呢？”她白了我一眼：“你以為我那么好騙嗎？雖然我寧愿相信美好，卻不是傻到誰都可以來騙?！蔽覇枺骸耙恢迸幻靼?，你憑什么就那么相信世間的美好？”

小茹一下子不笑了，目光飄忽，回憶起很遙遠的事。

那時她在一個小縣城讀高中，學(xué)校管理很嚴，每天都是學(xué)習(xí)。有一天晚自習(xí)的時候，她正做功課，忽然前面的男生傳過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操場北墻下的花馬上要開了，想一起去領(lǐng)略花開的瞬間嗎？她心里激動起來，在那個年代，男生女生之間互有好感，都是很朦朧的事情，不會有現(xiàn)在這般多種表白的方式。她猶豫了一下，起身離開了教室，慢慢地向操場走。穿過最北邊的一片小林，就到了墻根，那里有一些藤蔓爬上了墻，一些花兒半開著，在漸暗的晚照里，就像馬上能全部開放。

那個男生也來到了這里，兩個人就看著那些花，甚至沒有說些什么，都等著花兒開到極致。心里各自想著心事，夕陽已經(jīng)下去，只余一抹暗紅印在那些花和葉上。忽然，一個巡視的男老師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這里，他問：“你們是哪個班的？”小茹當(dāng)時嚇了一大跳，她覺得完了，要身敗名裂了，那個年代被公開批評的早戀，有著不可預(yù)測的后果。那個男生轉(zhuǎn)過身，對男老師說：“我們只是來這兒，看看這些花兒怎么開放！”

小茹說：“當(dāng)時我腦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迎接我們的是怎樣的結(jié)果。我僵硬地盯著眼前那朵半開的花，心里卻全是恐慌和擔(dān)心。那個男生和老師說了幾句，老師就走了，走之前他對我們說，回去好好學(xué)習(xí)，現(xiàn)在不該想的不要想。就在那一剎那，你知道嗎？我眼前那朵花一下子就全開了，在我心情的起落之間，一下就開到了最美！”

我聽著這個青澀的青春故事，并沒有覺得這其中有什么可以影響她的性格，還有這些年堅守美好的信心，難道就是因為那個男老師沒有處置他們？仿佛看出了我的疑問，小茹說：“我感動著的并不是別的什么，而是當(dāng)時，自始至終，那個老師都沒有讓我轉(zhuǎn)過身來。當(dāng)時我想，要是他讓我轉(zhuǎn)過身，看到我是誰，我都不想活了！可他沒有，一直沒有。所以，他離開瞬間的花開，才會影響我一生?！?/p>

這也是一種尊重吧？或者可以說，這是一種美好。一顆不經(jīng)意的種子，一場不期然的花開，卻在一個女生的心里生長出叢叢簇簇的美麗，芬芳了一生的心境。

還想再打聽些小茹過去的事，她卻警覺地站起身，說：“看樣子你也扔完了煩心事了，我也得回去了，你不是說我寧辜負風(fēng)光不辜負時光嗎？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呢！”

于是她風(fēng)一般飄回了對岸，依然沖我揮手道別，隔著一河流水，隔著七月的明媚。一瞬間的恍惚，竟好像真的忘了剛才有什么鬧心的事。便不去想起，往家里走，身后跟著大朵大朵的陽光。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