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20歲到50歲的這段人生,一半是火山烈焰,一半是平靜湖水。
20歲那年,我不顧父母反對,嫁給了一個比我大10歲的男人。他是走街串巷的賣藝人,居無定所,年輕的我卻瘋狂地迷戀上了他,或者說迷上了他的手藝,跟著他遠走他鄉(xiāng)。他的老家在一個偏遠的小村子,村里經(jīng)濟條件奇差,他家尤其貧寒:父母年邁,房屋破爛,家徒四壁。我們是在他借住的一所房子里完的婚。婚后他帶著我繼續(xù)四處賣藝,靠微薄的收入維持生活。最初的浪漫過后,日子只剩下清苦。有時候因為沒錢,我們只能靠饅頭充饑。與貧窮相伴的,是他越來越壞的脾氣。
大概是結(jié)婚半年后,我懷孕了,他得知后沒有一絲喜色,反而來了一句:“女人真麻煩!”我聽了有些懵,問他:“我們結(jié)婚了,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嗎?你嫌麻煩干嗎結(jié)婚啊?”他說:“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喜歡我,我又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毖酝庵?,是我主動投懷送抱,他反倒成了受害者似的。我傷心地哭了,他不但不安慰我,反而摔門走了。
第二天他回來了,讓我把孩子打掉。我問他為啥,他說:“我們在這里待不了半年就得換地方,去哪兒還不知道呢,你想挺著大肚子流落街頭???”我雖然不舍,可想想他說的有道理,就同意了。
流產(chǎn)后他沒時間照顧我,我體諒他要掙錢養(yǎng)家,沒有責備他。那時候年輕,不知道愛惜自己,一個月后我又懷孕了,只好再做流產(chǎn)。接連兩次流產(chǎn)后,我身體很差,便給我媽打電話,我媽哭著讓我趕快回家。于是我回娘家休養(yǎng)了一段時間。
幾個月后,他要到另一個地方去,問我要不要跟他走。我割舍不下他,再次隨他一起過起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我們重新在一起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我渴望有個安穩(wěn)的家,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養(yǎng)個孩子,哪怕粗茶淡飯,也是尋常人家的日子。我提出找個地方定居下來,謀份工作。他卻不同意,說自己三十多歲的人了,四處漂泊十幾年,都是靠這種手藝為生,除了這個他什么都不會做。我說我們還年輕,有力氣,做點小生意也可以,我們可以去我娘家那邊,有家人幫襯日子總不會太難。他最終同意了,和我一起回到了我的家鄉(xiāng)。我爸媽很高興,出錢在一個景區(qū)幫我們盤下一間店面,經(jīng)營手工藝品。雖然收入不多,可不再東奔西走,還可以時常得到爸媽的接濟,那段時間我倆相處得還算愉快。我提出生個孩子,他也同意了??呻S后接連三次懷孕,孩子都沒保住。他生性隨意,不喜歡被困在一個小店里,加之店里生意清淡,他開始四處結(jié)交牌友賭友,慢慢地就以打牌打麻將為主業(yè)了,很少回家。我勸他戒賭,他就大發(fā)雷霆,罵我:“老子整天待在這個鬼地方,都憋出病來了。如果不是你,老子用得著受這份罪嗎?”我哭,他罵得更兇,說我是喪門星,把他的好彩頭都哭沒了。后來,他輸了錢回家就拿我撒氣,我和他吵他就動手打我。爸媽聽說了他的所作所為,多次訓斥他,可每次挨了訓,他就會變本加厲地折磨我。
在這樣的婚姻生活里熬了兩年多,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為啥要和一個男人綁在一起,受這份折磨?
我們離婚很順利,他對我毫不留戀,帶著自己的幾件衣服就走了,再無音訊。
離婚后我出奇的冷靜,決心以后的日子為自己活,不論在經(jīng)濟上還是情感上,不再依附于任何人。我盤出了店面,到一家美容連鎖機構(gòu)打工,從頭學起。幾年后,我開了自己的美容店,自己兼做老板和美容師。又過了幾年,我開了自己的分店。我的服務(wù)對象是女性,員工也全是女性,我的店門上寫著四個顯眼的大字:“男士止步?!蔽覍T工的要求是“自立、自強、自愛”。我也把這種人生信條灌輸給每一位顧客,很多顧客成了我的好朋友。后來,我們舉辦了一個女性沙龍,大家都叫我“蘭姐”?!疤m姐沙龍”成了她們的心靈依靠,一些婚姻不幸的姐妹來找我哭訴,我安撫她們,鼓勵她們。在這個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自己心理的能量越來越大,大到我必須為更多的姐妹做更多的事情。于是我在沙龍的基礎(chǔ)上開設(shè)了女性俱樂部,為不愿回家的姐妹免費提供容身之所。美容店的大部分收入也都用在了支付女性俱樂部的開支上。
這么多年,我謝絕了相親,也婉拒了很多男士的追求,并非完全因為過去那段婚姻,而是我確確實實感覺到自己不再需要婚姻。當然,我也有脆弱的時候,偶爾會冒出結(jié)婚的念頭,但這種念頭總是轉(zhuǎn)瞬即逝。我覺得婚姻對我而言已不再是人生主題,一個人的日子同樣精彩。
經(jīng)歷了糟糕的、痛苦的、沒有愛的婚姻,作為過來人,蘭姐堅持單身、回避婚姻的做法非常正常。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會“偶爾冒出結(jié)婚的念頭”,可見婚姻的誘惑力有多大。而作為尚缺乏社會閱歷的年輕女性,相信一個判斷——低質(zhì)量的婚姻不如高質(zhì)量的單身——是一回事,要不要親自去驗證它則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