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鶴

黑客江湖（二）

丁一鶴

（長篇小說連載）

搜索欄之戰(zhàn)

馬雷是卡內(nèi)基·梅隆大學第一位華人計算機博士，也是沈丹婷的同門師兄。畢業(yè)后，馬雷先后在硅谷幾家國際著名的計算機公司工作，還拿到了綠卡。但在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產(chǎn)業(yè)興起的1997年，馬雷毅然決然回國，在中關村的一家網(wǎng)絡公司當高管。

沈丹婷碩士畢業(yè)回國后，順理成章地來到馬雷擔任高管的公司工作。也是在這個公司，沈丹婷認識了周云鶴。兩人確定關系后，雙雙辭職，創(chuàng)辦了巡天公司。他們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中摸索前行，帶領著巡天公司一路打拼，到2002年底一算賬，周云鶴樂了：巡天公司年收入過億，純利潤超過6000萬元。

也就是說，巡天在國內(nèi)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處于低潮的時候，突然成了少有的幾個盈利的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之一。躊躇滿志的周云鶴斥資兩千萬，在央視打起了廣告。在那個醫(yī)藥和酒類廣告占據(jù)黃金時段的時代，突然有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在電視上做廣告，是一件令人關注的事情。央視上的廣告仿佛給中國的IT人士打了雞血，也讓陷入第一次低潮的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先驅(qū)們看到了融融春意。

周云鶴突然成了中關村炙手可熱的互聯(lián)網(wǎng)大鱷，他躊躇滿志，和沈丹婷商議之后，下決心引進先進的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把巡天打造成國內(nèi)頂級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沈丹婷本是巡天公司總經(jīng)理的最佳人選，可她是周云鶴的女友，不想給別人造成夫妻店或者家族企業(yè)的錯覺，她也支持周云鶴從外面聘請職業(yè)經(jīng)理人。但找了很久，沒有合適的，放眼整個兒中關村，周云鶴把目光盯在了馬雷身上。

馬雷曾當過周云鶴和沈丹婷的領導，又是沈丹婷交情不錯的師兄，而且在國內(nèi)頂級計算機公司擔任高管。沈丹婷覺得周云鶴的想法太天真，馬雷在大企業(yè)干得好好的，怎么會跑到咱巡天這樣朝不保夕的個體公司里來？經(jīng)不住周云鶴的軟磨硬泡，她還是去試探了一下?；貋砗?，她沮喪地告訴周云鶴，馬雷剛剛升任常務副總經(jīng)理。換句話說，人家前途一片光明，根本不會看上巡天這種規(guī)模的小企業(yè)。

此時的巡天公司有兩大業(yè)務板塊：一是上網(wǎng)工具軟件，這一塊能夠獲得大量流量，也是巡天公司賺錢的來源；二是中文搜索，這是個燒多少錢都感覺不到熱乎的大鍋底。

周云鶴面臨的情況是，公司雖然盈利，但花錢的地方也很多，缺少研發(fā)資金，沒錢養(yǎng)那么多技術人員，在公司賴以生存的這兩架馬車中，必須丟卒保車。周云鶴和所有人的想法空前一致——做好賺錢的中文上網(wǎng)，暫停燒錢的搜索。這當然是多年之后才被證實的錯誤判斷，這個判斷使得周云鶴作出了一個讓他后悔莫及的決定：去掉搜索框！

當初重金請來的搜索技術高手被周云鶴遣散，其中一些去了一個剛剛成立的公司——千尋。像“土鱉”出身的周云鶴專注于中文上網(wǎng)一樣，年輕的“海龜”、千尋公司董事長柳晉陽專注于搜索服務。周云鶴去掉搜索框之后不久，柳晉陽很快填補了市場空白。隨即，各大門戶網(wǎng)站紛紛轉(zhuǎn)身與千尋公司合作，采用了千尋公司的搜索引擎。

剛剛出道的千尋公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戰(zhàn)略布局，還沒等周云鶴回過味兒來，千尋迅速上位成為搜索行業(yè)的翹楚?？吹阶约旱牡乇P被柳晉陽迅速吞噬，周云鶴終于坐不住了，他決定與千尋一較高下，奪回本屬于自己的搜索市場。

天生充滿危機感的周云鶴有一種黑云壓城城欲摧的壓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周云鶴擔心，也許第二天睜開眼，他的巡天就會土崩瓦解。他馬上召集巡天公司的幾位高管商議應對事宜。周云鶴開誠布公地說：“我現(xiàn)在是焦頭爛額，又要做技術，又要做管理，還得應付各種各樣的危機，各位說說有什么好辦法幫巡天脫困？”

彭鷹說：“如果一個企業(yè)家任何事情都要親力親為，那你身邊的人什么都干不了。你需要一個能在你的構(gòu)想和團隊中間發(fā)揮紐帶作用的人。說穿了，再偉大的皇帝，也需要有個好宰相。否則，你要么把自己逼瘋，要么把手下逼瘋?！?/p>

周云鶴對彭鷹說：“我現(xiàn)在倒是有個很好的人選，就是你的馬雷師兄，但他還沒答應來不來?！?/p>

“我也覺得馬雷是最佳人選！”

為了勸說馬雷，第一波由沈丹婷出馬，沒有效果。第二波，周云鶴去了，勞而無功。第三波，周云鶴和沈丹婷雙雙出馬，為馬雷描繪著自己的互聯(lián)網(wǎng)夢想，最后，口干舌燥的周云鶴說：“馬大哥，讓所有中國人都能上網(wǎng)，這是劃時代的革命??！讓十幾億中國人都因為我們的夢想而得到便捷，這是多么偉大的事業(yè)！當官的、有錢的，在中國比比皆是，但能影響中國人生活方式的人有幾個？這個夢難道不也是你的夢嗎？我這個夢里沒有你，就不會圓滿！”

馬雷當然知道周云鶴面臨的困境，邁過這個坎兒，前面是一馬平川，邁不過去，周云鶴就會被拍死在沙灘上。對于這件事，他當然慎重考慮過，終于，他作出了決定：“我想好了，辭職?！?/p>

周云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馬哥，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你聽好了，我決定辭職?！?/p>

“太好了，你來當董事長，當老大，我聽你的！”周云鶴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下山摘桃子的，你隨便給我安排個差事吧?！?/p>

“你是來主持大局的，不能委屈了你！你說吧，董事長，CEO，你任選！”

“董事長下面不是有個總經(jīng)理嗎？我就當個總經(jīng)理吧，就算給你當管家了?！?/p>

幾天之后，巡天公司迎來了走馬上任的馬雷。周云鶴指著門口一輛嶄新的奧迪A6說：“馬哥，這是你的專車！”

周云鶴和沈丹婷對馬雷知根知底，所以周云鶴把人事和財務權全部拱手相讓，馬雷在巡天公司可以一言九鼎。沈丹婷曾用試探的口吻問馬雷：“師兄，你比我們年齡大，又當過我們的領導，云鶴的性格你知道，你來巡天公司，能認同云鶴的領導地位嗎？”

馬雷笑著說：“我既然來了，首先一條就是認同周云鶴的領導地位。就像諸葛亮，再聰明也是漢家丞相。但是，你也知道，我是遵守規(guī)則的人，有些原則上的問題，不能超越我的底線?！?/p>

分析了巡天公司面臨的困境，馬雷和周云鶴放下身段，登門拜訪柳晉陽。

坐在周云鶴和馬雷對面的是一個翩翩少年，沉靜內(nèi)斂。周云鶴開出了自己認為的優(yōu)厚條件：“我們巡天是中國目前流量最大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我們強強聯(lián)手如何？在你的搜索框里放一條巡天的鏈接，我會讓你的流量以幾何級數(shù)增長。放心，咱們不沖突，也不會搶你的買賣。你做的是搜索，我做的是上網(wǎng)服務，我們合作是雙贏！”

柳晉陽聽周云鶴滔滔不絕地講完，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們兩家本質(zhì)都一樣，都是搜索，都是流量為王。”

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周云鶴冷不丁碰了個軟釘子，這合作也就談不下去了。一出門周云鶴就抱怨：“我們把柳晉陽當合作伙伴，但他當我們是冤家！這小子哪里知道中關村的水有多深？”

馬雷說：“我倒是覺得，這個柳晉陽只是說了個事實?！?/p>

按照馬雷的分析，深藏不露的柳晉陽早已摸透了周云鶴的盈利方式。巡天盈利靠的是巨大的流量，而流量的來源就是地址欄上的巡天搜索框，只要千尋從技術上抓住客戶，依靠千尋搜索的強大功能，就能超越巡天成功上位！顯然，柳晉陽已經(jīng)完成了布局。馬雷叮囑周云鶴：“盡量不要與柳晉陽發(fā)生正面沖突，不然會兩敗俱傷?！?/p>

周云鶴一瞪眼：“難道我就眼睜睜看著他搶我的買賣？哪有這樣的道理？”

不出馬雷所料，就在周云鶴與柳晉陽這次見面之后不久，兩家的搜索戰(zhàn)悄悄展開——千尋推出了搜索插件。在此之前，用戶上網(wǎng)的時候彈出的是巡天的彈窗，而現(xiàn)在彈出的卻是兩個彈窗：一個是巡天的，一個是千尋的。

彭鷹將這個情況告訴周云鶴時，周云鶴微微一笑：“咱們能出彈窗，人家當然也能，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千尋一個剛出道的小公司，輕易撼不動我們，我們有全國80%的用戶裝機量?！?/p>

“他們正在搶奪我們的用戶，我們的裝機量在急速下滑！”彭鷹有些著急。

“我的做人原則是，各人在各自的領地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互不侵犯；如有交集，有飯同吃，有酒同喝。不過，如果對方來橫的，那咱們也不客氣。馬總的意思是不讓我們睚眥必報立即還擊，畢竟大家都要生存?！痹掚m然這么說，周云鶴眼看著用戶被千尋搶走，心里當然不爽。

讓他更不爽的事情接踵而至，千尋祭出一招殺手锏——安裝千尋搜索必須刪掉巡天上網(wǎng)軟件。這意味著千尋發(fā)出了你死我活的宣戰(zhàn)檄文，而且，千尋在搜索方面的技術實力要比巡天強大許多。周云鶴立刻把馬雷的叮囑拋到腦后：“你搶我的，我就再搶回來。你刪我的軟件，我就刪你的，看誰能刪過誰！”

彭鷹組織力量連夜加班，對軟件進行加固，讓對方根本刪不掉。千尋隨即也采取了相同的策略。雙方在地址欄上互毆的后果是，兩家彈窗爭先恐后在電腦上彈出，如果兩個軟件都安裝，就會互相打架，用戶沒法兒用，還刪不掉，拖累電腦運行速度，甚至導致系統(tǒng)崩潰。

得知周云鶴與柳晉陽開戰(zhàn)，馬雷向周云鶴發(fā)出了警告：“你這樣做已經(jīng)不僅僅是商業(yè)競爭了，犯了眾怒，你會自食其果的，最終受傷害的還是巡天公司！”

可是，殺紅了眼的周云鶴哪里聽得進去？在周云鶴眼里，堅決阻止他跟柳晉陽開戰(zhàn)的馬雷是自己的老師，他手上有戒尺，就是讓馬雷打得皮開肉綻，自己也會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而柳晉陽只是翻臉的小伙伴，無論老拳相向還是撒潑打滾，誰有力氣誰占便宜，打不服氣繼續(xù)打。

正當雙方明槍暗箭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千尋公司以侵犯著作權、構(gòu)成不正當競爭為由，將巡天公司和周云鶴告上法庭。

“打不過就跟老師打小報告，算什么本事？”周云鶴雖然嘴硬，但心里也沒底。

眼看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周云鶴做了充分的準備。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馬雷會以這種方式與自己決裂。而且，公司還莫名其妙地被警察包圍了。那個報假案的，到底是對手柳晉陽，還是突然辭職的馬雷？周云鶴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誰射出了這支暗箭。

立地成佛

既然想不明白就暫時放下，周云鶴和沈丹婷必須收拾馬雷離開后留下的爛攤子。沈丹婷先問公司的人力資源部部長：“馬總來公司后，招了多少人？”

“50多個吧。”人力資源部部長遞上了花名冊。

“招這么多人，用得了嗎？”

“當時我也說用不了這么多人。但馬總說，21世紀缺的是什么？是人才！沒有人才怎么做大做強？”

“可咱沒那么多錢發(fā)工資啊，再說，現(xiàn)在的業(yè)務也用不著那么多人。”

“馬總說，沒錢沒人，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怎么開下去啊，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就是燒錢的?！比肆Y源部部長一臉無奈。

接下來是財務總監(jiān)。當公司的財務總監(jiān)把一份高檔寫字樓的承租合同擺在沈丹婷面前的時候，沈丹婷徹底傻掉了——幾百萬租金已經(jīng)打到對方賬戶上了?！霸弃Q，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就自作主張租房子？這些租金是咱們公司最后的家底??！”

周云鶴解釋：“馬雷說公司現(xiàn)在的寫字樓不夠氣派，不像個大公司的樣子。我想，既然讓他當這個總經(jīng)理，就要由他說了算。況且他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公司在魏公村這邊還是有些偏，畢竟不如中關村核心地段，所以我就同意了?！?/p>

沈丹婷埋怨：“這么重大的決策怎么著也要告訴我一聲啊，雖然我不干涉公司的業(yè)務，可畢竟我還是巡天公司的法人！”

兩人正說著，楊青急匆匆闖進來：“馬雷跳槽去了潛龍公司，就是美國那個著名的潛龍，剛有報道說潛龍已經(jīng)進中國了！聽說馬雷擔任大中華區(qū)總經(jīng)理?！?/p>

周云鶴頓時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沈丹婷倒還冷靜，她問財務總監(jiān)：“賬上還有錢嗎？”

“沒了，馬總把賬上的錢都拿去交房租了?！?/p>

“咱不去，那錢能要回來嗎？”周云鶴還抱著一線希望。

“不好說，錢到了人家賬上，又有合同，不去是咱們違約啊，只能試試看。”財務總監(jiān)擔憂地說。

“好，你先去忙吧?！敝茉弃Q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沈丹婷走過來拍拍周云鶴的肩膀：“你把咱們上次做的那份融資商業(yè)計劃書找出來?，F(xiàn)在就出去找錢去。公司的爛攤子我來收拾，說什么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公司黃了?！?/p>

等周云鶴出門，沈丹婷打電話吩咐秘書：“讓公司的所有高管來我辦公室開會?！?/p>

不一會兒，所有高管都集中到了沈丹婷的辦公室。沈丹婷開門見山：“我也不瞞大家了，公司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我們的錢全部糟蹋光了。云鶴出去找錢，能不能找到還不知道。我現(xiàn)在宣布3件事：第一，馬雷新招來的員工一律清退，一個不留，該補償?shù)囊a償，要做好他們的工作，不能引起糾紛?！?/p>

高管們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第二，我們花高價租下的寫字樓，肯定是不能搬過去了。交出去的房租和押金，要想辦法要回來，能要多少算多少，這事由我和財務總監(jiān)去辦?！鄙虻ゆ猛ｎD片刻，接著說了第三條，“最后一條跟大家息息相關。鑒于公司目前的困境，從今天開始，所有在座的高管暫時不拿工資，中層拿一半，普通員工照舊拿工資，一分不能少。希望大家同舟共濟，如果哪位想離開巡天我也不攔著，按照公司的規(guī)矩辦，就是借錢，我也補發(fā)大家3個月的工資。在場的有要走的嗎？”

“不走！”彭鷹帶頭回答，其他高管也都跟著響應。

“那好，既然大家相信我和云鶴，就干好各自的工作，帶好自己的團隊。散會！”沈丹婷說完，招呼財務總監(jiān)，“你帶好相關合同和打款憑據(jù)，我們要錢去。”

沈丹婷帶著財務總監(jiān)找到租賃方，但對方堅決不退錢。沈丹婷好話說盡，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第三天，對方經(jīng)不住沈丹婷的軟磨硬泡，終于答應退回一半兒租金。

要回一點兒是一點兒，至少能維持公司的運轉(zhuǎn)。剛回公司，沈丹婷就看見周云鶴臉色陰郁，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雙手抱頭抓著亂發(fā)。沈丹婷心說壞了，一定是又遇到什么麻煩了。她走過去握住周云鶴的手：“怎么了云鶴？”

周云鶴哭喪著臉說：“跟你說件事，你可別激動??！”

沈丹婷柔聲說：“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什么事我們都一起承擔。”

周云鶴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我找到錢了，你猜猜多少？”

“你嚇死我了！這時候還開玩笑！”沈丹婷有點兒不敢相信奇跡會發(fā)生，她小心地問，“200萬？”

“不對?！敝茉弃Q搖頭。

“那……兩千萬？”

“有點兒對，但還是錯了?！敝茉弃Q繼續(xù)賣關子。

“快告訴我啊！到底多少？”

“兩千萬！還是美元！我們有救了！”周云鶴眉飛色舞。

沈丹婷卻心事重重：“你別高興得太早。告訴我，這次融資下來，你在巡天的股份還剩多少？”

“這我還沒算過呢?！敝茉弃Q此時才想起來，自己的股份還是個大問題。他掰著指頭算了一下，“還剩60%，還好吧，只要能東山再起，股份多少無所謂?！?/p>

“你就甘心做一個產(chǎn)品經(jīng)理?。课揖椭?，你是以股份為代價拿到的風險投資！”沈丹婷嘆了口氣，她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既然有了投資，你下一步準備怎么做？”

周云鶴沒有直接回答：“叫上彭鷹，去雁棲湖，我們好好放松一下?！?/p>

北京北郊懷柔的雁棲湖，一年中有兩個季節(jié)最美，一是初春，玉蘭吐蕊萬木復蘇；二是秋末，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周云鶴開車沿著雁棲湖畔的山路一直往山里走，七拐八拐，來到山坳里一處鮮為人知的CS野戰(zhàn)基地。這里就仿佛一個真正的戰(zhàn)場，戰(zhàn)壕縱橫，到處是碉堡、殘墻。周云鶴像導游一般興致勃勃地介紹：“這個基地有五六百畝，可以同時容納兩個連隊的兵力展開對抗。怎么樣？有沒有進入真人戰(zhàn)場的感覺？”

3個人穿上迷彩裝備進入野戰(zhàn)基地，端著對抗武器在障礙基地展開搏殺，玩得不亦樂乎。直到累得大汗淋漓，才在農(nóng)家菜館里坐了下來。周云鶴對彭鷹說：“咱倆整兩口？回去讓你師姐開車。”

3杯小酒下肚，彭鷹打開了話匣子：“周總，拿到投資之后，下一步你想怎么辦？”

周云鶴捏起一粒花生米扔進嘴里：“首先要找到一個替代馬雷的合適人選。”

彭鷹端起杯子跟周云鶴一碰：“換人勢在必行，但無論換誰，你永遠是這支隊伍的靈魂，你在，人心就不會散。”

這話周云鶴聽著順耳：“我必須是團隊的靈魂，而你，是公司技術方面的一面旗幟，真正帶頭沖殺在技術最前沿的是你。我還想給你加點兒擔子，能不能把公司的管理責任擔一部分?。俊?/p>

“你的意思是，讓我干一點兒馬總的活兒？可我這些年一直是做產(chǎn)品的，也不懂管理呀？”

“哪個互聯(lián)網(wǎng)大佬不是產(chǎn)品經(jīng)理出身？我也不懂管理，所以才請了職業(yè)經(jīng)理人，但事實證明他們搞砸了。不如你來挑個頭兒，一邊搞管理，一邊帶頭做開發(fā)?！?/p>

“那你想好下一步的產(chǎn)品方向了嗎？”

周云鶴沉默半晌：“做什么我還沒想好，但我知道一定要抓住這次東山再起的機會。你知道人生最珍貴的是什么嗎？是那些終將散盡的財富嗎？當然不是。是無法被奪走的夢想和創(chuàng)業(yè)激情，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你們這些兄弟，跟隨我周云鶴不僅僅是為了錢，是為了咱們兄弟的這份感情，更為了一起開創(chuàng)事業(yè)！只要有兄弟在，事業(yè)就在，夢想就在！”

這番表達非常有感染力，但是，下一步公司往哪個方向發(fā)展，周云鶴卻看不清前路。一直在喝茶的沈丹婷突然插話：“老周，你有沒有想過，你被扣上流氓軟件之父的帽子，你得自己摘下來！”

在電光火石的那一瞬間，沈丹婷的話就像一個火星扔進汽油桶，“嘭”的一聲點燃了周云鶴的靈感?！芭睑?，你們趕緊成立一個項目組，開發(fā)一款軟件，先干掉流氓軟件。堂堂正正在網(wǎng)絡江湖立足，就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沈丹婷的提醒，讓敏銳的周云鶴看到了巡天公司前行的方向——網(wǎng)絡安全。

第二章自投羅網(wǎng)

我是白帽子

黑客入侵地鐵控制系統(tǒng)，國內(nèi)從無先例，放眼全球，也沒有這么膽大的黑客。如果地鐵被黑客控制，那么后果可能比美國的“9·11”事件更可怕。陳海鷗嚴令徐威：“我這邊立即上報公安部，你和衛(wèi)博士牽頭組織力量，密切監(jiān)視入侵地鐵系統(tǒng)的黑客動向。全處嚴陣以待，隨時提供支援！”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從每天大清早地鐵開始運行，到深夜地鐵停運，徐威和衛(wèi)媛穿梭在北京地鐵的各個站臺，馬不停蹄地對地鐵無線安全系統(tǒng)進行全方位的偵測。經(jīng)過反復檢測與論證，衛(wèi)媛確定地向陳海鷗匯報：“我們已經(jīng)修復了目前偵測出的所有系統(tǒng)漏洞，黑客再次入侵的可能性雖然還有，但幾率很小，干擾地鐵運行指令導致惡性事件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只是這個黑客到底是誰，我們還沒有任何線索?！?/p>

“繼續(xù)密切監(jiān)視，決不能有半點兒松懈。要是冷不防背后給我們一刀，那我們可就得集體脫警服了！哦，對了，你的入職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警服放在你桌子上了，去試試吧?！?/p>

衛(wèi)媛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眼就看見辦公桌上的警服，上面還放著警官證。“咋不給配槍呢？警察叔叔不是得佩槍嗎？難道警察妹妹沒資格啊？”

“警察叔叔有槍，妹妹用槍得找叔叔打報告?！毙焱χf，“快穿上給師傅看看，我們的女警花不一般啊，一授銜就比師傅高一級?！?/p>

這時衛(wèi)媛才注意到，自己的警銜是三級警督，果然比徐威的一級警司高。但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么興奮，隨口問徐威：“你跟彭鷹很鐵是嗎？”

“是啊?！?/p>

“你們認識多久了？”

“4年多了。你問這個干嗎？”徐威不解。

衛(wèi)媛沒有回答，而是拋出一連串的問題：“那天你帶我去的公司是彭鷹的嗎？我那個女同學馬揚是他女朋友，對嗎？”

徐威正撓著頭不知道怎么回答，陳海鷗走進來：“你們都在，正好，一個小子破解了公交卡，上門跟我們叫板來了，咱去會會他吧?！?/p>

陳海鷗辦公室里，一個身材瘦高的小伙子背對著門口，正在翻著陳海鷗書柜里的書。聽見有人進來，他拿著書轉(zhuǎn)過身，衛(wèi)媛一見來人心里微微一動，覺得這人身上有些自己熟悉的東西。當然，他們從沒見過面，應該是像自己熟悉的某個人。至于像誰，衛(wèi)媛一下子想不起來。而徐威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小子正是巡天公司那個叫楊青的搗蛋家伙。

“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楊青，巡天公司的工程師，業(yè)余黑客?！标惡ｚt又指著自己的部下，“徐威警官，衛(wèi)媛博士，兩位都是我們網(wǎng)安的精英。你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新創(chuàng)造，跟他倆交流一下好不好？”

楊青一本正經(jīng)地說：“必須說明一下，本人不是黑客，也不是業(yè)余的，只是對網(wǎng)絡安全感興趣而已。我們這種人的準確稱呼是‘白帽子’，請記住，白帽子！”接著，他的目光轉(zhuǎn)到衛(wèi)媛身上，“失敬了，女博士！”“女博士”3個字故意拖得很長，讓人聽著那么別扭。

衛(wèi)媛皺了皺眉頭，沒搭理他。楊青也不在意，又沖徐威打招呼：“哥好！”

徐威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陳海鷗說：“都坐下吧。”

“不用，你們忙，我也很忙，站著說完，我馬上閃人！”楊青輕描淡寫地說，“其實也沒多大事，就是我把公交卡攻破了。我想這事估計歸你們管，別說我沒告訴你們?！?/p>

“你怎么攻破的？”徐威覺得對方在吹牛。

“我就想看看這個公交卡有沒有射頻安全問題，一試，果然有問題?！?/p>

射頻安全屬于新型無線網(wǎng)絡安全領域，在卡內(nèi)基·梅隆大學都是頂尖的研究，國內(nèi)對這個領域比較了解的研究人員鳳毛麟角。眼前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小伙子卻說自己用這個方法攻破了安全程度極高的公交卡，不能不引起衛(wèi)媛的注意。她忍不住問：“你懂射頻安全？你是學什么的？”

楊青得意地說：“我中專都沒上完。不過，在射頻安全領域，我有點兒技術積累。一般的信息存儲卡是16個區(qū)，有些是32個區(qū)，但數(shù)據(jù)存儲大多用不了這么多區(qū)。我不用全面攻破，只要通過漏洞侵入后控制一個區(qū)，就可以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侵入其他存儲區(qū)域。就好比我只要打開你家的防盜門，進屋之后，無論臥室、廚房還是衛(wèi)生間，都暢通無阻。我用自己的公交卡做試驗，依靠自己的經(jīng)驗寫了破解程序?！?/p>

“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可以隨便修改公交卡里的數(shù)據(jù)，至于給卡里充值，幾乎就是一鍵搞定？”衛(wèi)媛問。

“果然是女博士，沒錯！”楊青再次把“女博士”3個字拖得很長，“你們當然明白，如果黑客攻破這個系統(tǒng)是極其可怕的，只要花百十來塊錢在網(wǎng)上買個讀卡器，就可以隨便刷卡充值了。北京有多少張公交卡？結(jié)果可想而知，整個兒公交系統(tǒng)都會亂套?！?/p>

陳海鷗說：“后果嚴重到什么程度，我們當然想象得到。謝謝你，小伙子，你發(fā)現(xiàn)漏洞及時通報給我們，證明你是充滿正能量的白帽子！”

“當然。我要是黑你們，也不會主動送上門來?！睏钋嗄贸鲆粋€U盤遞給衛(wèi)媛，“該說的我都說了。這是我找到的漏洞，還有技術攻擊方式和解決方案，交給你們，你們轉(zhuǎn)交給公交公司吧。下一步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我公司里還有好多事呢?！闭f完，他轉(zhuǎn)身就要走。

陳海鷗攔住他：“我們正在完善網(wǎng)絡安全領域的報毒規(guī)則，這件事可以作為一個范例，按照程序，要立即上報給中國信息安全應急響應協(xié)調(diào)中心，中心還會找你了解詳細情況，希望你能協(xié)助。”

“那好吧，我回去等著，有事隨時叫我。再見女博士！”楊青依然拖著長音。（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