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日,我國航天事業(yè)的開拓者和奠基者之一,著名導彈和火箭技術專家、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中科院資深院士任新民,因病醫(yī)治無效逝世,享年102歲。
任新民與黃緯祿、屠守鍔、梁守槃一起,被稱為“中國航天四老”。隨著“四老”中最后一位任新民的離世,作為中國航天事業(yè)第一代創(chuàng)始人的他們將在天堂重聚。任老的離去,也讓我們不禁緬懷先輩,寄托哀思。
任新民:中國航天的“總總師”
青年任新民,有一腔熱血。他曾于1935年考入中央大學化學系,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為了有機會參加抗日斗爭,他轉考南京國民政府軍政部兵工學校大學部??谷諔?zhàn)爭中,手持落后武器裝備的中國軍人用血肉之軀抵抗日軍飛機大炮的場景深深刺激了任新民。
1944年,他被公派美國留學,并在4年后獲得密歇根大學博士學位,以及美國布法羅大學的執(zhí)教機會。執(zhí)教還不到一年,新中國即將成立的消息傳到大洋彼岸,任新民毅然辭去美國的大學教職,輾轉回到了祖國。
回國后不久,任新民就成為當時陳賡領導的南京軍區(qū)科學研究室的研究員。1952年的一天,他突然接到一封電報,要他趕去北京。原來,新中國第一個軍事學院——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即將成立,急需一批專家。陳賡接見了他,希望他能夠參與學院的成立工作。
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成立后,任新民被任命為炮兵工程系教育副主任兼火箭教研室主任,主要講授固體火箭課程。1956年,中央發(fā)出“向科學進軍”的號召,提出發(fā)展火箭、原子彈等新興技術,并于當年10月成立了國防部第五研究院。作為該機構的組建負責人,錢學森將任新民納入麾下,擔任總體研究室主任、設計部主任等職。從此,任新民的一生便與中國航天事業(yè)的發(fā)展緊緊聯系在了一起。
任新民到任后的第一個任務,是去接收從蘇聯引進的P-1導彈模型,并以此為基礎測繪仿制。
誰知在導彈研制的沖刺階段,因中蘇關系緊張,蘇聯專家全部撤走。“我國的導彈是被逼出來的?!比涡旅袂宄赜浀?,1960年11月5日,就在蘇聯專家撤走后的第83天,我國仿制的第一枚近程導彈“東風一號”發(fā)射成功。
20世紀70年代,國家制定了當時航天事業(yè)發(fā)展的三項重點任務(“三抓”),即向太平洋預定海域發(fā)射遠程液體彈道導彈、從水下發(fā)射固體戰(zhàn)略導彈、發(fā)射地球同步軌道試驗通信衛(wèi)星。1984年4月8日,“長征三號”成功將“東方紅二號”送入地球同步軌道,意味著“三抓”任務順利完成,成為我國衛(wèi)星通信工程事業(yè)發(fā)展的一個分水嶺。
1992年9月21日,《關于開展我國載人飛船工程研制的請示》得到中央批準。至此,中國載人飛船工程正式批準立項,并于當年開始實施。任新民參加了載人飛船的全部立項論證工作,并擔任方案評審組組長。
1999年11月20日,任新民趕赴酒泉,為第一艘神舟號試驗飛船出航送行……2003年10月15日,88歲高齡的他再赴酒泉,目送“神舟五號”飛船將我國首位航天員楊利偉送上太空。他像與自己相伴了大半生的火箭助推器一樣,將中國航天事業(yè)推向一個又一個制高點。
在國慶50周年前夕舉行的“兩彈一星”元勛頒獎大會上,任新民獲得了功勛獎章。
“我?guī)缀跏强粗袊教焓聵I(yè)成長起來的,對它有非常深的感情,想要付出自己的全部力量?!比涡旅裼米约簜髌娴囊簧?,生動地踐行著這樣的承諾。
屠守鍔:“長征二號”總設計師
頂著無數光環(huán)和頭銜的屠守鍔,最初從事航空航天研究的動力,卻是動蕩舊中國的一段屈辱歷史。少年屠守鍔在上海游學時,恰逢日軍轟炸上海。面對劫難后的滿目瘡痍,他立志:一定要親手造出我們自己的飛機,趕走侵略者!
抱著航空救國的決心,屠守鍔發(fā)奮讀書。1936年,屠守鍔考取清華大學機械系。清華設立航空系后,他毫不猶豫地轉到了航空系。1940年,屠守鍔從清華大學畢業(yè),次年又以優(yōu)異成績取得公費留美資格,進入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碩士學位。兩年后,他取得了科學碩士學位。隨后,他應聘成為布法羅寇蒂斯飛機制造廠的一名工程師,負責飛機強度分析。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歷經浩劫的祖國百廢待興。屠守鍔立即辭去了工作,歷時40余天,輾轉回到祖國。1957年2月,正當壯年的屠守鍔應聶榮臻元帥之邀,跨進了國防部第五研究院的大門。從此,他的命運便與中國航天緊緊聯系在了一起。
從回國之初的任教、搞研究,直到1957年,屠守鍔的專業(yè)都是飛機?!盀樯陡男懈銓棧繃倚枰?!”擲地有聲的話語,至今仍回蕩在后輩的耳邊。
屠守鍔的新崗位,是錢學森領導下的十大研究室主任之一,負責導彈的結構強度和環(huán)境條件的研究。沒有資料,沒有圖紙,他和眾多專家一起,既當研究人員,又當學生,在極為有限的條件下,搜集資料,摸索實踐。
“第一枚導彈搞得最艱難?!?960年末,蘇聯撤走全部援建專家,仿制的導彈是下馬還是繼續(xù)?面對阻力,他只平靜地說了一句:“人家能做到的,不信我們做不到?!睕]有外援,屠守鍔和同事們自行制訂了“地地導彈發(fā)展規(guī)劃”即“八年四彈”規(guī)劃,還參與制訂出其技術發(fā)展方向,主持選定了中國中程、中遠程及遠程導彈等重大技術方案和技術途徑。這個規(guī)劃,對中國導彈與火箭技術的發(fā)展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屠守鍔是“長征二號”運載火箭的總設計師,主持了全部研制工作。1975年11月,“長征二號”成功地將我國第一顆返回式遙感衛(wèi)星送入軌道。但隨著我國太空探索腳步的加快,運載能力1.8噸的“長征二號”已經力不從心了。屠守鍔提出了高速度、少投入地發(fā)展大型運載火箭的最佳途徑,并首次將“長征二號”丙火箭作為芯級,捆綁了4個液體火箭助推器,近地軌道運載能力可比“長征二號”丙火箭提高約3倍。這個火箭的型號被定名為“長征二號”E火箭,也就是后來國人耳熟能詳的“長二捆”。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一位專家說,屠守鍔的眼光絕對超前?!胺_20世紀90年代‘長二捆剛剛發(fā)射成功時歐美報章的評論就可知悉?!狈▏妒澜鐖蟆贩Q它“令人生畏”,美國報刊贊其“世界先進”,還有科技評論稱:由此中國火箭地位提升至“第三”。
黃緯祿:用生命寫就“導彈人生”
1916年12月,黃緯祿生于安徽蕪湖,1940年畢業(yè)于中央大學電機系,1947年獲倫敦大學無線電碩士學位。時值抗日戰(zhàn)爭時期,黃緯祿在英國完成學業(yè)后當即回國,并抱定“科學救國”志向,一開始在上海無線電研究所從事相關工作。
20世紀50年代,中國導彈研制從仿制開始起步。正當仿制工作進入關鍵時刻,蘇聯單方面撕毀協議,撤走全部專家,給中國導彈科研工作造成無法想象的困難。黃緯祿與同事們下定決心,一定要搞出中國自己的“爭氣彈”。
從此,黃緯祿和同事們以“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的紀律,以“生在永定路,死在八寶山”的誓言,自力更生、刻苦攻堅、腳踏實地、默默奉獻,開始了導彈研制的艱辛歷程。
作為導彈“中樞神經”——控制系統(tǒng)負責人,黃緯祿要確保導彈的“頭腦”在整個試驗過程中都保持“清醒”,能夠準確控制導彈的飛行姿態(tài)和軌跡。他和研制團隊的同事們付出巨大心血,突破和掌握了大量導彈知識與技術,他們向世人證明,中國人靠自己的力量也能造出導彈來!
1960年11月,中國第一枚導彈“東風一號”發(fā)射成功;1964年6月,“東風二號”圓滿成功,翻開中國導彈發(fā)展史上自主研制的新一頁;1966年10月,中國首次由導彈運載發(fā)射的原子彈在核試驗預定地點成功爆炸,兩彈結合試驗震驚世界。
短短10年,黃緯祿及其領導的團隊便走過從仿制到自主研制的創(chuàng)新之路,實現中國導彈從無到有的重大突破,使中國液體戰(zhàn)略導彈控制技術達到新的水平,取得被外電評論為“像神話一樣不可思議”的進步。
20世紀60年代,中國已先后研制成功原子彈和液體地地戰(zhàn)略導彈,但液體導彈準備時間長且機動隱蔽性差,缺乏二次核打擊能力。面臨超級大國的核威脅和核訛詐,中國急需有效反制手段,研制從潛艇發(fā)射的潛地固體戰(zhàn)略導彈勢在必行。
黃緯祿臨危受命,出任中國第一枚固體潛地戰(zhàn)略導彈“巨浪一號”的總設計師。與此同時,他的工作也由此產生重大轉變:從液體火箭轉向固體火箭、從地地火箭轉向潛地火箭、從控制系統(tǒng)走向火箭總體。
他率領“巨浪一號”年輕的研制團隊,向困難發(fā)起挑戰(zhàn),克服研制起點高、技術難度大、既無資料和圖紙又無仿制樣品、缺乏預先研究等諸多困難,充分利用現有資源,創(chuàng)造性地開展大量各類試驗驗證,反復修正設計,終于取得中國固體導彈技術和潛射技術的重大突破。
1982年10月12日,渤海海面上,一條噴火的“蛟龍”躍出水面,直刺藍天……中國第一代固體潛地導彈研制試驗的成功再次震驚世界,標志著中國成為具有自行研制潛地導彈和水下發(fā)射戰(zhàn)略導彈能力的國家,中國具有了二次核打擊能力。
梁守槃 :中國海防導彈之父
梁守槃,1916年生于福建福州,1933年考取清華大學機械系航空組,1937年畢業(yè),獲工學學士學位。1938年8月赴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攻讀航空工程,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獲碩士學位。1940年2月至1942年8月,在昆明西南聯合大學航空系和機械系任講師、副教授。梁守槃是中國第一任海防導彈武器系統(tǒng)的總設計師,被譽為“中國海防導彈之父”。
中國導彈事業(yè)初創(chuàng),梁守槃作為中國航天10個研究室之一的發(fā)動機室主任,領受了仿制蘇式某型導彈的任務。擔任總設計師的梁守槃深知仿制意義重大,必須一絲不茍。但在與國外專家的合作中,他又深深感到,不動腦筋的全盤照搬,不僅學不到真技術,還會被人牽住鼻子,甚至在關鍵時刻被人卡住脖子。
中國人不能只會“模仿秀”,一定要創(chuàng)新屬于自己的東西。從這個思路出發(fā),梁守槃除要求設計人員按圖紙消化技術外,還向他們提出了“反設計”要求:就是按照已知的技術指標進行設計計算,然后將自己設計的結果與導彈實物相比較,以此驗證自己的設計是否正確。這樣,在完成仿制任務后,就可以獨立自主地進行新產品的設計。
這種“反設計”的思路,時間不長便收到了效果,當外國專家撤走,所有援助斷絕時,中國航天比較順利地度過了困難時期,一天也沒有耽誤前進的步伐。
我國的第一枚導彈和以后多次的導彈發(fā)射試驗,都是在大西北的一個發(fā)射場進行的。按說,這應是曾擔任我國第一枚導彈總設計師的梁守槃常去的地方,但40多年里,他只去過一次。
這倒不是梁守槃遺憾的事。他覺得遺憾的事,一是有一個低空超音速導彈研制成了,因種種原因未裝備部隊;二是某型導彈在取得初步成功時被勒令下馬。當被問到他最感欣慰的事是什么?梁守槃說是自己親自參加了新中國航天事業(yè)的初創(chuàng),并在艱難曲折中使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為國防現代化做了一點貢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0周年閱兵式上,他目睹了更先進的導彈通過天安門。那是后來人的功績,應該感謝他們推動了中國航天事業(yè)前進的車輪。
梁老84歲高齡時仍然擔任著航天高級技術顧問,在他的辦公室,人們常見到的是他伏案在一頁又一頁的紙上,推導著一個又一個外行人極難看明白,又顯得令人枯燥乏味的公式。然而,那數字連著數字、符號連著符號的公式,在他的眼里并不枯燥。他說:“中國有句老話,叫老驥伏櫪。人老了,能追回的東西不多,我就想在有生之年多為航天做點事?!?